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這幹啥?咋地了?”


    李學武剛從後院洗漱完過來,便見前院正熱鬧著。


    老七和傻柱站在三門門廳裏往閆家張望著,嘀嘀咕咕地議論著什麽。


    冷不丁被他從後麵嚇了一跳,老七驚訝地回頭見是他,這才笑了出來。


    “我當是誰呢——”


    他臉上很是熱情地招呼道:“李組長過年好啊——”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卻也沒糾正他的話。


    知道他愛開玩笑,這會示意著前麵圍著的人群問道:“問你話呢,你倆給這看啥呢?”


    “嘿嘿——”


    傻柱雙手攏在袖子裏,眉眼間藏不住的幸災樂禍,挑了眉毛示意閆家道:“大熱鬧。”


    “有人在三大爺家門口拉了一潑……”


    老七嘴更快,不等傻柱解釋清楚便把實話禿嚕出來了。


    不過這玩意看著是熱鬧,可說起來牙磣啊。


    話隻說了一半,老七便給了他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李學武是懂了,可也惡心了。


    “我真多餘問這一嘴!”


    他邁步下了台階,邊往家裏走邊說道:“緊著點時間吧,一會兒還得上班呢。”


    “得嘞,再瞧一會——”


    老七和傻柱才舍不得三大爺的熱鬧呢,這會兒站得高,看得遠,又湊一塊呿嗗起來了。


    這前院屁大噶兒地方,中軸線為路,路的那邊被院裏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李學武大概聽了一耳朵,是三大媽正罵街呢,說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吧羔子臭嘎嘣的。


    反正是罵的很難聽,頗有指桑罵槐的嫌疑,因為能幹出這種事的,無外乎小孩子們。


    為啥?


    因為大人幹不出這事啊。


    你想吧,大過年的,誰能跑他們家門口解大手去,撞見了不得鬧騰死啊。


    隻有半大小孩子才無所顧忌,備不住是他們家的誰招惹到這院裏的小祖宗們了。


    不過侯慶華罵得越鬧騰,這目標越狹窄,越明確。


    你想吧,這院裏攏共就這麽些個半大孩子,誰能幹出這種事來?


    “呀——”


    李學武還沒進屋,便見李寧和李唐小哥倆站在窗子邊上扒著往外瞧熱鬧呢。


    見是他過來了,小哥倆先後拍起了玻璃,興奮地喳喳喊了起來。


    一生日的小孩子,嘴裏就要冒話了,李唐和李寧都能清晰地叫媽媽和爸爸了。


    隻不過他們都還沒確定媽媽和爸爸特指誰,著急了啥都叫。


    有的時候奔著奶奶去的時候,也會喊麻麻或者叭叭,小嘴兒吧嗒吧嗒的可好玩了。


    老太太說老大不好養,後麵的一個比一個好養活,因為小孩子都是有樣學樣。


    李姝什麽脾氣,什麽玩耍的習慣,這倆小的就像跟屁蟲似的學著玩,玩著學。


    他進屋的這會兒,李姝帶著兩個弟弟都快要淘冒煙了,一身花棉襖,跟個小猴子似的。


    “爸爸,弟弟拉臭臭了!”


    “李姝——”顧寧瞅了一眼閨女,提醒她道:“再說謊話媽媽就生氣了啊。”


    “嘿嘿嘿——”


    李姝不以為意,笑著躲到了爺爺的懷裏,摳著小手說道:“臭臭——臭臭——”


    “不知道怎麽就聽著了。”


    劉茵端著餃子進屋擺在了炕桌上,給李學武解釋道:“跟那咋呼一早晨了。”


    “別說了,怪惡心的。”


    李雪是同姬毓秀在東院住的,一早晨回來便幫忙包餃子、擺桌子。


    姬毓秀也是一樣,腰上紮著圍裙,屋裏屋外地忙活著,嘴裏也跟著附和道:“就是。”


    趙雅芳得不著閑,非要顧寧哄孩子,她跟著婆婆包餃子,收拾廚房。


    昨晚上就說了,隻要不哄孩子,她幹啥都行啊,真是賴了。


    “吵吵一早晨了,這案子還沒斷完呢。”


    “誰給斷啊,您當唱戲呢?”


