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要到你母親的忌日了吧?”


    身形一晃,太子腦袋裏嗡嗡作響。


    這麽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提起這句話。


    就算作為一位已故先皇後,宮中也該有祭祀的活動,然而那位貞元皇後死去多年,就好像這宮裏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人一樣,除了太子在那一日會獨自傷神之外,倒也不曾有旁人記掛。


    “還早。”他道:“母後的忌日是在盛夏。”


    現在才開春,盛夏時節,知了叫的聲嘶力竭,鳳藻宮後的一池荷花都快曬蔫了,八月流火,可見一斑。


    他從東宮一路小跑而來,沒坐轎攆,宮人跟在他的身後一疊聲喚著太子殿下他卻不停,幾次跌倒,又爬了起來,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到鳳藻宮一看,白幡高懸,哭聲震天,一群人披麻戴孝的跪在一具漆黑的棺木之前。


    那棺木比他的個頭還高,寬的好像能躺下兩個人,厚重閉塞,他光用看的,就知道棺木內壁近兩尺來厚。


    再放眼看去,宮中上下已經是一片白色的海洋,可見早就準備了有一段時間了,而他作為太子,作為中宮皇後唯一的兒子,卻被蒙在鼓裏。


    死前未能得見一眼,死後卻人人都瞞著他。


    當他來的時候,到底晚了許久他不知道,隻記得那紙錢在陶盆裏頭燒的有三尺多厚了。


    要說不恨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時至今日,他也清楚的記得自己奔喪的那日。


    一國之君倒是點頭說道:“算算確實有段時日,可朕方才夢魘,聽到你母親說想你了,仔細算來,你也有段時間沒有去拜祭了吧?”


    “清明的時候在長安殿祭祀過了。”既然提起此事,他也不再避諱。


    一國之君便又點頭應道:“那就好……興許沒讓她看著,不放心你,不如你和太子妃,往皇陵走一趟……讓她看看你們,也替朕祭拜,祭拜。”


    李徹一時沒太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畢竟這麽多年了,就算有前往皇陵祭祖的情況,那都是祭祀列祖列宗的,卻從未提起過自己的母後。


    明晰帝又道:“不肯去?”


    太子連忙說道:“兒臣遵旨。”


    “嗯,帶著太子妃,讓她看看你如今的妻子,也好放心。也趁著著春光大好,出去走走,以後想出去都沒機會了,如朕這般,被朝政累贅。”


    萬福安小心的抬眸看了那位帝王一眼,隻見他說這話的時候異常平靜,好像周身病痛都消失殆盡了一般,神態的溫和的讓人覺得害怕,和先前的大病比起來,竟然有點回光返照的意味。


    太子聽到他這麽些話,縱然也有疑惑,但卻不敢多言,點頭應下。


    萬福安送他出去的時候,已經小聲說道:“恭喜殿下,聽陛下所言,似乎已下定決心了傳位人選。”


    太子負手,眉頭深鎖道:“這種時候支使我走,到底是為哪般?”


    “好在皇陵不遠,快馬加鞭,幾個時辰就能回宮來。”


    萬福安說的不錯,皇陵確實不遠,就在京郊西南的方位,當年先祖選的風水寶地,鎮守南方,俯瞰京師,庇佑子孫基業。


    也許真到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地步,他對先皇後的虧欠也都表現出來了。


    但李徹不相信,因為他的父皇不是那種人。


    可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又會是什麽原因呢。


    難道是擔心他趁機篡位?那倒是可以講他趕到南方去。


    或者是擔心他妨礙了別人篡位?這可不是那帝王的風格,留在宮中彼此掣肘才是他會做的事情吧。


    可去便去,為何還帶上了太子妃,太子妃一介女流之輩,又懷有身孕,竟然連她也不留在宮中,難道是擔心有人傷及了她?


    好像這麽多猜測,最後這一條才說的通,畢竟他還是比較疼愛這個兒媳婦的。


    出了內室,外間還有幾位皇子等候,見太子和萬福安出來了也都紛紛起身。


    萬福安笑嗬嗬的說道:“陛下喝藥歇下了,看上去龍體大安,諸位殿下不必憂心掛懷了。”


    “那就好,那就好。”李律的笑容染上眉梢眼角:“我就說父皇應該沒事!萬福安,估計是你一時緊張了!”


    後者笑道:“七殿下教訓的是,老奴以後定當小心謹慎。”


    “小心謹慎是好,不過這該緊張的時候還的得緊張!”四皇子補充道:“別耽誤了就好!”


    “是,是。”


    幾人這才一一告辭離開,從早朝的時候就在等,早飯,午飯都沒吃,眼下都過了晌,出宮的出宮,去尋各自娘親的去尋娘。


    太子前腳回了東宮,後腳中宮的懿旨就送來了,說是皇後娘娘請後宮妃嬪都往長安殿去,給陛下祈福,太子妃和東宮幾位良娣自然也不能缺席。


    太子坐在桌前用膳,看著劉玉瑤從內室出來,身上穿著累贅的衣飾,雖不華麗,但是她身為太子妃所應佩戴倒是一樣不缺。


    “行不行?我特意沒讓尋芳找那些紅紅綠綠的衣服穿。”她在太子的麵前轉了一圈,滾圓的肚皮有些滑稽,而那側頭看他的樣子也是嬌俏。


    太子笑道:“你不累嗎?”


