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傳言,三種人不能惹。


    老人、女人和小孩。


    結果閆家是把三個坑都踩了,惹了老女人賈張氏和壞小孩棒梗。


    棒梗和他奶奶要不是有秦淮茹壓製著,熊孩子碰見熊家長,威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昨天三大媽侯慶華算是攤上事了,被指桑罵槐和針鋒相對的娘倆連秦淮茹都管不住了。


    當然,有可能秦淮茹就沒管,或者想管也來不及了。


    棒梗能和他奶互相換班在三門蹲了一宿,就為了找出蹲橛子之人,你就說嚇人不嚇人。


    昨天李學武勸架的那句話隻是隨口而出,並沒有說誰故意為之,或者必然出現。


    也就是說,如果今晚不出現,這娘倆還要蹲它個十天半個月的?


    哎呀,怪不得說這三種人不能惹呢。


    賈張氏這人性情乖張,報複心極強。


    最擅長的便是血口噴人、強詞奪理。


    被她攤上侯慶華的指桑罵槐,真是憋屈它媽給憋屈開門,憋屈到家了。


    初一早晨跟前院吵了一架,娘倆回到家是越想越氣憤,越想越憋屈。


    秦淮茹勸慰婆婆,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賈張氏傳達給棒梗的則變成了忍一時家門不幸,退一步雞犬不留。


    你想想棒梗受得了受不了。


    要依著棒梗的意思,那就把閆家的房子點了得了,反正他年歲小不用擔法律責任。


    可賈張氏舍不得孫子去勞教受苦,勸說棒梗是家裏的希望,可不能跟閆家玉石俱焚。


    棒梗立馬就回了一句:那行,您去點。


    要不是親孫子,要不是大過年的,要不是目前的形勢要一致對外……


    賈張氏差點出師未捷身先被孫子氣死了。


    她怎麽能去點人家房子呢!


    她要是去點了,不成放火罪了,一定要吃槍子的啊,她還沒活夠呢。


    這家裏的日子好不容易富庶了,吃飽了,讓她去死?門也沒有啊!


    當然了,跟孫子不能這麽說,她告訴棒梗,她不能去點人房子去。


    一來是法律不允許,二來她還得照顧孫子孫女呢。


    她要是走了,他媽秦淮茹不得找男人,不要他們三個了嘛。


    棒梗倒是真孝順,拍著胸脯保證,他媽絕對不會找別的男人,讓他奶奶放心大膽地去。


    再有做飯這種小事對於報複閆家來說不值一提啊,他可以自己做飯了,不用奶奶擔心。


    如果擔心去了地下吃不飽,穿不暖,他一定多給奶奶燒紙錢。


    哪怕是賣雞蛋換紙錢!


    這都是棒梗從後院聾老太太去世時幫忙聽來的“寶貴經驗”,今天全用在他奶奶身上了。


    賈張氏看著大孝孫眼淚差點下來,心想還是別生氣了,這成本有點高了啊。


    大孫子這是豁出命了。


    關鍵是把她的命豁出去了,這哪能行呢。


    所以她也是勸了孫子不能這麽做,還教了棒梗一個更狠絕的招數——殺人誅心!


    殺人,還得特麽誅心?


    棒梗也大了,對奶奶的可惡是有了一定認識和了解的,在聽了詳細的敘述後就服了。


    要不怎麽老話說,薑還是老的辣呢!


    ——


    “三大爺在他家門口拉屎了!”


    “大家快出來看啊!”


    ……


    棒梗還是年輕,沒有把事情做絕了,隻在大院裏前前後後地敲著破盆子喊了。


    他要是躥出大門去,跑胡同裏亂喊一通,那——熱鬧可就大了。


    可即便是他收斂了,午夜這通鬧騰也夠院裏人一嗆了,主要還是閆富貴家。


    前文講過,這四合院本是四進的宅院,砍去了後罩房剩下了三進半。


    十好幾家子小百號人這麽住著,兩口子親熱太激動了都叫人聽了去,禁得住棒梗這熊孩子這麽喊叫嘛。


    別說李學武這樣睡沉的,就是特麽死豬也喊醒了啊。


    得,隻等棒梗跑了一圈後,準備再喊一圈的時候,各家紛紛點了燈。


    有爺們的當然是爺們披著棉襖走了出來,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爺們的……那隻有秦淮茹一家了,她正滿院子抓棒梗呢。


    “別喊了,再喊三大爺真屎了!”