    李學才也是一臉厭惡地說道:“人家都是出門見喜,他們家可倒好,出門見……”


    “哪那麽多話啊——”


    李順哄著大孫女,瞪了老三一眼,示意了箱櫃的方向道:“熱酒去。”


    大姥冬天裏習慣了喝溫酒,尤其是早晨這會兒,幾錢也好,一兩也罷,暖暖身子。


    過年這天,老太太和大姥都沒下地,在炕上看著劉茵帶著孩子們忙活。


    平日裏是見不得孩子們辛苦的,大的小的都是上班的,當老的又不是挪不動胳膊腿兒。


    李順不一樣,無論什麽時候,都穩穩當當地坐在那,一家之主的做派。


    現在也就是有了孫子了,自打有了李姝以後,李學武他們哥幾個還能跟他笑鬧幾句。


    但在正經事上,或者用現在這種語氣,李學才是一點都不敢嬉皮笑臉的。


    聽見父親說他了,悄咪咪地往箱櫃拿了小酒壺溫酒去了。


    “那麽大的人了,還用人說著?”


    李順瞥了溜溜出去的老三一眼,教給抬起頭看他的大孫女李姝說道:“沒說你,李姝要學好啊。”


    “嘻嘻——”


    虛三歲,實際兩歲半,小李姝啥都明白,知道爺爺在教訓三叔呢。


    等三叔端著酒壺和酒盅進來的時候,還笑嘿嘿地用食指刮了臉蛋兒,羞羞她三叔呢。


    李學才自然不敢這個時候招惹有靠山的大魔王,隻能怒了怒嘴,擺出了一個嚇唬的表情,李姝卻並不害怕,隻是一個勁兒地樂。


    一大家子,擺了兩桌,炕上是老人和小孩,地上是年輕的一輩兒。


    就是兩個小的,也都乖巧地坐在了太太和太姥的懷裏啃起了餃子皮兒。


    屋裏的溫馨和諧,愈加地襯托了窗外的喧鬧。


    這會兒的熱鬧升級了,因為李學武聽見了賈張氏的聲音,還伴隨著秦淮茹的喊聲。


    “你不出去看看?”


    李學文端著飯碗擰身瞅了一眼,看向身邊的李學武提醒道:“你們廠的人多。”


    “吃你的得了——”


    不等李學武回答,趙雅芳卻是瞪了他一眼,道:“管八家子閑事。”


    “鬧騰的寒磣,大過年的。”


    李學文並非有操心鄰裏和睦的意思,隻是馬上吃完早飯了,他得看書了。


    這嘰嘰喳喳的,他看書也鬧心啊。


    “沒事,隻要不躺地上。”


    李學武沒在意地吃著餃子,夾了一塊豬蹄放在了顧寧的碗裏。


    見顧寧抬起頭看他,滿眼的為難,便笑著說道:“吃一塊兒,刨財。”


    ——


    李家這個年過的最是舒心和美滿了,全家團圓,闔家安康。


    在年夜飯上,李學武並沒有大包大攬,隻是有什麽拿什麽。


    牛羊肉、凍海貨、鮮青菜,隻這些就讓李家的飯桌子羨慕了不知道多少人家。


    雖然看不著,但捎兩眼,聞聞味也能猜得到,過年這頓飯李家吃的是極為豐盛的。


    李順是小心謹慎的性格,骨頭和海貨殼都沒隨便扔,收拾了一兜,可著遠遠的丟了。


    這兩年,他是見過了太多的爾虞我詐,骨肉相殘,生離死別,心裏的弦繃的緊緊地。


    李家要吃的好,備不住有人說些什麽,可有李學武壓著,再加上紅星廠的福利待遇。


    這院裏紅星廠的職工不少,供銷服務部賣什麽他們也都清楚。


    就算吃的好,那也是因為李家的幹部多,職工多,當然吃的好。


    羨慕也就羨慕了,還真是少有人敢找李家的麻煩。


    低調了兩年,最厲害的風已經過去了,再吹也不是吹他們這樣的老百姓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風是照著年輕人吹過去的,興許今年就要吹大了。