    劉玉瑤馬上又哭喪著個臉點頭說道:“我當然累!可尋芳說皇後傳召,不能再落了她的話柄!我想想也是,省的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


    太子看她的目光不自覺的溫和了幾分,起身上前,將她頭上最重的幾隻簪環都拆卸了,又把腰間佩戴玉佩摘了,耳朵上的玉墜子也是沉重晃蕩,也都一一摘除:“就這樣吧。”


    劉玉瑤微微避開他的眼睛,點了點頭,隻覺得他靠過來的時候自己有點不自然,這幾個月來和他多多少少有些疏離,這個身體竟然如此渴望著和他貼近。


    “若是皇後怪我穿衣打扮不合規矩怎麽辦?”


    “那我便帶你離開這皇宮,哪裏讓你過的舒坦,咱們去哪裏。”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認證的不似在開玩笑。


    劉玉瑤不敢去看他,唯恐真就應了他的話,跟他逃之夭夭了,可她自己心知肚明,他是太子,與自己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先是跟尋芳去了鳳藻宮,她衣著算是比較素淡的了,乍然出現在那麽多衣香鬢影之中也有些紮眼。


    因為來的人太多,坐也沒處坐,幹脆三三兩兩的站著說話。


    劉玉環看她進來,快步上前,握著她的手叫道:“姐姐。”


    “玉環!”她欣喜間咧嘴一笑:“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


    這對姐妹花都沒有什麽華麗的裝扮,既顯年輕,又顯嬌俏。


    賢妃來的時候卻是金光熠熠,行動間香味襲人,冷眼看了這對姐妹花一眼道:“我說你們兩個做人家兒媳婦的,是要幹什麽啊?皇後娘娘讓我們去給陛下祈福,可不是哭喪啊!真是不成體統!”


    賢妃說話一向都是直來直去,不怕忌諱,還附加一聲冷哼。


    劉玉瑤看著她,腦海中馬上浮現出大年初一的那一天,在玉蘿宮的偏室之內,她與太子相擁一處,隻覺得胸腹之內一片翻江倒海,忍不住惡心的想吐。


    誰知她才幹嘔一聲,那賢妃就一個箭步跳到一旁了,指著劉玉瑤道:“你好大的膽子啊!竟然要衝本宮身上吐!”


    “太子妃害喜。”劉玉環說道:“還望賢妃娘娘不要怪罪,我替姐姐賠不是了。”


    賢妃狠狠瞪了劉玉環一眼,扭身就走。


    劉玉瑤的臉色有些蒼白,今日的心情算是徹底被賢妃給毀了。


    隻聽劉玉環道:“姐姐你可還好?怎麽這麽長時間了,還在害喜?”


    “看到惡心的人才會想吐,其他時候也倒還好。”


    知道她意有所指,劉玉環也沒再說話,這宮中的事情,誰又能三言兩語說的通呢。


    待皇後前來之後,便帶領著後宮妃嬪往長安殿去了。


    長安殿位處宮中西南,倒是和皇陵呼應,路途有點遠,未彰顯誠心,眾人也都徒步。


    一時間,整個後宮出動,環佩叮當,衣香鬢影竟然看上去還挺熱鬧。


    而劉玉瑤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作為皇帝,這後宮之中竟然有這麽多人。


    且不算自己平日常見幾個位份高的,另外還有一些年紀大的,年紀小的,有病的,沒病的,醜的,俊的,還真就如民間說書的所講,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了。


    長安殿巍峨聳立,殿門大開,恍如一位耋耄老者,威嚴的看著她們旖旎而來。


    女人一向話多,所以才說三兩個女人都比得上一群鴨子了,但是今天她們卻沒有過多言語,隻聽聞腳步聲,環佩聲。


    長安殿的太監總管常喜已經收到消息等在殿門口,帶著長安殿的宮人和誦經的大師一起給皇後等人行禮。


    皇後道:“公公不必多禮,數日未見,公公也有所消瘦了。”


    常喜受她關懷,受寵若驚,他高高瘦瘦的身形微微一顫道:“不敢勞煩皇後娘娘的惦記。”


    “你是宮中的老人了,以後少不得還要多多倚仗公公,公公自己要記得多加餐飯保重身體才是。”


    常喜又趕緊應答謝恩,這邊做了一個手勢,請皇後登入殿中。


    攙著劉玉瑤的焦嬤嬤輕輕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和皇後一起走。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抬腳跟上,眼睛盯著皇後鳳袍後擺,唯恐自己踩著。


    可越是這麽想,就越是不自覺的往那後擺上去踩,皇後略一頓住,再往前邁的時候,卻覺得有人扯著她的衣服往後拽一樣,整個人向後倒去。


    正是在上階的境況,她的身體就向劉玉瑤倒了過去,後者眸光一睜,驚了一跳,頓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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