    老七家就在三門門廳,正對著前院,院裏三大爺蛄蛹著跟爬蟲似的,他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棒梗被他媽捉住耳朵要拎回家的時候,前院閆家也出來人了。


    侯慶華帶著閆解曠,剛打開門便見一家之主撅著腚學蚯蚓爬呢。


    “媽!當心——完了!”


    閆解曠真盡力了,可他媽心急,他的提醒已經晚了,那麽大堆的地雷想躲都不可能了。


    侯慶華著急去看閆富貴,沒留神腳下,卻是差點鬧了一個大腚墩兒。


    好在是兒子伸手攙扶,可那股子難聞的氣味散發開來,差點給她熏暈過去。


    隻等著站穩了,這才驚愕地發現,家門口又被人給“埋”了橛子。


    這一次她不用詛咒猜忌是誰幹的狗事了,肇事者還跟院裏撅著腚呢。


    當然,她也不用為昨天早晨自己的錯誤言論負責和道歉了,更不用跟大家解釋清楚了。


    因為被她認定的嫌疑人棒梗堅決地捍衛了全院鄰居們了解實情的權利和義務。


    而凍了半宿的棒梗這會兒忍著鼻涕,借他奶奶的幫助從母親手裏逃出來,跑到三門下,指了閆家的方向罵道:“自己拉的屎自己吃回去——”


    “你個臭孩子,回來!”


    秦淮茹多聰明個人了,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功成身退,哪裏還用得著她們家往前湊活。


    現在全院都在看閆家的熱鬧呢,也用不著棒梗再去添一把火了。


    真要把閆家惹急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她們家說白了,再怎麽是幹部,不還是寡婦門下嘛,就怕不要命的。


    真把棒梗禍害了,她當幹部還有什麽意義啊。


    棒梗不理解他媽的心情,隻一個勁兒的跳著腳,叫囂著讓閆家人把屎吃回去。


    侯慶華眼瞅著要爆發情緒了,隻是這會兒棒梗被他媽給拉了回去了。


    賈張氏門神似的堵在三門,一副我不說話,就站在這看你的熱鬧。


    但你敢惹我,我就把今天的事說給全京城的架勢。


    侯慶華絲毫不懷疑賈張氏的嘴有這份能力,甚至還能進行二次加工和添油加醋。


    這“地雷”的味道已經夠衝的了,再添油加醋非臭氣熏天了不可。


    她也不是呆笨傻之人,一大爺披著棉襖喊她快點攙扶閆富貴的時候,她就有了決斷。


    “閆解放!你死屋了!”


    她不敢罵棒梗,不敢罵賈張氏,不敢罵嬉笑著看熱鬧的鄰居,還不敢罵兒子嗎?


    大兒子沒了,老二就是長子了。


    她站在家門口,一邊搓著腳下的地雷,一邊衝著二房喊了起來。


    這麽鬧騰著,閆家耳房早就亮燈了,隻是有孩子在哭鬧,一時沒出來人。


    且也不止是葛淑琴在哄孩子,就是前院的趙雅芳、中院的迪麗雅,以及後院的顧寧,現在都忙活著小孩子呢,這一下準嚇著了。


    棒梗是給自己證明清白了,可秦淮茹也知道兒子惹了大禍了。


    成年人看熱鬧無所謂了,當母親的哪顧忌熱鬧,誰不護著自己孩子呢。


    午夜裏睡得正踏實,嗷呶一嗓子,成年人都嚇得一激靈,更何況是小孩子了。


    李學武出來的時候,顧寧就哄了兩個,李姝膽子大一些,起來哭了兩聲便要出來看熱鬧。


    現在他跟中院三門裏麵看著外頭,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閆解放從家裏出來,聽見他媽還在罵呢,便回了一句“還罵大街啊,您還嫌丟的人不夠多啊!用不用我去街道借大喇叭給你喊啊!”