    不然李學武也不會安排老三下山,鬆了父親的限製和警惕。


    當然了,山上那些老錢們還得躲著,因為針對他們的風一直都沒停過。


    便宜老丈人婁鈺是山都輕易不下的,除非李學武叫了他下來開會。


    就算來了京城,那也是俱樂部蹲著,哪都不去,什麽會都不參加了。


    年嚼和年貨是沈國棟統一采購送上山的,有錢就不怕買不著好東西。


    就像飯桌上的豬蹄子,這玩意兒其實不好賣,也不好買。


    說不好賣,是因為豬身上的肉都一個價,誰都想買肥肉,豬蹄子就一層嚼,剩下的都是骨頭,買回去也太虧得慌了。


    說不好買,是因為這玩意兒明著不好賣,實際都被供銷社賣肉的給處理了。


    賣不出去,大減價,內部消化算福利了。


    沈國棟特意跟供銷社講的,年前留了二十多個豬蹄子給他,他叫傻柱幫忙收拾的。


    鹵豬蹄子的家夥和手藝倒是不缺,外院夥房裏的大鍋常年都不停的。


    顧寧也不是不愛吃,就是覺得有點不雅。


    家裏長輩們都在呢,她要抱著豬蹄子啃,總覺得別扭和不好意思。


    直到看見大嫂趙雅芳帶頭啃了,她也就隨意了,吃了李學武夾給她的那一塊兒。


    “你不得好死,你——”


    窗外的吵罵聲愈加的真切,卻是賈張氏被人推著往這邊來了。


    她跳著腳的指著對麵的方向罵道:“誰拉的誰吃回去,你指桑罵槐的在這嗶嗶什麽!”


    “行了,跟她較什麽勁啊!”


    秦淮茹攔在婆婆前麵勸道:“人家又沒指名道姓地說您,算了啊,回家吃飯去了。”


    “這還不算指名道姓啊!”


    賈張氏左右晃著身子,啞著嗓子喊道:“她就差上我們門口罵街去了!”


    對麵侯慶華正在回罵什麽聽不清楚,不過賈張氏的話透過窗子是聽得一清二楚。


    三個孩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老太太和大姥也是一臉的錯愕和不高興。


    畢竟是大過年的,雖然不是招惹的自己家,可就在自己家門前,實在是不受聽。


    而且侯慶華和賈張氏這兩人都不是留口德的,那罵的實在是太花花了。


    要說把祖宗都掘出來了,一點都不過的。


    這吵架的滋味都知道,就算罵的不是自己,也會覺得煩,不愛聽。


    李學才年齡小,聽在耳朵裏鬧騰,見父親和老太太皺眉了,便要起身,卻是被姬毓秀給拉住了,“你攙和啥?我出去看看吧。”


    “你別去了,讓學武去。”


    李順回過頭,皺眉對姬毓秀說道:“街坊鄰居的事,你出去不方便。”


    “嗯,不方便說話。”


    李學武吃完了最後一口餃子,擦了擦嘴站起身,給姬毓秀說道:“深淺了都不合適。”


    這卻是實話,姬毓秀現在分局,真要她出麵來解決,那就是公事了,容易傷和氣。


    要站在個人的立場上,她還不是李家的媳婦兒,更不算這院裏的人,更不好插手。


    之所以讓李學武出去,還是因為他廠領導的身份,也是這院裏豪橫慣了的,人都服他。


    說真的,如果不是賈張氏站得近,罵街吵了家裏的安寧,李順真不願意主動攙和。


    就像李學武說的那樣,大過年的她們自己都還沒有分寸嗎?


    隻要不躺下一個,那這件事就沒啥,多餘吵的久一點。


    ——


    “怎麽了,這是?”


    李學武出門後也沒壓著任何人,就近秦淮茹和她婆婆在這邊,還有老七媳婦兒等人。


    他表情很是疑惑地瞅了幾人一眼,問道:“吵吵把火的,今天不上班了?”


