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旃蒙作噩正月,盡柔兆掩茂十二月,


    凡二年。


    諱昀,太祖十世孫,父榮文恭王。開禧三年正月癸亥,生於紹興府虹橋裏第。


    前一夕,榮王夢一紫金帽人來謁,比寤,夜漏未盡數刻,室中五采爛然,起視,赤


    光屬天,如日正中。生三日,家中聞戶外車馬聲,亟出,則絕無所睹。幼嚐晝寢,


    人忽見體隱隱如龍鱗,鹹神異之。嘉定十五年,授邵州防禦使。十七年閏八月,立


    為皇子,改賜名,封成國公。


    ○理宗建道備德大功複興烈文仁武聖明安孝皇帝寶慶元年(金正大二年,蒙古


    太祖二十年)


    春,正月,壬戌朔,詔舉賢良。


    庚午,湖州人潘壬,與其弟丙、從兄甫,以史彌遠廢立,不平,乃遣甫密告謀


    立濟王意於李全。全欲坐致成敗,陽與之日期,進兵應接,實無意也。壬等信之,


    遂部分其家眾以待。


    及期,全兵不至。壬等懼事泄,乃以其黨雜鹽販盜千餘人,結束為全軍狀,揚


    言自山東來,夜入州城,求濟王竑。竑聞變,匿水竇中,壬尋得之,擁至州治,以


    黃袍加竑身。竑號泣不從,壬等強之,竑不得已,乃與約曰:“汝能勿傷太後、官


    家乎?”眾許諾。遂發軍資庫金帛、會子犒軍。知州謝周卿,率官屬入賀。壬偽為


    李全榜揭於門,數史彌遠廢立罪,且曰:“今領精兵二十萬。水陸並進。”人皆聳


    動,比明視之,則皆太湖漁人及巡尉兵卒耳。


    竑知事不成,乃遣王元春告於朝,而帥州兵討壬,壬變姓名走,丙、甫皆死。


    元春至臨安,彌遠懼甚,急召殿司將彭忄乇帥師赴之,至則事已平。壬走至楚州,


    為小校明亮所獲,送臨安斬之。彌遠詐言竑有疾,令客秦天錫挾醫至湖州視之,天


    錫諭旨,逼竑縊於州治,以疾卒聞。


    起居郎魏了翁、考功員外郎洪谘夔相繼言竑之冤。禮部侍郎、直學士院真德秀


    入見,奏曰:“我朝立國,根本仁義,先正名分。陛下初膺大寶,不幸處人倫之變


    有所未盡,流聞四方,所損非淺。霅川之變,非濟王本誌,前有避匿之跡,後聞捕


    討之謀,情狀本末,灼然可見。願詔有司,討論雍熙追封秦邸舍罪恤孤故事,斟酌


    行之。雖濟王未有子息,興滅繼絕,在陛下耳。”帝曰:“朝廷待濟王亦至矣。德


    秀曰:“若謂此事處置盡善,臣未敢以為然。觀舜所以處象,則陛下不及舜明甚。


    人主但當以二帝、三王為師,秦、漢以下人君,舉動皆不合理,難以為法。”帝曰:


    “亦是一時倉卒耳。”德秀曰:“此已往之咎。惟願陛下知有此失,益講學進道,


    以贖前愆,以收人心。昔太平興國中,秦邸事作,太子太師王溥等議於朝堂者,七


    十有四人,然後有詔裁決,以大事不可輕也。慶曆間求西帥,必取當世第一流;宰


    相呂夷簡至忘仇薦進,以重任不可輕也。邇者霅川之獄,未聞有參聽於槐棘之下;