    “閆解放——”


    葛淑琴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帶著嚴肅和提醒的意味,倒是讓閆解放不說話了。


    可他媽倒是漲能耐了,指著閆解放差點把他祖宗給掘出來。


    得了,今天這場戲還是午夜場。


    昨天唱的是《雞犬鬥》,今天這一場是《轅門射子》,一場比一場熱鬧好看。


    老七這沒溜兒的把自己家板凳抄出來了,攏著袖子生了門口的火爐子,他要坐在這好好地看,可叫他逮著家門口的優勢了。


    “行了啊——”


    一大爺是好人,沒了早前的心理負擔,現在倒也能說公道話了。


    他走到閆富貴跟前打量了一眼,卻見地上一攤血,臉皮都磨沒了,血了呼啦的。


    要不是走近了瞧,真看不出嚴重來。


    “快點快點!”他語氣嚴肅了起來,手一扒拉湊近前的閆解曠和閆解娣,對著侯慶華和閆解放喊道:“你爸的情況不大好,快點!”


    閆解放一聽這也急了,顧不上他媽的罵聲,匆匆跑了過來,一看他爸的情況嚇的哎呀一聲。


    “別愣著了,趕緊找車!”


    一大爺推了他一把,又對著愣神站在門口的侯慶華喊道:“死人啊你,拿衣服去!”


    他是真急眼了,閆富貴從門口台階上摔下來就不對了,從台階磨蹭出來這麽長時間都沒人顧著他,地上一溜的血啊。


    隻看著半邊臉,另一半都說不定啥情況呢。


    再想想閆富貴腦子裏的病,這是摔疼了,自己要起來,卻怎麽都爬不起來。


    摔懵了,爬到現在都沒了知覺,要不是棒梗,興許就凍死到外頭了。


    當然了,他想到了,卻是不敢說,到底是不是閆富貴犯病的時候那壞小子一嗓子把人嚇趴下的。


    這話他當然不能說,現在也不是斷案的時候。


    再說了,這種事就像昨天一樣,誰知道誰幹的,你當秦淮茹把孩子拉回去幹什麽了。


    準是去問棒梗實情,教給棒梗怎麽說了,就算事後派處所來調查,也找不到根源了。


    這種事本來也沒法說,要真追究起來,閆家一家子人就沒有過錯嗎?


    閆富貴這種情況別人看著都含糊,多有猜測和嘀咕,自己家裏人不得盡心看著點?


    精神病發作,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今天這要是沒了……沒了……


    易忠海猛地抬起頭,正與磨蹭著鞋底子沒動地方的侯慶華對視了個正著。


    是啊,要是沒了怎麽辦?


    人沒了,病也就沒了,也不用長時間吃藥了,名聲也就不用被糟蹋了。


    而且因為這種事沒的,總能跟單位要點待遇,哪怕是補了閆解曠進學校當校工呢。


    隻要還能掙著錢,不是嘛。


    如果閆富貴福大命大……那可麻煩了,這種情況必然會被傳播開,到時候工作怎麽辦?


    精神病就治療唄,摔了個殘疾也能治,隻是學校裏能承擔多少,家裏又要搭裏多少,那就沒個準數了。


    閆富貴真要是福大了去了,在醫院躺個十年八年的,那閆家一家子人就不用活了。


    所以,細思極恐,易忠海也不說話了。


    周圍人當然發覺不出來,還在為他的緊張話語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而現場這幾人的狀況卻詭異到了極點。


    易忠海站在那沉著臉不說話,閆解曠和閆解娣被親爹現在這副模樣嚇的抱在一起痛哭。


    而侯慶華卻好似冷靜了下來,竟然去收拾那攤地雷了。


    看樣子臉麵和金錢比人命更重要啊。


    或許到了這個時候,可以說是考驗人性,也可以說是這樣的家庭不敢賭博。


    侯慶華不敢賭現在救了閆富貴,能不能把人全須全尾地救回來,還能去上班掙錢。


    她心明鏡似的,這些天閆富貴的狀態愈加的嚴重,尤其是除夕夜,家裏稱了一條肉,閆富貴多吃了兩口,夜裏就開始鬧肚子。


    這病到底咋回事,她雖然不是醫生,可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閆富貴自己也知道,可就是不去醫院看病。


    不去醫院的原因都猜得到,這就是一層窗戶紙,捅破了可就露餡了。


    “一大爺!哎呦!您還在這呢!”


