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我國古代曆史,總離不開三皇五帝,這個時代所謂的“垂拱而治、天下清明”,尤其是唐堯、虞舜相繼禪讓,曆來為儒家學者世世所稱頌。最早記有“禪讓”其事的是被儒家列為十三經之一的《尚書》。其中《堯典》說的是“堯舜禪讓”,《大禹謨》則有“舜禹禪讓”的記載。除《尚書》之外,提到“堯舜禪讓”的還有《論語》和《孟子》等。但對《論語》中關於堯讓帝位於舜的一段文字,多數學者認為並非孔子所說,而是後人把散簡附在書後所致。孟子對“禪讓”這件事,態度比較曖昧,說法也很巧妙。


    當萬章問他:“堯以天下與舜,有諸?”他回答:“否,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萬章又問:“然則舜有天下也,孰與之?”孟子說:“天與之。”他接著說道:“天子能薦人於天,不能使天與之天下,……昔者,堯薦舜於人,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天下諸侯朝覲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訟獄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堯之子而謳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焉。”關於舜禪位於禹,他也有類似的說法。


    孟子說的“天”,可以理解為諸侯、人民,其實,也可理解為天子,因為自古以來,天子總是被看作“天”的代表,這樣株圜的說法,好像把隙縫彌補了。《史記》的《五帝本紀》和《夏本紀》就是綜合《尚書》、《論語》、《孟子》所說而撰述的。


    對於“禪讓”之說,早在戰國時期就有人提出了懷疑。最早提出疑問的是荀子:“夫曰堯舜禪讓,是虛言也,是淺者之傳,陋者之說也。”(《荀子。正論》)戰國末的韓非,不但不承認有“禪讓”這回事,反而說舜和禹之所以能繼承帝位,是“臣弑君”的結果,說:“舜逼堯,禹逼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韓非子。說疑》)。這並非韓非一個人的驚人之筆,唐代的劉知幾在他所著的《史通》中引《汲塚瑣語》說:“舜放堯於平陽”,又說舜是給禹趕到蒼梧而死的。稍後的《史記正義》作者司馬貞,引《竹書紀年》說:“堯德衰,為舜所囚。舜囚堯,複偃塞丹朱,使父子不得相見也。”《竹書紀年》等書成於戰國,西晉初出自汲塚,後即散亂不傳,今本係宋以後人偽托,已非劉知幾、司馬貞所見本,其所記未必會是無中生有,捕風捉影。同時,還有人認為《堯典》成於戰國,《大禹謨》係晉人偽作。真是這樣的話,那《尚書》中關於堯舜禪讓的記載從根本上就靠不住了。


    近代有些學者認為:“堯舜禪讓”說是戰國初墨家的創造。如果《堯典》和《論語》所說不足為信,那麽《墨子》則是最早有“禪讓”記載的書了。《墨子》中《尚賢》、《尚同》兩篇主張賢人執政,不僅是三公,就是天子。也可選天下賢者而立之。“古者舜耕於曆山,陶河濱,漁雷澤,堯得之服澤之陽,舉以為天子,與接天下之政,治天下之民。”(《墨子。尚賢》)把本是黃帝九世孫、有虞氏諸侯的舜,說成是會燒窯、捕魚的農夫,以此來申述他“尚賢”的宗旨。墨子出身於下層社會,他的政治思想正反映了一般庶


    民參與政治的要求。可是,墨家隻說過“堯舜禪讓”。“舜禹禪讓”說又從何而來呢?近代學者認為是儒家新添的。儒家在一定限度內也讚成“舉賢”。於是,盂子接過墨家的“堯舜禪讓”說,添加出“舜禹禪讓”的故事。同樣,也把原是百裏諸侯的禹說成是匹夫出身。戰國以後,墨家衰落,“禪讓”說才被儒家所專有。這種看法,又一次從根本上否定有過“禪讓”。


    傳了兩千多年的“禪讓”說,一旦被完全否定,也難令人信眼。於是,又有學者結合社會發展史加以考證,認為這是一種部落選舉的方式。如我國史有記載的烏桓民族,在漢代時,數幹部落成為一部,推選“勇健能理決鬥訟相侵犯者”為大人,大人有所召喚,部眾莫敢違犯。實際上這“大人”就是我們所說的帝王。其他如鮮卑、契丹,蒙古等民族也是如此。由此推論,漢民族的上古時期也不會例外。隻不過這種尋常的推選,被後人粉飾成神聖而又光彩非凡的“禪讓”罷了。“禪讓”一製,眾說紛紜。要解開這個謎,看來還得有更充分的論證才行。(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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