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娥真是太有才了,她是那種具備了令黑由顛倒或是讓黑白齊頭並進的特殊才華的人。她在闡述暫時不離婚的理由時,用的就是白黑兩道的方法。


    用白道的方法,她說得聲情並茂,真切感人。她說:叢容,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咱倆畢竟做了十個月零七天的夫妻,難道還比不上那一日的夫妻嗎?我就是有千錯萬錯,我對你的感情沒有錯吧?如果你還念咱們夫妻過一場的情分,你就先不要急著跟我離婚,咱們先分居,等我隨了軍,戶口進了北京,有了安身之地,咱們再離這個婚,行不行?當初我風風光光地嫁到了北京,這還不到一年,又被趕了同去,你說我還有臉回去、有法活嗎?再說,我雖然不會再去找那個人了,但你能保證他不來糾纏我嗎?他這次到北京來,我都被他糾纏得沒有辦法,你說我回到了他的地盤上,我還能躲得掉嗎?你不是說希望我重新開始嗎?我回到我們那個小縣城,哪可能重新開始呀!不還得再去走回頭路,回到過去的老路上嗎?那種偷偷摸摸的事,早晚會被人發現的,就像你說的那樣,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人的老婆很厲害,脾氣也很暴躁,一旦被她發現,會出什麽事,我也不好說了。我倒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頂多不就是個死嗎?我早有不活的準備了。關鍵是那人還有個上初中的女兒,孩子是無辜的。這事一旦鬧開了,鬧大了,那孩子會受到什麽樣的傷害呀!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人,你不會看著這麽多悲劇發生的。閃此,我求求你,先不要和我離婚,就讓我留在北京,離你近一點,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了,哪怕能遠遠地看上你一眼,我也知足了呀!


    莫小娥都被自己打動了,流下了滾滾的熱淚。叢容似乎也開始動心了,一直緊繃著的臉,也有些鬆動了。


    莫小娥抽出一張紙巾,仔細地擦著臉上的淚水,像唱戲的演員在卸妝。她扔掉紙巾,又開始說她的黑道了。


    莫小娥的思維清晰縝密,她把黑道說得很理性,也很具操作性。她木著臉說:當然了,你要是硬要現在就離,我也不會賴著不離的。我莫小娥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但是,離婚總要有理由吧?你總不能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把婚離了吧?我是好漢做事好漢當,到時候我會說出實情的。反正我在這裏誰也不認識,我也就豁上我這張臉了!別人再對我指指點點、議論我什麽,也沒用了,我已經走人了,什麽也聽不見了!我這穿草鞋的,哪比得上你們這些穿皮鞋的體麵,所以我也就無所謂了!你想離就離吧,什麽時候都行,我隨叫隨到,隨時奉陪!


    叢容那張鬆動了的臉,又繃緊了起來。不過,同他的臉一起緊繃起來的,還有他那怦怦直跳的心。


    說實在的,莫小娥的黑道比她的白道更管用。叢容是個特別愛麵子的人,這種人有時候為了自己的臉麵,是可以放棄一些東西的。


    莫小娥說的沒錯。她到時候拍拍屁股走人了,把個爛攤子扔下來讓叢容一個人收拾。叢容還想在部隊好好幹呢,他可不想讓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地瞎議論。他可丟不起那個人。唉!那就聽她的吧,等一等就等一等吧,反正這婚是一定要離的,早一天離和晚一天離也沒什麽兩樣。再說,她說的也都是實情,何必把人往絕路上逼呢?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呢,等她隨了軍,把戶口落到北京了,再離婚吧。


