002


    離開德爾貝莊園,伊拉拉才能展開自己的跑路計劃。


    隻是強壯又爹味的萊德利表哥,也沒比他的神經質媽媽好到哪裏去。前往內瑟菲爾德莊園的馬車一路狂奔、緊趕慢趕,完全不顧社交禮儀和體麵,終於在《傲慢與偏見》故事中的第一場舞會之前及時趕到。


    而此時距離舞會開場,僅有兩個小時的距離。


    伊拉拉甚至還沒來得及和莊園的主人賓利先生打聲招呼,就被萊德利表哥催促前往客房換衣服。


    他轟隆隆站在門口,堵住了所有去路。


    “這可是你第一次在社交場合亮相,伊拉拉,”萊德利表哥清了清嗓子,說教道,“必須給所有人留下個好印象。穿你那些寒酸衣服可不行!快點,把我準備的禮服換上,然後再好好梳妝打扮一番,你可不能丟了我的臉麵。”


    哪有表哥給表妹準備衣服的!


    伊拉拉眼睜睜看著女仆把一套極其複雜的行頭艱難搬運到床上。


    是一件寶綠色的長裙,昂貴的綢布製成,看上去精致又奢侈。這本沒什麽,伊拉拉也很喜歡,但是——


    她的視線又落在女仆吭哧吭哧拎過來的巨大裙撐,和那件能勒死人的束腰,以及一個賽一個誇張的金銀首飾上。


    伊拉拉:“……”


    盯著那一整床鋪的複雜配件,伊拉拉目瞪口呆。


    怎麽這麽土呀,知道德爾貝家有錢,但也不能這麽直接把鈔票換成金子掛身上吧。


    菲羅拉姨媽雖然審美老派,但也沒滿身銅臭味,伊拉拉都開始好奇萊德利表哥從小接受的什麽教育了。


    老天在上,知道的她隻是參加個鄉下舞會而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取代維多利亞成為大英女王原地加冕呢!


    如此閃瞎人眼的行頭,給歌劇演員登台演出都有些誇張。伊拉拉要真在一個放鬆、愜意,且鄉裏鄉間彼此認識的晚上穿這個亮相,就算她不被束腰勒死,也要淪為整個梅裏頓的笑料和醜角。


    不行。


    果然得跑路,她可受不了暴發戶審美。


    伊拉拉第無數次這麽想。


    “我知道你家境尋常。”然而萊德利表哥完全沒看出伊拉拉神色不對勁,還隻當她是被昂貴禮服和飾品震懾到了,無比得意地開口,“但你畢竟是我的表妹,伊拉拉,這就當是我送給你的成年禮。”


    伊拉拉立刻回神,綻開笑顏:“真的嗎?!謝謝你,達……萊德利表哥!”


    她收回那句暴發戶審美!送給自己另算——梅裏頓距離倫敦又不遠。這堆首飾裏她隨便賣一個就足夠連夜跑路啦。


    “你也快去換衣服吧,達……萊德利表哥,”伊拉拉擺出一副聽話的模樣,“別為我浪費你的時間。”


    一番話可大大取悅了萊德利表哥,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也不像媽媽說的那般不識時務,”萊德利表哥煞有介事地點評,“放心,我會將你介紹給賓利和他的朋友。”


    這不是應該的嗎?話又說回來,她人都在客房了,卻還沒和賓利先生打招呼,已經是大大的失禮了。


    但伊拉拉無所謂,反正丟人的不是她,而是把她帶出來社交的萊德利表哥。


    萊德利表哥心滿意足地離開,客房頓時寬敞了不少。


    女仆拿起那誇張的裙撐:“福爾摩斯小姐,我來替你換上。”


    伊拉拉凝重道:“……你先放下。”


    開什麽玩笑,她絕對不會把這玩意穿出去的。


    十九世紀的倫敦確實流行過如此巨大的裙撐,通常女性會把臀部的位置墊得超高,看起來像是坐在了馬上。


    如此固然體現了曲線美,但在伊拉拉看來,這東西就和束腰一樣離譜:別說好看不好看,既然這麽好看,男性為什麽不穿呢。


    更何況這不是倫敦那種大城市,鄉下的姑娘穿著簡樸,經濟條件是一方麵,方便自己在鄉間泥土地上活動則更為重要。


    隻是伊拉拉離開家時,就沒考慮過自己還有參加社交舞會的情況,她完全沒有備用的禮裙。


    “你能不能幫幫我,”伊拉拉有些無奈,“內瑟菲爾德莊園應該有剪刀和針線包?”


