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技師遵照許連長的指示,對眼前這個光彩照人的女鄰居盡量不多看,更不要說誇獎什麽了。倒是許連長懂事地把誇獎女主人的任務全包了,從女主人腰裏的圍裙,到餐桌上誘人的佳肴,能誇的都誇到了,可以表揚的也盡量都表揚到了。許連長是真誇,也是真表揚,人家的確長得漂亮,也幹得漂亮。


    大家入座,共同舉杯,客套了一番,第一杯紅酒都幹了。幾杯紅酒下肚,許兵的臉就燦若桃花了。莫小娥放下筷子,在對麵拍起了巴掌,她非常像真的驚歎:“哎呀!連長你好漂亮耶!好美耶!”為了證實自己的驚歎,她又拉上了自己的丈夫:“小叢,你看是不是呀?”


    叢容很從容地看著對麵的女搭檔,很認真地點頭:“是,你喝了酒更好看了。”


    莫小娥拍著巴掌叫:“你看看你看看,我說的不是假話吧?”許兵幾乎沒被別人這樣驚呼著誇獎過,她很不習慣,也很不自在。一向伶牙例齒的她,竟然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她看了一眼身邊的丈大,丈夫正好也在看她。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哎呀,這個莫小娥也太能喝了,酒對她,就像水一樣。那些酒精都跑到哪去了?難道都跑到許兵的臉匕了嗎?真是不可思議。


    許兵舉著一張紅旗一般的臉,不服氣地問莫小娥:你怎麽這麽能喝呢?你把酒都喝到哪去了?”


    莫小娥“咯咯”地笑了起來,肖豪地說:“我是喝米酒長大的。我在娘胎裏就開始喝了。我們那兒家家都自釀米酒,我們經常喝米酒解渴呢。”


    許兵服氣地搖著頭,說:“怪不得呢,原來你是童了一功,這誰能喝過你呀!”


    莫小娥更得意了,她給自己又倒了一滿杯,再一次舉杯敬許兵。這一杯酒許兵還不得不喝,因為她是替她家小叢敬的。


    莫小娥站了起來,很鄭重的樣子,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拜托。許兵也想禮貌地站起來,無奈腿都軟了,好像站不起來了。


    莫小娥善解人意地示意她不用站起來,她說:“連長你不用起來,你就坐著喝。這杯酒,我是替我家小叢敬的,希望你以後多多關照他!”


    這是哪的活?而且,這種活又是從何說起呢?如果她喝多了瞎客氣,那倒也罷了。她分明頭腦清楚,一點都不糊塗哇!許兵又去看她身邊的叢容,想看看這個被托付的男人是什麽表情。


    叢容果然有些難為情,他仰望著舉著灑杯站在那兒的老婆,勸她說:“你別喝了,能喝你也別這樣喝。”


    莫小娥說:“你別管。我替你敬人家許連長,許連長不喝我不坐下。”


    許連長一聽,趕緊舉起酒杯,趕緊將半杯紅酒喝下去。她不想在這麽不靠譜的拜托上糾纏下去,她受不了這個。


    連長兩口子互相攙扶著、扶著牆回家了,幸虧就住樓下,要是住得再遠點,這兩口子恐怕自己是回不了家的。


    許連長一進向己家門,就摟住了徐技師的脖子,學著莫小娥的口氣說:“小徐呀,麻煩你把我背到床上去。”


    小徐哈哈大笑起來,馬上雙腿馬步地下蹲,豪邁地說:“來吧!上來吧!”


    許連長高興地往徐技師的背上爬,還沒怎麽用力,徐技師就跟個紙馬似的一秘股坐到了地上,害得許連長也摔到了地板上。


    許連長踢了徐技師一腳,不高興地說:“看你喝點酒就喝成這德行!連個女人都喝不過,真是個笨蛋!”


    徐技師坐在地上捶著閃了的後腰,心服口服地說:“這個女人不簡單哪!”


    許兵又踢了他一腳,說:“我早就說她不簡單,你還不信。這下你信了吧?”


    徐曉斌連連點頭,連聲說:“我信了,我信了,還是你們女人厲害,自己人逃不過自己人的眼!”


    孟勇敢從窗戶上看見許兵抱著高副連長的女兒出去了,扭過頭來,對正在抄政治筆記的徐曉斌說:“我怎麽看著你老婆抱小孩那麽別扭呢?”


    徐曉斌頭也不抬地問:“別扭什麽?有什麽別扭的?”孟勇敢摸著下巴說:“好像你老婆就不該抱小孩。”這下徐曉斌抬起頭了,認真地問:“為什麽?為什麽我老婆就不該抱小孩?”


    孟勇敢笑了,說:“可能是我打心眼裏覺得她不是個女人吧?看她抱孩子,就跟看男人打毛衣似的不順眼。”


    徐曉斌不愛聽了,罵他:“你快閉上你那烏鴉嘴吧,我老婆好不容易有點喜歡小孩了,別再讓你給說沒了!”


    孟勇敢一個高坐到桌子上,很感興趣地問:“怎麽,想要孩子了?”徐曉斌把鋼筆往桌上一丟,說:“我早就想要了,可光我想要管屁用啊!”


    孟勇敢點著頭,表示讚同:“對,你這話有道理,簡直就是真理。可誰讓你找這樣男人婆似的老婆呢?想要個孩子自己都說了不箅,你這種男人還活個什麽勁呀!”


    徐曉斌抬頭盯著他看,說他:“你別在這幸災樂禍了。你這五十步,還有臉笑話我一百步?”