    傻柱本來還踮腳看熱鬧呢,被李學武悄聲提醒了一句,擠開人群便跑了過去。


    他一把拉住了僵在那裏的一大爺,使勁拽著他往回走,嘴裏急聲招呼道:“快點兒吧您,一大媽剛剛碰了一下,快來看看——”


    傻柱是想把事情說的厲害一些的,可他怎麽都舍不得咒一大媽。


    隻能含糊著喊了,腳底下走的快一點,撞開人群把一大爺從屎坑裏拉出來。


    易忠海當然也看出來了,回頭瞅了閆家一眼,啥也沒說,隻能腳步匆匆往家裏去了。


    他這麽一走,眾人琢磨了一下滋味,頓時覺得不太對啊。


    再踅摸了一眼周圍,李家依舊黑著燈,沒有任何人出來,再回頭找李學武,可也沒見著了。


    除了老七這樣沒心沒肺的傻樂嗬,其他人都挪著腳步往家裏去了。


    這事看的揪心,索然無味,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閆富貴醜態的意思都沒有了。


    沒一會兒,各家便紛紛熄了燈,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前院閆解放的吵嚷聲、咒罵聲、哭喊聲傳到了每家的耳朵裏,但再沒有人出來過。


    這一夜是真的漫長啊!——


    “學武?學武?”


    早晨天剛蒙蒙亮呢,母親劉茵便進了屋,她小聲叫了兒子,又很怕吵醒了孫子。


    見顧寧先醒了,忙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著急起來,再睡一會兒。


    顧寧則是伸手推了推李學武,把他推醒了,示意他婆婆來了。


    李學武照例隻醒了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還閉著呢,準備情況不對接著睡。


    劉茵小聲給兒子耳朵跟前兒交代道:“前院閆富貴沒了,你早點起來送他們娘幾個回家,連帶著你大嫂去你家住兩天。”


    “嗯——嗯?”


    李學武聽了母親的話剛開始還沒在意,早晨這會兒腦子的反應慢,聽母親說完,睜開的那隻眼睛順勢就要閉上繼續睡。


    可他隨即便反應了過來,兩隻眼睛都睜開了,雖然有所猜測,可還是不敢置信。


    “真沒了?”


    “今兒早晨的消息,在醫院沒的。”


    劉茵見兒子坐起來了,小聲解釋道:“說是挺嚴重的。”


    她不知道具體情況,隻聽了這麽一耳朵,這會兒叮囑兒子道:“你早點起來收拾,趕在他們回來前回去,省得撞上了不太好。”


    “嗯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微微皺著眉,也沒再磨蹭,撿了衣服便往身上套。


    本來就是打算初三這天回去的,隻是定的吃完中午飯再走。


    誰承想了呢,計劃趕不上變化。


    他起來了,顧寧聽著了也跟著起來了。


    劉茵又多叮囑了兩句,這才匆匆地出了門,去幫趙雅芳收拾著。


    要不是因為家裏孩子小,又是住對門的,她如何都不會讓大孫子大冬天裏的折騰。


    昨天晚上出了事以後,李順就盯著對門呢,後半宿都沒睡著,等著醫院的信來著。


    直到閆解曠跑回家來找一大爺,院裏人早起的便都知道了信兒。


    要說這院裏的大爺是真不好當,又當褲衩子又當粑粑戒子的。


    昨晚上傻柱也說給他了,是李學武救了他,不然這件事非沾上他不可。


    隻是他自己知道,做這院裏的管事,啥事能跑了他去。


    不過昨晚上沒沾著他,今天再由他出麵張羅可就減去太多麻煩了。


    李學武兩口子抱著孩子從後院出來的時候,易忠海正遇著,歎了口氣後,悄悄給李學武道了謝。


    李學武能說什麽,點點頭就過去了。


    這種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易忠海不是壞人,他也不恨閆富貴。


    兩家雖然相處的一般,可也不是什麽仇人。


    當時那種情況,他要是站出來張羅,侯慶華一定不敢耽誤。


    可那有用嗎?