    “欺人太甚了她——”


    眾人見著李學武出來,本以為有熱鬧可看的,一見他這麽說,便都散了。


    賈張氏見他出來問了自己這邊,心裏的火也消了不少,隻是嘴上還不饒人。


    “棒梗才多大的腸頭子啊,能拉那麽粗的……”


    “媽,別說了——”


    秦淮茹也知道李學武為啥出來了,不是給她們主持公道的,這玩意兒也沒法主持。


    她伸手攔了婆婆一嘴,道:“大過年的您犯得上犯不上。”


    “行了啊,消消氣——”


    李學武沒計較她們在家門口紅罵街這點事,勸慰著說道:“新年了,喜慶日子呢。”


    “秦姐,回去吧,”他下巴點了點賈張氏說道:“沒必要,仨孩子還家裏等著吃飯呢。”


    “氣都氣飽了!”


    賈張氏也反應了過來,知道自己吵著李學武了,不然李家不可能出來人。


    她由著秦淮茹拉扯著回了中院,隻是目光看向侯慶華依舊帶著狠厲。


    這會兒人散了不少,李學武瞅了對麵一眼,點了點閆解曠說道:“收拾了吧。”


    閆解曠看了爹媽一眼,低著頭不挪步子。


    他和閆解娣也知道磕磣,但橛子都擺家門口了,這年紀的小年輕最容易衝動。


    侯慶華見賈張氏走了,還跳著腳的喊呢,“這年頭有撿錢的,沒見著有撿罵的,要是沒做虧心事,你出來頂什麽牛啊,還是你心虛了!”


    “閆解放,你收拾。”


    李學武見支使不動閆解曠,臉上嚴肅了幾分,點了站在家門口的閆解放名字。


    不等閆解放應答,又點了點閆富貴說道:“三大爺,不受看吧,趕緊的整回去吧。”


    閆解放是不願意攙和這點事的,但架不住葛淑琴推了他一把,隻能找了鐵鍬鏟土去了。


    而閆富貴也沒說什麽,並著閆解曠和閆解娣拉著侯慶華回了屋。


    侯慶華自然是不服的,隻是嘴上說著不服,依舊罵著,可還是挪了腳步。


    李學武要冷了臉,再看不到消停,那就是給臉不要臉了。


    “這院裏就這麽多人,誰幹的?”


    他給一大爺說道:“再晚上各家各戶都精神著點,別家門口來賊了都不知道,胡罵一氣。”


    易忠海皺著眉頭,剛剛他也是勸了一通,隻是兩個婦女罵街,他也攔不住啊。


    還沒散去的鄰居們也都一臉看熱鬧的興奮往家裏走了,嘴裏說什麽就不知道了。


    反正不是啥好話,難道還能感謝閆家和賈家傾情演繹,聯袂演出奉獻了一場年度大戲?


    “回家怯——”


    李學武要回屋的時候,見棒梗咬牙切齒地跑出來,喊了一嗓子嚇的大臉貓沒敢出三門。


    隻是這小子滿臉怨氣地盯著閆家,一看就沒好事。


    年輕人啊,太衝動。


    ——


    “呦,照全家福啊這是?”


    剛剛調任人事處處長的敖雨華上班來路過,見一大群保衛幹部們在辦公區大院裏照集體照,笑著同李學武開了個玩笑。


    李學武回頭見是她,便也笑著招呼道:“新年好啊敖處長。”


    “李組長新年好!”


    敖雨華站住了腳,打量著李學武身上難得一見的製服,欣賞地說道:“真有氣勢啊。”


    “本來安排的是公示照,我看機會難得,就照個全家福吧。”


    李學武笑嗬嗬地解釋道:“幹了兩年保衛工作,我手裏還真就沒有一張這樣的照片。”


    “那是應該照一張——”


    敖雨華點點頭,說道:“如果保衛組的公示效果好,我在人事處也推廣一下。”


    “嗬嗬,職能畢竟不同。”


    李學武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輕笑著說道:“保衛組的一些部門畢竟是對外服務窗口。”


    “公示負責人主要信息是為了更好、更快、更全麵地開展服務工作。”