    女仆連連應下,放下裙撐去找針線包。


    沒有禮裙,不得不拿現有的衣服改。


    伊拉拉是學過女紅的——準確地來說,是服裝的簡單縫製和設計原理。不止是她,兩位兄長也會。


    因為她可是福爾摩斯家的女兒!易容、喬裝,伊拉拉跟著母親學了個精通。


    從行李箱中拿出一件象牙色的連衣裙打底,伊拉拉拎著粉筆和剪刀,就地取材,剪下昂貴的寶石綠裙擺。


    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就和女仆一人縫一邊,迅速把綠裙擺縫到象牙色連衣裙上。


    至於那些首飾……


    伊拉拉留下了珍珠項鏈和一個精致無比銀手鐲——後者是準備換錢跑路的。然後她拿出寶石頭冠——是的,頭冠,看來萊德利表哥是真的想讓她在梅裏頓舞會登基,伊拉拉有些無語。


    她剪開頭冠的銀邊,捋直半邊頭箍的位置,姑且當個發簪,請女仆幫助她把頭發盤起來。


    這樣,一顆小小的綠寶石就掛在盤發之間,俏皮又亮眼。


    十九世紀流行珍珠首飾,當做項鏈貴氣卻不誇張,再配上與首飾同色係的白綠長裙,叫女仆雙眼一亮。


    “這真漂亮,福爾摩斯小姐!”內瑟菲爾德莊園的女仆,和她的主人賓利一樣好說話,“你稍作修改,甚至比原來的衣物還要美麗動人。”


    “可別讓萊德利表哥聽見。”伊拉拉趕忙開口。


    這麽貴的裙子,剪開屬實可惜。但誰叫萊德利表哥送給她、而伊拉拉實在是不想丟人現眼來著?


    不說別的,要是今夜舞會一炮而“紅”,大家都認識她了,想逃跑都很難。


    再看時間,也差不多了。


    伊拉拉扶了扶盤發,走出房間,萊德利表哥早就在走廊外等待。


    他很是不耐煩,在樓梯口踱來踱去,高大的體格踩得木板咚咚作響,還時不時看看手裏的懷表。


    聽到開門聲,萊德利表哥很是生氣抬頭:“怎麽這麽慢,不就是——”


    後麵的話,在他看清伊拉拉的衣物時戛然而止。


    萊德利表哥瞪大眼,第一個湧上來的表情是憤怒。


    想來他贈予的衣物很是昂貴,被這麽直接剪裁,著實有些過分。但緊接著,萊德利表哥臉上的憤怒就化為了驚訝。


    “這……”


    他張了張口,錯愕卻不生氣道:“是我送你的衣物?”


    萊德利表哥尷尬地撓了撓下巴:“改的挺好看。”


    畢竟他隻是愛炫富,又不是沒長眼睛。


    是吧!伊拉拉揚起笑容:她對自己的喬裝手藝還是很自信的。


    隻是伊拉拉想要不起眼的計劃注定要失敗了。


    哪怕她刻意更改過裙子,可梅裏頓就這麽大,大家都彼此相識,就算是賓利先生的客人,也在這幾天的打探中確認了名單。


    而伊拉拉和萊德利表哥,則是在最後一刻才趕到的。


    完全陌生、連賓利先生都沒見過的年輕姑娘憑空出現,怎麽都會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一步入宴會廳,就有無數目光向伊拉拉投過來。


    “萊德利表哥,”伊拉拉深吸口氣,“請問哪位是賓利——”


    “啊,第一首曲子馬上就開始了,我還沒找舞伴呢。”萊德利表哥唐突打斷了伊拉拉的話。


    “……”


    找舞伴可還行,不論怎麽樣,第一支舞不該和你帶出來的表妹跳嗎!


    伊拉拉有些無語,而萊德利表哥急於尋找一位美麗的陌生小姐做舞伴,竟然直接甩開了伊拉拉,就這麽把她丟在了完全陌生的宴會廳中央。


    這也太離譜了吧。


    都說大名鼎鼎的歇洛克·福爾摩斯是個不拘小節、無禮又冒犯的怪人,但伊拉拉覺得,她這位萊德利表哥也不遑多讓啊!


    至少,她二哥還足夠聰明呢!


    伊拉拉目送萊德利表哥無比顯眼的臃腫背影在人群中擠來擠去,隻覺得……帶不動,真的帶不動!


    平心而論,她是那個被領出來社交的。就算別人議論,也隻會說萊德利表哥粗魯無禮,提及伊拉拉,頂多可憐一句小姑娘沒有受到很好的照顧。這損害的是德爾貝家的名聲,而不是福爾摩斯家的名聲。


    她已經盡力不讓表哥丟人了,他自己“吃相”難看,就不能怪伊拉拉了呀。


    甚至伊拉拉覺得,不跳舞剛好,她還不喜歡跳舞呢。


    趁著這個機會,伊拉拉抓緊拎著裙擺,小步小步地退到了宴會廳一邊。


    也許找個女賓客多的地方更好?融入大家就不起眼了,剛好伊拉拉還想親眼見見《傲慢與偏見》中的女主角伊麗莎白究竟長什麽模樣——


    “福爾摩斯小姐?”


    一聲清朗聲線叫住了伊拉拉。


    她停下步伐,轉過頭,就看到兩名英俊的男士站在自己麵前。其中一名個子較矮的,正帶著和氣的笑容衝她打招呼:“我想你一定就是萊德利帶來的伊拉拉·福爾摩斯小姐了。”


    好,好吧。


    女主角伊麗莎白沒見到,倒是見到了男主角達西和男二賓利了。


    伊拉拉揚起笑容:“你好,賓利先生。恕我冒昧,沒能第一時間與你見麵。”


    和善又英俊的賓利先生很是詫異:“你沒見過我,怎麽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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