    甭說侯慶華恨不恨他,就是事情過後,閆家的那幾個狼崽子背負養爹的壓力能感謝他?


    久病床前無孝子,久貧家中無賢妻啊。


    就是救回來了,這種狀況和名聲之下,閆富貴能不能感謝他都說不定呢。


    所以他根本就沒往前湊合,提醒了傻柱一句後就回了家裏。


    今天是遇著一大爺了,否則他隻當這件事不知道,永遠都不會再提的。


    有違人心和人性的事少提,提多了傷人心。


    他連多一句話都沒跟一大爺說,遇到房門緊閉的賈家也是看也沒看,徑直往外走。


    倒座房這幾天沒什麽人,隻有大姥一個人住,車還得現準備。


    不過車庫裏燒著爐子,熱車倒也方便。


    趙雅芳和李學文也折騰個夠嗆,李唐因為早起心情不順,正磨人地哭著,還是李雪哄著,由著大嫂收拾這兩天用的東西。


    匆匆忙忙整理了兩大包,李學才給送到了車上,顧寧和趙雅芳一人抱一個孩子上了車。


    老太太則是抱著李姝坐在了副駕駛。


    讓老太太跟著去,是李學武提出來的,這事兒有點邪性,還是別跟家裏遭這個罪的好。


    就連李順和劉茵,他都交代了,帶著老三往後院住去,大哥去一監所,李雪和姬毓秀去東院,家裏晚上點燈別留人。


    他是不怕這個的,活人都不怕,還能怕死了的。


    主要是白事不僅僅有“當逝人”,還會招惹一些不幹淨的東西,那個才是麻煩的。


    白事上出事的還少了?


    李學武親眼所見的都有多少了,身體嘎嘎硬朗,看著隔壁辦白事,回家躺下就起不來了。


    家裏年輕人倒是無所謂,老太太沒必要承擔這個風險。


    出來的時候李學武也跟家裏說了,這麽長時間大嫂也沒往家裏來玩過,這次多留些日子。


    劉茵自然是允了的,隻是怕兒子兒媳婦嫌鬧騰,見顧寧沒意見,便也就笑著安排了。


    李學武開著車把娘幾個帶回家,秦京茹卻是還沒來呢。


    不過屋裏並不是很冷,白天晚上韓建昆都會來給燒爐子,所以進屋後李姝還鬧騰著要吃飯飯呢。


    “你今晚還回大院嗎?”


    趙雅芳解開了包裹孩子的小被子,讓李唐看看新環境,嘴裏卻是問了拿行李的李學武。


    李學武把行李放在了沙發邊上,一會等她們自己收拾。


    “得回去看看吧,”他皺了一下眉頭,回道:“管咋地也是院裏的人,得回去看看。”


    “嗯,是這麽個禮兒。”


    老太太脫了外麵的棉衣,收拾著就要去廚房做飯,嘴裏也是認同道:“得回去看看。”


    “這兩天晚上我就不回來了。”


    李學武也沒讓嫂子多心,解釋道:“等忙完這幾天,周日才能歇息。”


    “你要是不敢家裏睡,就叫上你大哥。”


    趙雅芳也聽出小叔子話裏的意思了,笑著說道:“其實他膽子大著呢。”


    “您就甭擔心我了,我能找地方休息。”


    李學武笑著說道:“我大哥是不怕這個,可他煩鬧騰,甭折騰他了。”