    他示意了主辦公樓的方向,道:“人事處跟我們還是不同的,接觸群眾機會較少。”


    “那就吸取我們能用到的。”


    敖雨華聽明白了,微笑著說道:“在大廳裏可以把各處室、科室和主要部門負責人的信息公布一下,不過這事得您來辦了。”


    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差點忘了都不是委辦的人了。”


    “誰說的?你咋不是。”


    李學武笑著說道:“委辦是你永遠的家,我反正是這麽想的,哈哈哈——”


    警製服是六六年統一更換的,上身為草綠色,下身為藏藍色,冬夏裝都一樣。


    交通警查有所不同,他們可以戴白色盔式帽,穿白色上衣。


    冬季可以穿黑色皮質短風衣,黃河以北地區冬季執勤還可以穿馬褲。


    當然了,這都是標準著裝,工廠保衛處和機關單位保衛一般有自己的製服,樣式類同。


    紅星廠保衛處的製服從一開始就沒完全跟著形勢而變化,今年更是稍稍有了幾分修改。


    因為有著自己的三產工業和製衣渠道,廠保衛都有三套著裝,冬夏各一款,春秋一款。


    夏天是藍色襯衫短袖搭配藍色長褲,戴藍色大簷帽,冬天是藍色長袖搭配藍色長褲,戴藍色冬棉帽,執勤配卡其色棉大衣。


    春秋為藍色夾克衫上衣配藍色長褲,戴藍色大簷帽。


    三季帽徽領章都是一片紅,頗像72式裝備。


    這裏說的隻是常服,訓練服為黑色特勤款,限定在訓練期間以及執行特勤任務著裝。


    為什麽標新立異,特立獨行,李學武是有自己考慮的。


    奧地利那位藝考落榜生用實戰總結出來一個經驗,那就是製服很重要。


    紅星廠在福利待遇和管理製度上與兄弟單位有著較大的不同。


    單說保衛組,無論是訓練還是管理,李學武敢說拿出來可以吊打一切工廠的保衛。


    當然了,他還是很謹慎的,這年月一些單位的保衛不是自己培養的,而是專業保衛。


    他隻能說自己培養的保衛處高於大部分企業的保衛,所以要給一定的心理暗示。


    從服裝到裝備,從管理製度到車輛塗裝,時時刻刻提醒保衛們,他們是不一樣的。


    正因為不一樣,所以才對他們有了更為嚴格的要求,更刻苦的訓練和更高的管理標準。


    ——


    “照什麽全家福啊,曬兵呢這是。”


    蘇維德站在窗口,看著樓下的動靜,嘴角一撇道:“就是不知道做給誰看的。”


    顧城謹慎地給人事處處長敖雨華端來了茶,一句話不敢多說地退了出去。


    敖雨華也不好接蘇副主任的話,隻能端起茶杯來掩飾內心的無奈。


    “敖處長,”蘇維德回過頭看向她,眉毛一挑,問道:“以前沒有這個節目吧?”


    “啊,您說的是……”


    敖雨華捧著茶杯抬起頭,愣了一下,這才微微搖頭說道:“哦,應該是沒有的。”


    她見蘇維德已經回了座位,正目光犀利地盯著自己,隻能實話實說,沒法再裝糊塗了。


    “不過保衛組換裝了。”


    即便有蘇維德的壓力,可敖雨華還是解釋了一句,“應該是為了留個紀念吧。”


    “不是說要公示照片嗎?”


    蘇維德瞅了她一眼,順勢看向了窗外。


    其實坐在他這個位置,三樓什麽都看不見,對麵的辦公樓倒是能看到,可沒用啊。


    樓下依舊有聲音傳來,是保衛組綜合辦主任孫健在組織副科級以上的幹部們集合照相。


    按職級和大小個,還得照顧女同誌,他忙的嗓子都喊啞了。


    李學武隻站在那看著,時不時地跟彭曉力說上兩句,看樣子是彭曉力在匯報工作。


    剛剛的大合照包含了各分支機構的負責人,現在要照個範圍更小的,屬於保衛組核心力量的集體照。


    正在被組織照相的幹部們心裏也很清楚,領導帶著他們曬太陽,不全是為了那張照片。


    可以說領導要走了,想跟大家合個影,留個念想。


    但要不要想一想,領導未來辦公桌下麵會壓著這張照片,時刻盯著照片上的大家。


    這是保衛組的核心,也是李學武的主力,能在這張照片上的福禍難以預料啊。


    主管領導看樣子是真的跟李組長尿不到一個壺裏,未來就算有王小琴組長當家。


    可是……大家夥心裏沒底是真的。


    這一次董副主任和李組長相繼要離開保衛部門,那未來他們的路該怎麽走?


