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這樣……”


    “因為,人活在世,身處深宮,不僅僅要有自保之力,苟延殘喘,還要長命百歲,喜樂安康!”


    劉玉瑤坐在太子的腿上,聽他如是對自己說著這些話,卻又覺得這些好像不是在對她說的,而是在對自己所說一般。


    那眸中清輝自然是不能直視,更和自己相差甚多,帶著一股與天爭命從不服輸的架勢。


    她抿了抿嘴巴,繼而問道:“這就是你所求的?”


    “這不是我所求的,我所求的,這是曾經那個與你極其相似之人所求所願!”


    相似之人?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想到了曾經的劉玉瑤,但是曾經那人與太子並不相識,他自然不會清楚她心中所求到底是什麽。


    但又瞬間,靈光一閃,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急急詢問他到:“是貞元皇後?”


    李徹便又笑了起來,隨即點頭說道:“好像常阿公和你說了不少。”


    劉玉瑤吐了吐舌頭,輕聲說道:“我怎麽好意思和貞元皇後相提並論呢,貞元皇後定然不會像我一樣,被方茉氣成這樣,還總被人耍的團團轉。”


    “也不是。”太子語氣一沉,緩緩搖頭。


    劉玉瑤疑惑詢問道:“你娘是皇後,也有人惹她生氣?可我看現在的皇後娘娘說一不二很是威風啊。”


    “人各有命,各自有性。”太子又緩聲說道:“人善被人欺,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那……”想起蘭雪堂中還躺在棺材裏的人,劉玉瑤忍不住詢問他道:“貞元皇後是怎麽死的?難道是被人氣死的?”


    “這倒不是,母後度量心胸還沒那麽小呢。”李徹微微一笑,卻又帶著一抹自嘲:“聽說是得了重病……”


    重病?她在太子的肩頭輕輕拍了拍道:“你的母後便是我的母後了,等你南下歸來,我們一起去看母後可好?”


    “想必歸來之時也是年關節下,你我本就應該前去拜祭。”


    她便又重重點了點頭,心底當下歡喜了幾分,剩下的殘羹冷炙畫扇要去熱一熱,兩人倒是不嫌棄,胡亂吃了幾口,便打道回臨湖小院去了。


    劉玉瑤在內室沐浴更衣的時候,太子正捧著一本書坐在燈下看的仔細,在聽到腳步聲後,方抬頭看了過去。


    隻見焦嬤嬤拽著肥碩的身材到他跟前,屈膝行禮,後者抬手示意她免禮,方聽她小聲說道:“奴婢去查過了,這兩廣的月餅確實是方王爺送進東宮來的,統共送了二十斤,怕是要側妃娘娘打點宮中貴人。側妃娘娘除了給四位良娣一人一斤之外,還往皇後娘娘處送了四斤,賢妃和麗妃處也均有所得!”


    “嗬。”李徹隨手將書本扔在了桌案上,側歪著身子,閑適一笑道:“東宮的側妃,迫不及待的打點後妃,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我父皇新納的秀女呢!”


    焦嬤嬤也自覺不妥,忍不住嘟囔道:“側妃此舉忒不像話!奴婢見她自從進宮之後少言寡欲,平日裏也足不出戶,本以為不會出什麽幺蛾子的,沒想到卻是個心比天高的!要是真打算像其他良娣一樣,也不至於做這些打點!”


    “嬤嬤老道,看人自然是不會差的。”太子適時的奉承了她一句。


    這話說的焦嬤嬤臉上一紅,她可沒有忘記當初劉玉瑤才進宮的時候自己是如何給她穿小鞋的。


    雖然現在仍然覺得她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子妃,但在宮中明槍暗箭之地,能有太子妃這樣淳善之人也是難能可貴,她自然是要護她周全。


    隻聽太子又道:“眼看過了中秋,離我南下之期不遠,這一去說是去視察水利漕運,其實和流放無異。”


    焦嬤嬤倒抽一口冷氣,抬頭看向太子,隻見他坐在榻上,手肘拄在桌案上支棱著腦袋,於燈火煌煌處渾然不似真人一般。


    便是那下凡的神仙也不及太子半分俊眉,更不及他一分神韻仙骨的。


    可越是這般受上天所眷顧之人越是在人間遭受艱難重阻,自幼喪母,他裝瘋賣傻不知被那帝王打斷了多少戒尺,長大之後背負惡名,混沌度日。


    一朝鋒芒顯露,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多少雙手想要將他置之死地,此番說是南下,實則是那位帝王對他的流放,流放不算,太子妃留在宮中亦是人質棋子一枚。


    人言道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更何況那位君父尚還病體沉屙,他怕的就是這個儲君趁他無力之時以下犯上,所以要他走,走的遠遠的!