    又如淮、蜀二閫之除,皆出僉論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與眾共


    之?朝廷之於天下,當如天地之於萬物,栽培傾覆,付之公心,不可使有一毫私意


    於其間。當乾道、淳熙間,有位於朝者,以饋遺及門為恥;受任於外者,以苞苴入


    都為羞。今貨賂公行,薰染成風,恬不知怪,治世氣象,欲其寬裕,不欲其迫蹙。


    曩者以訛言之令,至於流竄、殺戮,都邑之民,搖手相戒。朝廷之上,敏銳之士,


    多於老成,政事之才,富於經術。雖嚐以耆舊褒傅伯成、楊簡,以學行褒柴中行,


    以恬退用趙蕃、楊宰,至於忠亮敢言如陳宓、徐僑,皆未蒙錄用。願處伯成、簡於


    內祠,中行於經幄,擢宓僑於言路,不獨人主賴其益,朝列新進之士亦有所矜式。


    伯成、簡皆年逾八十,縱使召之不至,必能用囊封以進忠言。”又言:“長人之官,


    撫字不聞,叨忄質日甚。”帝曰:“如何無一廉者?”又問:“何以革之?”德秀


    言:“此在朝廷用舍黜陟之間,示以意向。”帝又問:“卿曾見有何廉吏?”德秀


    以袁州守趙{q政}夫對,因言:“崔與之帥蜀,楊長孺帥閩,皆有廉聲,臣一時不


    能悉數,乞廣加谘訪。”史彌遠深忌之。


    甲申,程珌進讀《三朝寶訓》,言曰:“藝祖皇帝受禪之初,與三軍約,不許


    殺戮一人,自此聖聖相承,守為家法。”帝曰:“祖宗以仁立國,朕當以仁守之。”


    帝又問:“《寶訓》中雲:‘治世少而亂世多,君子少而小人多。’何也?”珌言:


    治世所以少,亂世所以多者,正緣君子少而小人多也。蓋君子初未嚐少,聖君出而


    君子多;小人初未嚐多,庸君出而小人多。”帝曰:“然。”


    己醜,硃端常言:“蜀士當得郡者,紹興以前悉親詣闕下,廟堂因得以審其人


    物而進退之。自慶元以來,以自作差壁,則馳牘幹請。今請除曾任太守有治效人外,


    必令親到堂除授,奏事訖之任,次任與免。”從之。


    己醜,詔曰;“朕初纂丕圖,亟受慈訓,既禦經幄,日親群儒,深念進德立治


    之本,實由典學,朝夕罔敢怠忽。尚賴諸賢悉心啟迪,無有所隱,朕當垂聽,益加


    自勉。”


    二月,壬辰朔,雪。


    蒙古武仙聞彭義斌複山東州縣,乃叛蒙古,殺河北西路都元帥史天倪。天倪弟


    天澤,時護母歸燕,府僚王縉、王守道追及天澤於道,告之故,且曰:“變起倉卒,


    部曲散在近郊,公能回轡,不招自至。”天澤曰:“不共國之仇,死亦當從,況未


    必死耶!”遂傾資裝,易鎧仗,南還,遣監軍李伯祐詣國王富珠哩言狀,且請濟師。


    富珠哩即命天澤嗣兄職,遣薩訥台率銳卒三千授之,合勢進攻。仙將葛鐵槍擁眾來


    拒,天澤迎擊之。生擒鐵槍,餘眾潰。乘勝至中山,略無極,拔趙州,仙敗,奔西


    山。既而天澤進兵,遂複真定。富珠哩,穆呼哩子也。。


    癸巳,硃著、王暨進讀《高宗寶訓孝德卷》終,著言:“高宗當中興艱難之初,


    欽事慈寧太後,始終極孝;願陛下以高宗為法。”帝嘉納,忽愀然曰:“雪作非時,


    朕終夜為之不安,當益恐懼修德,凡有闕失,無忘忠告。”


    甲午,詔:“故太師、武勝、定國軍節度使、鄂王嶽飛改諡忠武。”


    丙申,以師彌嗣秀王。師彌,秀王第二子也。潘壬之變,師彌避居菁山園廟;


    至是獎其能守園陵,故躐等升嗣。


    戊戌,詔:“福州、溫州各添教官一員。”