    科級以上的都好說了,不行就調唄,反正領導看得著。


    副科級及以下的幹部呢?


    未來如果執行集團化管理,他們這些小蝦米就更難出頭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樓上蘇副主任在頭疼的指桑罵槐,因為這麽多天沒有一個保衛組的幹部去找他匯報工作而心生怨懟呢。


    也真是的,咋就沒有人去匯報工作呢,這多不給新來領導麵子啊。


    在蘇維德想來,就算董文學和李學武把保衛組經營的鐵桶一片,也得有漏水的地方吧。


    萬萬沒想到,一個點都沒有!


    但凡有人來匯報,他都能順藤摸瓜,趁機瓦解李學武和董文學的勢力,打亂保衛組的布置。


    “公示負責人是好事,要支持。”


    蘇維德見敖雨華遲遲沒有表示,也知道這是塊硬石頭了,暫時撼動不了。


    剛剛的話隻是一種試探,看看她到底有沒有鬆動的可能。


    是聽說李學武在辦程開元的時候傷了她的麵子,搞下去的那個姑娘就是她的關係。


    雖說李學武和敖雨華在一個部門裏任職,但就顧城所說,兩人的關係很一般。


    既然現在接觸不上,就說明李學武的勢力太硬,或者說敖雨華另有靠山。


    無論怎麽著,他都得把這句話圓回來。


    “籌建基層紀監幹部的培訓班沒問題吧?”


    蘇維德頓了頓,這才看向敖雨華說道:“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不得不防啊。”


    “是,安排在了2月中旬。”


    敖雨華介紹道:“人事這邊走專業培訓的話,還是得跟保衛組紀監科協調,您看……”


    “嗯,我來說——”


    蘇維德並沒有為難她,很是坦然地點點頭,說道:“加強基礎建設,必不可少。”


    “那我今天聯係學校那邊。”


    敖雨華在業務上並不含糊,爽快地應道:“聯合學校組織了幾個培訓班,現在就有正在進行的,我請他們組織一下教學力量。”


    “可以,但最好理論與實踐相結合。”


    蘇維德講道:“既要豐富基層監督力量的思想,又要武裝他們的監察技能。”


    “明白,我會傳達您的要求。”


    敖雨華站起身,說道:“那,如果領導您沒有其他要求的話,我這就去安排。”


    “好,可以,去吧——”


    蘇維德點點頭,端起茶杯作勢要喝水,完全沒有送客的意思。


    待敖雨華出去了,他這才放下茶杯,目光瞥向門口,正進來的顧城與他撞了個正著。


    顧城是進來收拾茶杯的,他這段日子可算是勤勉,慎言,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如果說給領導當秘書是件美差的話,那他願意跟任何人交換崗位。


    本以為蘇維德隻是用他幾天做個幌子,在找到合適的秘書人選後就換了他。


    可這些天下來,他絲毫沒有感覺到這位蘇副主任有挑選和考察秘書人選的意思。


    咋地?相中我了啊!


    他心裏這個苦啊,一點都不敢顯露出來。


    就像彭曉力所說的那樣,努力保持著對紅星廠的忠誠,不偏不倚。


    “敖副主任是哪年來的?”


    正在看文件的蘇維德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而後再沒了聲音。


    顧城心裏一顫,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蘇維德還是要對他下手了。


    ——


    “你跟顧城怎麽回事?”


    李學武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來什麽,對著副駕駛的彭曉力問道:“絕交了?”