    叔嫂兩個默契不減,雖然都沒說晚上參加了白事,不好回家住的話,可兩句話就都理解了。


    趙雅芳也沒說不好意思,她帶著孩子來了,要攆小叔子走。


    白事的忌諱李學武比她懂得多,家裏這麽多孩子,哪裏會大意。


    跟二小叔子家裏住,她沒有什麽負擔。


    李學武為人如何,都不會跟她扯別的,在家事上最為正經不過的人了。


    老太太在家,顧寧在家,叔嫂兩個有啥好避諱的。


    刻意地強調才是心虛呢。


    ——


    以前總說不出正月都在年裏,見了麵都說過年好。


    這兩年不同了,年都過沒了。


    從除夕到初三,紅星廠並沒有怎麽耽誤工作,隻是機關裏的人少了些。


    不過到了初三,這種情況就恢複正常了。


    後世老有人懷念這個時代,其實懷念的是這種淳樸和相對規矩的環境。


    真要全都懷念,那可完了。


    年不讓過,每周休息一天,還得參加廠裏組織的義務勞動,誰受得了啊。


    但這年月有賴於思想教育和宣傳,職工們的依從性和服從性很高,真就這麽過來了。


    李學武到班上就開始忙,尤其過年這幾天機關裏人手少,工作壓得多。


    下麵壓著,到了上麵就堆成山了。


    尤其是他管的還多,這事情就更多了。


    彭曉力站在門口同綜合辦的王露交代著新年以後組長辦公室的采購需要。


    現在保衛處的組長副組長人數多了,辦公用品走特殊采購不合適了,得並進大采購項目。


    而王露在綜合辦就負責這方麵的工作。


    她正聽著呢,卻見彭曉力不說話了,抬起頭便見對方繞過她迎了出去。


    “穀副主任過年好——”


    “曉力同誌過年好——”


    穀維潔心情蠻好,見彭曉力客氣,便也笑著應了一聲。


    “你們李組長在家吧?”


    “在呢,我帶您過去。”


    彭曉力看了跟在領導身邊的男同誌一眼,客氣著抬手示意了辦公室的方向。


    穀維潔並沒有在意這些,隨意地介紹道:“這是你們組新來的副組長,邰俊才同誌。”


    “邰副組長您好——”


    彭曉力客氣地招呼了一聲,自我介紹道:“我是綜合辦的彭曉力。”


    邰俊才出身自兼並的十六家企業,此前為機加工廠生產管理處的副處長。


    他也算是組織考核和培訓班裏的佼佼者了,不然也不會直接來保衛組任職。


    對於兼並的十六家企業,紅星廠不可能玩連連看似的隨意就把人塞進來。


    組織考核和培訓是很必要,合格了才能補充到關鍵位置上,不合格的就打上標簽,先慢慢培訓著,到時候安排去分廠學習鍛煉。


    一等京城第一軋鋼廠成立,這些人就都甩出去。


    所以說雖然現在都還沒定誰走誰留下,但在心裏大概是有個數的。


    不過邰俊才能來保衛處,根據保衛處現有的副組長出身結構,他基本上留不住。


    “李組長,我又來給你送人來了。”


    一進屋,穀維潔便笑著主動打了招呼,文件堆後麵的李學武已經站了起來。


    他先是笑著同穀維潔握了手,這才打量起了早聞其名的邰俊才。


    不高的個子有點禿頂,眼袋很大,但目光很有神,嘴唇有點厚,看樣子是個幹事的人。


    “俊才同誌,歡迎歡迎啊。”


    “李組長,久聞大名了——”


    商業互吹還是很有必要的,雙方不在一個量級上,根本沒有互相試探的必要。


    邰俊才再怎麽糊塗,他也知道,或者聽說過李學武在紅星廠的情況。


    這個時候來保衛組該幹啥,不該幹啥,他是一清二楚。


    尤其是從紅星廠機關裏傳來的消息聽說,李學武在保衛組並不會再工作多長時間。


    既然馬上都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了,有什麽好較勁的,當然是你好你好你更好了。


    邰俊才的資料早就擺在李學武的案頭了,雙方各有了解,穀維潔也省了許多口舌。


    隻在李學武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講了些保衛組的基本情況便站起身離開了。


    在兩人送她出門的時候,她還握著邰俊才的手說了句抱歉。


    “不好意思啊,俊才同誌。”