    孟勇敢吹牛:“別看我隻是五十步,但隻要我願意,加快點步伐,隨時都可以追上你,走到你前頭去,比你早當爹。”


    徐曉斌“哼”了一聲,說:“你就在這兒吹牛吧,能給你生孩子的那一半,還不知在哪刮旋風呢。”


    孟勇敢更敢吹了:“你別管她躲在哪裏刮什麽風,隻要我一個口’哨,她就要百米衝刺地往我這兒趕,晚一步都不行!看我怎麽收拾她!”


    倆人都笑了起來,氣氛很好。孟勇敢語氣非常好地對徐曉斌說:“徐技師,跟你商量個事?”


    “什麽事?”徐技師的警惕性很高。


    孟勇敢從桌子上跳下來,上身匍匐在桌子上,幾乎是對徐技師頂禮膜拜了。他請求道:“徐技師,行行好,你就順手幫我把筆記一起做了唄?”


    “想好事!”徐技師一口回絕。“唉!”孟勇敢可憐巴巴地歎了口氣。


    好心的徐技師就多餘地給他解釋:“咱倆的筆跡不一樣,你想找著挨剋呀?”


    孟勇敢還不死心,還教人家方法呢:“你咋那麽笨呢?你就不會模仿我的筆跡嗎?”


    自從高副連長家屬來隊探親,許兵就像大地震前的老鼠一樣,頻繁地往人家家裏跑。這對許兵來說,是非常非常罕見的。一般家屬來隊,她都是象征性地去那麽一到兩趟。剛來時那一趟是一定要去的,至於送行的那一趟,她就可去可不去了。


    許兵的確跟一般的女人不同,女人許多共同的愛好她都沒有。比如串個門,比如聊聊家長裏短什麽的,她都不喜歡。不但不喜歡,還非常討厭。不但自己不愛這麽做,還討厭別人這麽做。因此,她這次這麽反常地、勤快地往人家高副連長家跑,就格外地引人注8,惹人猜測。有人說,平時也沒見連長跟副連長的關係多麽好哇?言外之意是她沒理由這麽個跑法。還有人猜測,莫不是連長跟副連長的家屬格外投緣?馬上就有人站出來反駁,她倆會有什麽緣?副連長家厲悶得比啞巴也強不了多少,跟她說話,還不得把連長急死?最後還是王惠王技師權威似的一錘定音。


    王技師像個百事通似的,她的語氣是不容置疑的:“你們知道什麽呀?連長那是開竅了,喜歡孩子了,想要孩子了。我看高副那小丫頭跟連長有緣,好像有母女緣似的。是那小丫頭把連長的魂勾去的。”


    大家都覺得有道理的時候,徐技師對此卻嗤之以鼻。真正的權威曆來是不在人前張揚的,徐技師也有這樣的品性。他私下裏對孟勇敢嗤之以鼻,笑活王技師瞎掰。


    徐技師說:“她知道什麽呀,還許兵開了竅,好像許兵是個白癡似的,連喜歡個小孩子都要開竅。許兵往高副家裏這麽勤快地跑,那是因為許兵喜歡高副的老婆。唉,不對,用‘喜歡’這個詞好像不夠準確。那用什麽詞形容呢?用‘崇拜’?用‘尊重’?似乎都不太妥當,那用什麽詞好呢?”


    連孟勇敢都被調動起來了,他也開動腦筋,幫徐技師想詞。他大叫一聲,想起來了,搶答似的說:“敬重。用‘敬重’這個詞。”徐技師一拍大腿,二話不說:“對,沒錯,就是這個詞!“其實,孟勇敢能很快地想到“敬重”這個飼,倒不是他的語文有多麽好,詞匯儲備有多豐富,而是有感而發。說的好像是許兵,其實也包括他自已,甚至是全連官兵。


    高副連長的老婆叫國春梅,河北唐山人,是個不怎麽愛說話的孤兒。剛知道她是個孤兒的時候,孟勇敢還掰著手指頭算了箅,說:“哎,不對呀?一九七六年大地震的時候還沒有她呀?”許兵用眼白他,還訓他:“你什麽意思?你以為隻有大地震才會有孤兒?你這是什麽混賬邏輯呀!”


    國春梅是被父母遺棄的,是在孤兒院裏長大的。據說她們孤兒院的孩子都姓國,閏家的國,是國家孩子的意思。國春梅是個性格內向、不太愛講話的人。但誰也沒有想到,她會那麽大膽地追求高副連長,他倆浪漫的愛情一直令人們津津樂道。


    那年春節前夕,單位派她到河南出差,而且就派了她一個人去。這也不難理解,因為臨近春節,有家有口的人都不願這時候出差。她是個無牽無掛的孤兒,她不去誰去呢?好在事不大,她一個人去也能辦了。年前的火車上擁擠成什麽樣,那是可想而知的。好在單位給她買到了臥鋪,她也沒遭什麽罪。但她坐的這節臥鋪車廂正好跟硬座車廂挨著,那些沒有座位的旅客,都跑到他們車廂來,或席地而坐,或席地而臥。


    她在中鋪,下鋪是個跟她年齡相仿的軍人。那軍人是開車就睡,睡得呼嚕聲震天響,煩得國春梅夠嗆。對麵中鋪上是個中年婦女,話多,知道的也多,她告訴國春梅,這小夥子是個通信兵,昨晚值了一夜班,白天也沒撈著睡,這是困極了。


    晚上九點多鍾,下邊的呼嚕聲停止了,那個通信兵醒了。他穿上三接頭軍用皮鞋,大概上廁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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