    “哪兒啊——”


    彭曉力見領導如此問,哭笑不得地解釋道:“他跟我說,時局維艱,考驗友誼的時候到了。”


    “說我們來往不便,宜轉入地下活動。”


    “他有病吧——”


    李學武聽著這幾句中二又狗血的話,嘴角忍不住地扯了扯,說道:“告訴他電影少看啊,腦子都看丟了。”


    “神神叨叨的,我是拿他沒有辦法了。”


    彭曉力回過頭,無可奈何地說道:“勸也勸了,說也說了,他就像神經病一樣。”


    “領導——”他猶豫了一下,見李學武看向他,還是問出了心裏的疑惑:“您為什麽安排顧城去給蘇副主任服務啊?”


    “怎麽?不可以嗎?”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就知道彭曉力會問這個,興許都憋了好些天了。


    他轉頭看向了窗外,路邊的梅花開了。


    “在哪個山頭就唱哪兒的歌,懂不懂?”


    “可是——”彭曉力遲疑著問道:“您明明知道蘇副主任了解他的背景關係——”


    “他什麽背景關係?”


    李學武回過頭,看著彭曉力講道:“顧城的出身背景是經過組織審查的,沒有問題吧?那他擔任領導秘書有什麽不應該的?”


    “不要擺山頭義主,更不要劃地自封,顧城之所以迷茫的像隻沒頭蒼蠅,就因為思想不成熟,認識不準確,能力不過關。”


    “那您為什麽還……”


    彭曉力剛想再問,卻猛地反應了過來,領導這麽說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全都明白了,領導用的就是顧城的這份“不合格”。


    由顧城就能反應到蘇副主任的身上,也表達了李學武最為明顯不過的態度。


    什麽態度?


    其一,顧城糾結於身份的變化和夾在中間的尷尬,忍不住會想給這邊傳遞消息。


    李學武就是明著警告蘇維德,你單槍匹馬來到紅星廠,這裏可都是紅星廠的人。


    我可以不用這些手段對付你,但我在明牌之下仍能讓你忌憚,那你是虎也得給我臥著,是龍也得給我盤著。


    其二,顧城之於蘇維德來說是明牌的身份,那蘇維德之於紅星廠,之於李懷德不也是明牌的身份嗎?


    擺在他麵前的顧城是個什麽狀態,他對於紅星廠管委會班子來說就是個什麽狀態。


    顧城犯的這些錯誤,你蘇維德也想犯嗎?


    其三,李學武把顧城擺在蘇維德的跟前,根本就沒有給對方以選擇秘書的權利。


    現在蘇維德敢拒絕顧城的服務,那就是明火執仗要跟管委會班子動真格的了。


    說起來,他敢做這個決定嗎?


    顧城所表現出來的圈子義主,山頭傾向,劃地自封,你蘇維德也要搞嗎?


    李學武這是擺了對方三道,最後給對方又留了個門,反向選擇題。


    也就是說,他警告蘇維德,想要在紅星廠修成正果,那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放下偏見,放下執念,摒棄圈子義主,真正地把自己當做紅星廠的幹部來幹工作。


    否則紅星廠容不下他,他就像顧城之於他一樣,時時刻刻被紅星廠惦記著踢他滾蛋。


    所以,什麽時候他接納了顧城,紅星廠也就接納了他。


    教育顧城的過程,也是他自我救贖的過程。


    李學武擺的從來都是陽謀,對顧城也好,對蘇維德也罷,真是一套連環計。


    彭曉力想到這裏,後背已經是冒了冷汗,領導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布的這個局?


    再想想顧城今天來給他說的事,蘇副主任要在聯合學校組建基層紀監幹部培訓班。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但凡搞這種培訓班,都是為了行動或者別有目的的。


    最能直覺想到的便是蘇副主任要挑選合適的人員,施加他的影響力,從基層搞事情。


    為什麽不用中層?


    因為保衛組所有中層幹部已經用事實告訴給他了,這裏是鐵板一塊,你踢不動。


    那蘇維德從基層開始培養就能踢得動了?


