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草脈英雄起,謳歌曆數歸。


    風塵三尺劍,社稷一戎衣。


    翼亮真文德,丕承戢武威。


    聖圖天廣大,崇祀日光輝。


    陵寢盤空曲,熊羆守翠微。


    再窺鬆柏路,還見五陵飛。


    卻說曇雲長老賃下房子,與朱公夫婦安頓,又借些資本與他生意。不止一日,


    卻是九月時候,不暖不寒,風清日朗,真好天色。長老心中轉念道:


    “去年臘月廿四晚,入定之時,分明聽得是九月間真主誕生。前月,伽藍分明


    囑咐好生救護天子。這幾時不曾往朱公處探望,不知會生得是男是女。我且出門走


    一遭。”將到伽藍殿邊,忽見一人走來,長老把眼看了看,這人生得:


    一雙碧眼,兩道修眉。一雙碧眼光炯炯,上逼層霄;兩道侈眉虛飄飄,下過臍


    底。顴骨棱棱,真個是煙霞色相;豐神燁燁,偶然來地上神仙。行如風送殘雲,立


    似不動泰山。


    那人卻對長老說道:“我有丸藥兒,可送去與前日那租房子住的朱公家下生產


    時用。”長老明知他是仙人,便將手接了說:“曉得!”隻見清風一陣,那人就不


    見了。長老竟把丸藥送與朱公說:“早晚婆婆生產可用。”朱公接藥,說道:“難


    得到此,素齋了去。”說畢,便進內說:“打點素齋,供養長老。”長老自在門首。


    不多時,隻見得一村人,是老是少,都說骸疤焐係娜脹罰?喂時韌?找煆?獠剩俊?


    長老同眾人抬頭齊看,但聞天上八音齊振,諸鳥飛繞,五色雲中,恍如十來個天娥


    彩女,抱著個孩兒,連白光一條,自東南方從空飛下,到朱公家裏來。眾人正要進


    內,隻見朱公門首,兩條黃龍繞住,裏麵大火衝天,煙塵陡亂。眾人沒一個抬得頭,


    開得眼,各自回家而去。長老也慌張起來。卻好朱公出來說:“蒙師父送藥來,我


    家婆婆便將去咽下,不覺異香遍體。方才幸得生下一孩兒,甚是光彩,且滿屋都覺


    香馥侵人。”長老說:“此時正是未牌,這命極貴,須到佛前寄名。”朱公許諾。


    長老回寺去了,不題。


    卻說朱公自去河中取水沐浴,忽見紅羅浮來,遂取去做衣與孩子穿之,故所居


    地方,名曰“紅羅巷”,古跡至今猶存。


    且說生了的孩子,即是太祖。三日內不住啼哭,舉家不安。朱公隻得走到寺中


    伽藍殿內,祈神保佑。長老對朱公說:“此事也非等閑,諒非藥餌可愈,公可急回


    安頓。”長老正送朱公出門,隻見路上走過一個道人,頭頂鐵冠,大叫道:“你們


    有希奇的病,不論大小可治。”長老便同朱公問說:“有個孩子,生下方才三日,


    隻是啼哭。你可醫得麽?”那道人說:“我已曉得他哭了,故遠遠特來見他。我若


    見他,包你他便不哭。”朱公聽說,便辭了長老,即同道人至家,抱出新生孩子來


    見道人。那道人把手一搖,口裏囑咐說:“莫叫莫叫,何不當初莫笑。前路非遙,


    日月並行便到,那時還你個嗬嗬笑。”拱手而別,出門去了。朱公抱了孩子進去,


    正要出來款待道人,四下裏找尋不見。次後,朱家的孩子再也不哭,真是奇異。


    一日兩,兩日三,早已是滿月兒、百祿兒、拿周兒。朱公將孩子送到皇覺寺中


    佛前懺悔,保佑易長易大,因取蚌佛名,叫做朱元龍,字曰廷瑞。三歲、五歲,也


    時常到寺中戲耍,不覺長成十一歲了。朱公夫婦家中,忍饑受餓,難以度日,將三


    個大兒子俱雇與人家傭工去了,隻有小兒子元龍在家。


    一日,鄰舍汪婆走來,向朱公道:“何不將元龍雇與劉太秀家牧牛,強似在家


    忍餓。”朱公思想道:“也罷!”遂煩汪婆與劉太秀說明。太祖道:“我這個人豈


    肯與他人牧牛!”父母再三哄勸,他方肯。母親同汪婆送至劉家。


    且說太祖在劉家,一日一日,漸漸熟了,每日與眾孩子玩耍。將土壘成高台,


    內有兩三個大的,要做皇帝玩耍,坐在上麵。太祖下拜,隻見大孩子骨碌碌跌的頭


    青臉腫。又一個孩子說:“等我上去坐著,你們來拜。”太祖同眾孩子又拜,這個


    孩子將身撲地,更跌得狠些。眾人嚇的皆不敢上台。太祖說:“等我上去!”眾孩


    子朝上來拜,太祖端然正坐,一絲不動。眾孩子隻得聽他使令,每日玩耍不題。


    一日,皇覺寺做道場,太祖扯下紙幡做旗,合眾孩子手執五方站立,又將所牧


    之牛,分成五對,排下陣圖,吆喝一聲,那牛跟定眾孩子旗幡串走,總不錯亂。忽


    一日,太祖心生一計,將小牛殺了一隻,同眾孩子洗剝幹淨,將一壇子盛了,架在


    山坡,尋些柴草煨爛,與眾孩子食之。先將牛尾割下,插在石縫內,恐怕劉太秀找


    牛,隻說牛鑽入石縫內去了。到晚歸家,劉太秀果然查牛,少了一隻。太祖回道:


    “因有一小牛鑽入石縫去了,故少了一隻。”太秀不信,便說:“同你看去。”二


    人來至石邊,太祖默囑山神、土地快來保護,果見一牛尾亂動。太秀將手一扯,微


    聞似覺牛叫之聲,太秀隻得信了。


    後又瞞太秀宰了一隻,也如前法。太秀又來看視,心中甚異,忽聞見太祖身上


    有羶氣,暗地把眾孩子一拷,方知是太祖殺牛吃了。太秀無可奈何,隨將太祖打發


    回家。


    光陰似箭,不覺已是元順帝至正甲申六月,太祖時已十七歲。誰想天災流行,


    疫癘大作,一月之間,朱公夫妻並長子朱鎮,俱不幸辭世。家貧也備不得齊整棺木,


    隻得草率將就,同兩個阿哥,抬到九龍崗下。正將掘土埋葬,倏忽之間,大風暴起,


    走石飛沙,轟雷閃電,霖雨傾盆。太祖同那兩個哥哥,開了眼閉不得,閉了眼開不


    得。但聽得空中說:“玉皇昨夜宣旨,喚本府城隍,當境土地,押令我們四大龍神,


    將朱皇帝的父母,埋葬在神龍穴內,土封三尺。我們須要即刻完工,不得違旨。”


    太祖弟兄三人,隻得在樹林叢蔚中躲雨。未及一刻,天清日出,三人走出林來,到


    原放棺木地方,但不見了,但見土石壅蓋巍然一座大墳。三人拜泣回家。


    長嫂孟氏同侄兒朱文正,仍到長虹縣地方過活。二兄、三兄亦各自贅出。


    太祖獨自無依。鄰舍汪婆對太祖說:“如今年荒米貴,無處棲身。你父母向日


    曾將你寄拜寺內,不如權且為僧,何如?”太祖聽說,答應道:“也是!


    也是!”自是托身皇覺寺內。不意曇雲長老,未及兩月,也一夕升天去了。


    寺中眾僧曰:“因朱元龍,長者最是受重,他就十分沒禮。”一日,將山門關


    上,不與太祖寺內睡覺。太祖仰天歎息。隻見銀河耿耿,玉露清清,遂口吟一絕:


    天為羅帳地為氈,日月星辰伴我眠。


    夜間不敢長伸腳,恐踏山河社稷穿。


    吟罷,驚動了伽藍。伽藍心中轉念:“他原是玉皇金童,目下應該如此困苦。


    前者初生時,大哭不絕,玉皇喚我轉召鐵冠道人安慰他。但今受此迍邅,倘或


    道念不堅,聖躬有些啾卿,也是我們保護不周。不若權叫夢神打動他的睡魔,托與


    一夢,以安他的誌氣。”此時太祖不覺身體困倦,席地和衣而寢。


    眼中但見西北天上,群鳥爭飛。忽見仙鶴一隻,從東南飛來,啄開眾鳥,傾刻


    仙鶴也就不見了。隻有西北角起一個朱紅色的高台,周回欄檻上邊,立著兩個像金


    剛一般,口中念念有詞。再上有帶襆頭抹額的兩行立著,中間三尊天神,竟似三清


    上帝,玉貌長髯,看著太祖。卻有幾個紫衣羽士,送到絳紅袍一領,太祖將身來穿,


    隻見雲生五彩。紫衣者說:“此文理真人之衣。”旁邊又一道士,把劍一口,跪送


    將來,口中稱說:“好異相!好異相!”因拱手而別。太祖醒來,卻是南柯一夢,


    細思量甚是奇怪。


    次早起來,卻有新當家的長老囑咐說:“此去麻湖約三十餘裏,湖邊野樹成林,


    任人采取。爾輩可各輪派取柴,以供寺用。如違,逐出山門,別處去吃飯。”輪到


    太祖,正是大風大雨,彼此不相照顧,卻又上得路遲,走到湖邊,早已野林中螢火


    相照,四下更無人聲,止有蟲鳴草韻。太祖隻得走下湖中砍取。那知淤泥深深淺淺,


    不覺將身陷入大澤中。自分必遭淹溺,忽聽得湖內有人雲:“皇帝被陷了,我們快


    去保護,庶免罪戾。”太祖隻見身邊許多蓬頭、赤發、圓睛、獠牙、綠臉的人,近


    前來說:“待小表們扶你上岸。”岸上有小表也替皇帝砍了,將柴也送至寺內。太


    祖把身子一跳,早已不在澤中,也不是麻湖,竟是皇覺寺山門首了。太祖挑著一擔


    柴,進香積廚來,前殿上鼓已三敲,眾僧卻已睡熟。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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