    誰知許兵知道了卻不幹。“你這是什麽混賬邏輯呀?簡直就是是非不分、黑白顛倒!”許兵拍著桌子訓叢容。


    許兵拍著桌子、一二三地說了一大堆,說得叢容在對麵一個勁地點頭。她還以為自己把叢容給說動了呢,其實人家叢容的決心巳定,任誰說下天來,他也不會再改主意了。兩害相權取其輕的道理誰不知道呀?叢容還能不知哪頭重、哪頭輕嗎?許兵雖然是好心,說得也都理直氣壯地沒有錯,但她的那好心,是硬邦邦的不會轉彎的僵化之心。如果聽了她的,其結果隻會是即炸了別人,也傷了自己。她那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理論太老套了,現在是與時俱進的時代,思想應該再解放一點才是呀!不過,眼下叢容不點頭也不行,否則許兵會跟他沒完沒了的。


    叢容的婚遲遲不離,許兵就沒完沒了地催他。許兵逮著空就說叢容:你什麽時候離呀?你怎麽還不離呀?別人離個婚那麽容易,怎麽到了你這兒就這麽難呢?這樣的話成了家常便飯,人家叢容還沒煩呢,徐曉斌卻先煩了。


    徐曉斌說許兵:“哎,我說,是你離婚哪,還是人家離婚?看你這樣子,怎麽像第三者逼著情人趕緊離婚呢?”


    許兵正喝水,一口水噴了出來,都噴到了徐曉斌的身上。她笑夠了才說:“你別說,還真像這麽回事呢。”


    徐曉斌擦著身上的水說:“你嚴肅點,我是在跟你說正經的。你不要再管別人的事了,不要再插手人家的私事了。你怎麽總是不汲取教訓呢?你看看你管的那些閑事,那件管利落了?不都是些出力不討好的窩囊事嗎?人家都能從哪跌倒了,再從哪爬起來,你說你怎麽就不能呢?你為什麽總是在一個地方摔跤呢?”


    許兵的嘴還那麽硬:“你怎麽知道我在這件事上,就一定要摔跤呢?”


    徐曉斌說:“莫小娥是那種省油的燈嗎?我聽說,她遲遲不離婚,是想隨軍留在北京以後再離。你要是把她這種美夢打破了,她能跟你善罷甘休嗎?我知道你不怕這種人,但被這種人纏上,卻是件很討厭、很麻煩的事。你以後還有法過安生日子嗎?所以許兵,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許兵把杯子裏的水潑到地上,非簾堅決地說:“不行!這種爛人怎麽能留在我們偉大的首都呢?而且還是以我們部隊家屬的身份留下,這更令人不能容忍!”


    徐曉斌說:“別人都能忍,連當事人都忍下了,你為什麽就不能忍呢?再說北京是你家的嗎?人家留在北京,該你什麽事呀!”


    許兵認真地說:“她以別的任何一種方式留在北京,都不該我的事,但她以軍人家屬的身份留在北京,就該我的事了!我不會讓她以這種身份留在北京的,這會玷汙我們的榮譽,損害我們的感情!”


    徐曉斌見說不動她,隻好歎了口氣說:“許兵,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麽嗎?”


    許兵虛心地問:“是什麽?”


    “是認真!瞎認真!”徐曉斌沒好氣了。


    許兵倒笑了,高興地說:“我這哪是缺點呢,我這分明就是優點嘛!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我們共產黨就最講認真。我這是在遵照毛主席的教導辦事,我做得沒錯。再說了,現在不是提倡治理環境汙染嗎?像莫小娥這樣的人,就是社會的汙染源。為了北京的天更藍,水更綠,也不該讓這種人留在北京!”


    徐曉斌諷刺她:“你這麽能,幹脆把她弄到國外去箅了,免得讓她在國內汙染中國的空氣!”


    許兵笑著說:“你這個提議不錯,可惜我沒那個能力。我這個人哪,有多大的本事,就幹多大的事,向來不好高騖遠,不切合實際。”


    徐曉斌搖搖頭說:“你呀,真是不跳黃河心不死呀!我再給你提個建議,這點你能做到。你最好套上個救生圈,小心淹死。”


    許兵笑得更歡了,說:“淹死了,我也箅個烈上。哎,你說,我應該箅哪方麵的烈士呢?應該算環保方麵的烈士吧?”徐曉斌氣得說:“你應該箅管閑事方麵的烈士!”