    穀維潔很是歉意地講道:“現在機關正在整頓重組的過程中,任命的程序簡化了許多。”


    “沒關係,穀副主任,我能理解。”


    邰俊才笑嗬嗬地講道:“又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我也沒在乎這種形而上的儀式。”


    “那就好——”穀維潔點點頭,又看向了李學武,說道:“保衛組現在是兵強馬壯,是到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您可千萬別這麽說。”


    李學武笑著同她說道:“咱們保衛組還是安寧些的好,大過年的,是吧?”


    “哈哈哈——”


    穀維潔笑著點點頭,說道:“那就祝兩位工作順利,平平安安。”


    李學武和邰俊才並沒有運送,是彭曉力送對方下的樓。


    就像穀維潔說的那樣,目前紅星廠正在進行組織結構調整,各部室的人員變動太多。


    這個時候就別太較真虛頭巴腦的了,可著實際的來,李學武真沒有工夫去送她。


    招呼了邰俊才進屋繼續談,這次的位置改在了辦公桌,他是一邊看文件一邊談話。


    “不好意思啊,迫不得已。”


    李學武也是很客氣地解釋了一句,“時間緊,任務重,文件多,我得緊著時間來。”


    “是,我能理解您——”


    邰俊才笑著點點頭,說道:“我這幾天在培訓班就聽說了,咱們廠機關倒休來著。”


    “沒辦法,過年嘛。”


    李學武翻開文件,手裏捏著鋼筆說道:“你的情況我了解過,廠裏安排你來保衛組,是有跟你說過要負責什麽工作吧?”


    “是,穀副主任跟我談的話。”


    邰俊才見李學武真是一邊談話,一邊批閱文件,心裏就有點敲鼓。


    不過嘴上倒是沒停下,繼續說道:“組織上安排我來保衛組負責安全生產工作。”


    “應急管理和雙預案,以及安全生產標準化都在培訓班學了吧?”


    李學武手裏寫著,嘴裏的思路卻是很清晰,他問道:“你對安全生產工作有什麽想法嗎?”


    “您說的這幾種我在培訓班學到了,此前在機加工廠也組織過相關的學習和活動。”


    邰俊才回答的很慢,但並不遲緩,隻是會把握節奏而已。


    他講了一些此前擔任生產管理處副處長時,受紅星廠安全生產管理影響,應上級要求做的一些管理和活動。


    李學武問的是他的想法,但他回答的卻是做法。


    當然了,這並沒有問題。


    隻是李學武想聽聽他對於接下來在紅星廠的工作思路,他沒有準備,自然說不出來。


    而這個時候他又不能不說,隻能講以前做過的事,以經驗代替思路。


    李學武並沒有打斷他,甚至聽的還很認真,隻是手裏的筆也沒有停下來。


    直到邰俊才匯報完了,他這才寫完了文件上的意見,收起了鋼筆。


    “我先說說你接下來工作的基本情況。”


    他看著邰俊才講道:“紅星廠是應急管理的代表型企業,擁有獨立且完善的管理製度,以及一個執行標準很高的應急消防隊伍。”


    “在雙預案建設上,紅星廠是這套標準和理論的發源地,全廠各部門和單位,尤其是一線車間,都有對應的執行標準和責任到人。”


    “再說說安全生產標準化。”


    他頓了頓,講道:“應用於不同工種、崗位、機械設備和生產環境而製定的工作標準。”


    “這一標準是由各單位選拔優秀技術人員參與總結和設計的,具有較高的管理屬性。”