    旁人更是求之不得,說句大不敬的,萬一哪天龍禦歸天,太子不在京中,皇位尚是未知定數。


    所以看著燭火跳動,發出劈啪之響,焦嬤嬤的眼皮也隨著不停的跳上跳下,總覺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殿下……能不能不要去呢?”


    李徹緩緩搖頭,眉眼微闔似乎在想什麽問題,忽的又睜開眼睛來,看向那位將自己一手帶大的老嬤嬤已經眼含淚光,不禁失笑道:“嬤嬤這是何故?”


    “老身擔心殿下安危,殿下此去萬萬保重,縱然什麽也不求了,您也得保重自己啊!”


    李徹點頭笑道:“你是知道我的,我自是膽小惜命之人,但你也要知道,若是沒了旁的,我這條命,也就沒了。”


    他說的這個旁的不需要點明,那就是儲君之位,亦或者皇位。


    焦嬤嬤點了點頭,也明白他說的厲害,隻好退一步道:“老身唯一能為殿下做的,就是照顧好太子妃娘娘,等殿下安然歸來。”


    “你且放心,我自然不會任人擺布,至於玉瑤……我見方茉不是個好相與的,你多留意,必要的時候將她鏟除也不是不可。”


    焦嬤嬤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必然是下了狠心,也是對劉玉瑤真心愛護,若非如此,他絕對不會在這樣的關口去得罪方王爺一家。


    中秋節算是徹底的過去了,但早朝的時候那位帝王一直沒有提起讓太子南下之事,李徹知道,他不是忘了,隻是在故意等著旁人提醒。


    果然沒幾天後,唯恐那位帝王忘記的文武百官已經重提漕運水利一事,皇帝才恍然大悟的想起來,該讓太子帶著所謂的欽差大臣前往南方視察漕運水利了。


    著中書省擬定此行規劃,戶部擬定隨行名單,擇日出發。


    散了早朝之後,中書令劉三思便正好有了借口和太子一道出了清泰殿的大門,二人低聲交談著什麽,眾人隻道他們必然在商議此番南下的具體細節。


    然而走在一旁的刑部尚書卻聽劉三思清清楚楚的說道:“殿下此去,神風營留在宮中待命,四皇子殿下與京畿督統駐守京師,隨行無人護衛,為自身性命著想,還是帶上劉家這些家臣為好。”


    李徹蹙眉,沒有及時回答。


    朱晚照知道劉三思所說的家臣是什麽意思,說白來就是一些大戶人家自己培養的死士,自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更不用擔心背叛和瀆職,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忍不住往他們身邊靠近幾步,插嘴說道:“殿下便應了吧。”


    李徹扭頭看向這位年輕的刑部尚書,隻見他平日裏嬉笑怒罵,現在這麽嚴肅還真有點不習慣,索性笑著答道:“我沒說不行,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朱晚照與劉三思對視一眼,便不再說什麽了,一起沿著禦道往外走。


    下朝的百官也都三三兩兩的一起出來,很少有人大聲交談什麽。


    過了一會,又聽劉三思說道:“殿下和玉瑤怎麽說的?”


    朱晚照哈哈笑道:“到底是做父親的,太子還能虧待了大人的女兒?”


    “朱大人說笑了。”劉三思道:“豈不知玉瑤既然嫁給了太子殿下,生死便不能由自己做主,我亦不好掛心,唯恐玉瑤在宮中成為殿下羈絆,影響殿下將來要走的路……”


    “大人好狠的心啊。”朱晚照雖是笑著說的,但不免也有奚落之意。


    劉三思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看著太子。


    後者隨口答道:“她的身邊我已經安排好人了,保她性命無虞不在話下,我人在南方,她的生死也鞭長莫及,沒有牽掛羈絆一說。”


    “那就好,那就好。”劉三思連連點頭。


    然而太子在他方才提起家臣的時候就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已經很久沒出現在自己的視線之內了。


    那就是當初被劉玉瑤趕走的弄影,那個不苟言笑總是板著一張臉的姑娘,明明武功高強卻甘心淪為劉家的死士,對胡攪蠻纏的劉玉瑤更是百般忍讓。


    他在想,自己此去不知什麽時候歸來,不知該不該將弄影重新弄到劉玉瑤的身邊。


    但卻又怕她回來之後,二人再生爭執,反鬧的玉瑤在東宮也不痛快。


    正這麽發呆冥想,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太子殿下。”


    聽到這個聲音,與太子走在一起的人紛紛回頭見禮道:“洛清王爺。”


    洛清王李衡衝他二人點了點頭,又衝太子抱拳,眉眼溫潤,言辭溫和道:“殿下是要回東宮去嗎?”


    李徹挑起一側的眉梢冷看他一眼,又短促一笑道:“本太子要往哪裏去,須得征得洛清王的同意?”


    “不敢。”李衡又微笑答道:“殿下若是回東宮去的,那咱們倒是可以順路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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