    高副連長走馬上任了,許連長要開槍為他送行。高金義說:“咱別到外邊去吃了,這幾天都把我吃傷了。我看咱就到你們家吃頓便飯吧?你最好能給我包頓餃子吃,我好久都沒吃過家裏包的餃子了,饞得要命呢!”


    許兵笑著說:“奶奶的,還吃頓便飯呢,你讓我包餃子,不是要我的命嘛!”


    高金義說:“要不就箅了,隨你的便吧。”


    許兵說:“既然你都提出來了,哪能就箅了呢?看在你我同事一場的分上,我就是拚上老命,我也要給你包上頓餃子吃呀。”


    高金義笑了,高興地說:“就是呀,作為一個女人,連個餃子都不會包,還好意思往外說。”


    許兵也笑著說:“不能光吃餃子,還得喝點酒。免得將來你說我連口酒都不給你喝。”


    高金義更高興了,笑著說:“有酒當然更好了。狡於就酒,咱們越吃越有。”


    許兵騎上自行車就上了院外的大超市,買了一大堆現成的下酒菜,又買了包餃子的肉餡和韭菜。要交錢的時候,她又想起來還要買麵,又折了回去,拿了兩小紙包麵粉出來。


    還得讓倪雙影來幫忙,上次她包的餃子,給許兵留下了深刻的記憶,這次還得把她叫來,讓她再露一手。


    倪雙影早早地來了,她紮上圍裙,進了廚房,就如同魚兒人了水裏,手腳麻利地幹七了。


    許兵倚在廚房門口,由衷地誇獎她:“雙影啊,我要是生個兒子就好了,能娶上你這樣的兒媳婦,我就燒高香了。”倪雙影笑了,說:“你是不是該要小孩了?“許兵笑著說:“要!馬上就要!哎,雙影,你給我匯報匯報,你跟孟勇敢進行到哪一步了?”


    倪雙影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也小了:“什麽哪一步呀,我哪知道這事還分步哇!”


    許兵說:“看你這傻丫頭,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自己沒談過戀愛,沒在電影電視上看別人演過嗎?問你到哪一步了,就是問你們進展到什麽程度了。比如,拉手了嗎?擁抱了嗎?擇吻了嗎?幹別的違法亂紀的事了嗎?”


    倪雙影的臉都紅了,叫了起來:“哎呀,連長!你在這兒說什麽呀!我們連手都沒碰過呢,怎麽可能幹別的事?”


    許兵不太相信,問:“真的嗎,這怎麽可能呢?你們倆進展得也太慢了點吧?就是讓烏龜們談戀愛,這麽長時間了,也該擁抱在一起了。”


    倪雙影笑了,說:“我們是人,又不是烏龜。”許兵認真地說:“就是因為你們是人,所以這樣才不正常。哎,你告訴我,孟勇敢是怎麽跟你說的?”


    倪雙影傻了巴嘰地問:“他跟我說什麽?”


    許兵耐著性子問:“他難道沒跟你說過喜歡你、愛你之類的話嗎?”


    倪雙影望著許兵直搖頭。


    “真沒說過?”


    “真沒說過。”


    許兵叫了起來:“你們這叫談戀愛嗎,你們這叫談的哪門子戀愛?”倪雙影小聲地說:“慢慢來吧,我不急。不過,他媽媽倒是挺著急的,老跟我提結婚的事,還直催他。”


    許兵疼愛地說:“傻丫頭,你是在跟他談戀愛,又不是跟他媽談戀愛。他是什麽態度呢?”


    倪雙影想了想,誠實地說:“他好像還是不太願意,但他又怕惹他媽生氣,所以沒說不行,但也沒有說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尉官正年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劉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劉靜並收藏尉官正年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