    哎,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蘇維德下來絕對不是為了一朝一夕的目標。


    來了半個月了,都沒有下來調研的計劃,無非是想著暗度陳倉,躲避李學武的鋒芒。


    同樣也包括紅星廠其他領導對他的忌憚。


    以培訓班的形式打開局麵,不失為一個穩妥的好辦法,且是長時間有效的辦法。


    他也是在告訴紅星廠,他蘇維德來這裏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拍拍屁股走人的。


    是要在這裏幹上幾年,從基層開始培養影響力,就不怕你李學武永遠在這裏。


    李學武倒是很理解他的思路,也並不忌憚和阻攔他的行動。


    紅星廠不是他的,保衛組更不是。


    樹挪死,人挪活,他更進一步,重要的是培養相鄰自己的幹部,不可能再往下探了。


    總不能一個組長去培養保衛股長吧?


    所以蘇維德要強,那就隨他去,三五年之後,也許他也有了與對方平等的地位。


    到時候就頂峰再見了。


    ——


    “我幹媽家去了嗎?”


    “去了。”


    “韓老師家去了嗎?”


    “去了。”


    ……


    李學武心裏盤算著,一個一個地與三弟李學才比對了今天拜年的關係。


    他要上班,沒時間去拜年,便支應了遊手好閑的三弟同沈國棟一起去代他拜年了。


    隻是這裏不包括顧家的親戚,那邊他得親自過去轉一圈,老三去了不方便,倒惹嫌。


    “周日吧,我能休息。”


    李學武想了想,對顧寧說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孩子給媽看著。”


    顧寧沒說話,隻是看著懷裏的孩子,李寧還是粘她,想起來便鑽到她懷裏不出去了。


    “得,今年還是我自己去。”


    李學武跟顧寧自有默契,她不說話就是不想去,想去的話隻需要點頭就是了。


    “不去就不去,不過你心裏不能過不去。”


    他開解顧寧道:“以前的事再念念不忘就沒意思了,總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


    顧寧瞅了他一眼,嘴角動了動沒說話,隻是看表情不耐煩,也不願意的。


    都是多嘴惹出來的,顧寧從小的性格就孤僻難相處,親戚裏難免有傳閑話說三道四的。


    再有親屬的子女跟她也不親近,以前總有個比較和暗暗競爭,所以她有點小心眼。


    嗯,沒錯,顧寧記仇。


    小時候聽的話,受的嫌棄,她都記得呢。


    “其實吧,親戚就是那麽回事,你不能因為他們限製了自己。”


    李學武很理解顧寧的心情,上輩子回老家,父母電話裏千叮嚀萬囑咐的,回家別吹牛,進步了也別提,賺錢了更不能說。


    為啥?


    因為這個世界上真正希望你好的,可能隻有你爹媽。


    “要不我幫你氣氣他們?”


    李學武湊到了她身邊,小聲逗了她道:“我這兒還是有幾分成績能拿得出手的,你隨便吹,吹多大我都幫你兜著——”


    顧寧白了他一眼,嘴角翹了翹,還是壓製著說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得,我自己去行了吧。”


    李學武苦笑著站起身,從地上抄起還在鬧騰的李姝道:“走嘍,咱們回家睡覺嘍——”


    一家四口從前院吃完了飯又說了會閑話,便往後院來休息,明天算是正式上班了。


    路過三門的時候正見棒梗賊頭賊腦地蹲在牆角,不知道在幹什麽。


    “你跟這幹啥呢?不冷啊?”


    “噓——”


    棒梗給他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了自己現在不方便說話。


    李學武和顧寧一人抱一個孩子,看他玩鬧的模樣隻是笑了笑便往後院去了。


    後院早起了爐子,進屋的時候可暖和,李寧早睡著了,等哄了李姝睡覺後,兩口子躺在炕上沒說幾句也就歇息了。


    半夜裏,李學武睡的正踏實呢,就聽見一陣呼喊聲,有人敲著鐵盆大喊著什麽。


    等他套了衣服跑出來的時候,卻見是棒梗搞的鬼,沒等被吵起來的鄰居們罵這倒黴孩子呢,便見光著腚的三大爺倒在了前院的院裏。


    “三大爺在他家門口拉屎了!”


    “大家快出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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