    ……


    從安全生產理念,再到相關的製度和執行監督的力量,又講到了稽查科和安全生產稽查大隊的組織建設情況,事無巨細,麵麵俱到。


    剛開始邰俊才還沒在意,直到李學武越講越細,越講越多,他才看出了李學武的在意。


    或者說,李學武對他的不滿意。


    當然,他也知道李學武為啥對他不滿意,從收到調令到來報到的這麽多天,早就有消息提醒,廠裏安排他來負責安全生產工作,可他卻毫無準備。


    他心裏發虛,臉上還在努力保持著冷靜的狀態,隻是聽的很認真了。


    “保衛組四名副組長,澤川同誌負責紀監工作,德才同誌負責保衛和保密工作,小琴同誌負責綜合和作訓工作,你負責消防工作。”


    李學武先是講了分工,又在談話的最後直白地提醒他道:“希望你盡快融入崗位。”


    “要盡快熟悉工作環境。”


    他手裏的鋼筆敲了敲桌子,提醒道:“掌握不好這幾個材料,可帶不好隊伍啊。”


    ——


    年前還相對消停些,年後就真的動了起來。


    紅星廠從上到下,各部門完成專業化調整和人員的調配,人事處和組織處忙到飛起來。


    這兩個部門的辦公室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喜怒哀樂,人間悲歡各不相同。


    保衛組的幹部完成了最後一塊短板的補充,管理結構已經定下,剩下的就是各部門的專業化調整了。


    十六家企業兼並是從去年6月份開始的,機關裏的人一直都在增加。


    就算早就開始的機關人事變革,可也擋不住辦公室擠的不夠用的事實。


    不過沒有人抱怨,因為大家都知道廠裏今年就要開始蓋辦公大樓,真正的大樓。


    同時他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繼續留在這裏辦公,現在的人員流動性很大。


    機關裏各科室的人多了,但隨著分公司和分廠的相關負責人確定後,機關科室裏的人也開始被調走補充分公司或分廠機關去了。


    似是煉鋼廠這樣擁有完善機關體係的不用大量補充人員,食品廠、飛機製造廠等等,這樣的新建企業則需要全套的機關人員。


    被調走的有老人,也有年輕人,出身各不相同,目的就是為了打亂這種關係,讓他們到分廠或者分公司重新磨合。


    走了的人都知道,這一別就是集團職員和分公司職員的區別了。


    雖然都想留下來,可人事處根本不給他們商量的餘地,尤其是處對象或者兩口子的。


    會照顧同屬地,但絕對不會在一個單位,絕對會分到兩個廠子去。


    為此人事處調用了不少機關力量來執行這一政策。


    光是李學武收到的消息就有不少是求情到了廠領導那裏,可下來沒有一個人是成功的。


    機關裏人員調動是很多,但不亂。


    分公司職員和集團職員在職級和崗位上沒有什麽差別,硬要說差別,隻能是平台不同。


    能留下來,哪個不是經過考察,具有很好能力的,能夠擔任集團化進程特別責任的。


    現在是紅星廠機關,實際上都知道這裏會是集團機關了。


    因為原生產管理處處長鄺玉生調任鋼城紅星軋鋼廠主任了。


    同樣的,鄺玉生在監督執行鋼城軋鋼廠建設的同時,也會籌建對應的機關組織和管理班子。


    未來兩年的時間,京城紅星廠剩下的職工就直接轉到集團辦公大樓辦公了。


    老廠區要拆遷改造,轉交給紅星研究所。


    雖然有些人心惶惶,但工作還是要繼續。


    李學武中午吃飯的時候就聽說又一位廠領導要來赴任了。


    “張勁鬆,原東城機械廠的一把。”


    卜清芳介紹道:“說是負責後勤工作。”


    “那薛副主任呢?單管工程啊?”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問道:“你的事怎麽樣了,跟領導談了嗎?”


    “談了,領導讓我等著。”


    一說到這個,卜清芳就有點抑鬱了,她算是把自己給坑了。


    “還要等著啊?”李學武詫異地問道:“這是不放你走了?”


    “誰知道呢——”


    卜清芳歎了一口氣,說道:“興許領導也很為難吧,坑都滿了啊。”


    她突然抬起頭,抬了抬眉毛,小聲說道:“要不你發揮發揮,幫我倒騰出位置來?”


    李學武斜瞥了她一眼,問道:“你說啥呢,我都聽不懂啊,我可不會給人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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