    甲辰,蠲兩浙州軍屬縣官私僦錢有差。


    許國至鎮,李全妻楊妙真效迓,國辭不見,妙真慚而歸。


    國既視事,痛抑北軍,有與南軍競者,無曲直,偏坐之,犒賞十損八九。全自


    青州致書於國,國誇於眾曰:“全仰賴我養育,我略示威,即奔走不暇矣。”


    全因留青州,國不能致,乃數致厚饋,邀全還。劉慶福亦使人覘國意,國左右


    語覘者曰:“製置無害汝等意。”慶福以報全。全集將校曰:“我不參製閫,則曲


    在我,今不計生死,必往見。”遂還楚州上謁。賓讚戒全曰:“節使當庭趨,製使


    必免禮。”及庭趨,國端坐納全拜。全退,怒曰:“全歸朝,拜人多矣,但恨汝非


    文臣,本與我等。汝向以淮西都統謁賈製帥,亦免汝拜。汝有何勳業,一旦位我上,


    便不相假借耶?全赤心報朝廷,不反也。”國繼設盛會宴全,遺勞加厚,全終不樂。


    慶福謁國之幕客章夢先,夢先令隔簾貌喏,慶福亦怒。


    既而全欲往青州,恐國苛留,自計曰:“片所爭者拜耳,拜而得誌,吾何愛焉!”


    更折節為禮。因會集間,出劄白事,國見其細故,判從之,全即席再拜謝。自是動


    息必情,得請必拜,國喜曰:“吾折服此子矣!”


    全往青州,國集兩淮馬步軍十三萬,大閱楚城外以挫北人之心。楊妙真及軍校


    留者,懼其謀己,內自為備。


    初,全遣慶福還楚城,使為亂,適潘壬事敗,全黨亦不安。或教妙真畜一妄男


    子,指謂人曰:“此宗室也。”且語僚佐曰:“會令汝為朝士。”潛約盱眙四軍為


    應,皆不從,慶福謀中輟,第欲快意於國。計議宮苟夢玉知之,以告國,國曰:


    “我豈文儒不知兵者耶!”夢玉懼禍及,複以告慶福。


    一日,國晨起視事,忽露刃充庭。國厲聲曰:“不得無禮!”矢已及顙,流血


    蔽麵而走。亂兵悉害其家,縱火焚官寺,兩司積蓄,悉為賊有。親兵翼國登城,縋


    而走。賊擁通判姚翀入城,犒兩軍使歸營。慶福手殺夢先以報其辱,國縊於途。


    事聞,史彌遠懼激它變,以徐晞稷嚐倅楚守海,得全歡心,乃授晞稷淮東製置


    使,令屈意撫全。全聞國死,自青還楚,佯責慶福不能彈壓,斬數人,上表待罪;


    朝廷不問。知揚州趙範,得製置使印於潰卒中,以授晞稷。晞稷至楚,全及門,下


    馬拜庭下,晞稷降等止之,賊眾乃悅。晞稷至,以恩府稱全,恩堂稱妙真。


    初,楚城之將亂也,有吏竊許國書篋二,以獻慶福,皆機事,慶福未之發。全


    發緘讀之,有廟堂遺國書令圖全者,全大怒。又有苟夢玉書,即以慶福謀告國者,


    全始惡夢玉反覆,殺之。


    戊午,出豐儲倉米七萬五千石賑臨安貧民。馬步軍諸班直、皇城司守衛官兵,


    給犒有差。


    三月,癸酉,葬仁文哲武恭孝皇帝於永茂陵,廟號寧宗。


    時皇太後垂簾,人多言本朝世有母後之聖,太後兄子萬壽觀使石獨曰:“事豈


    容概言!昔仁宗、英宗、哲宗嗣位,或尚在幼衝,或素由撫育,軍國重事,有所未


    諳,則母後臨朝,宜也。今主上熟知民事,天下悅服,雖聖孝天通,然不早複政,


    得無基小人離間之嫌乎?”乃密疏章聖、慈聖、宣仁所以臨朝之由,及漢、唐母後


    臨朝稱製得失以聞,太後然之。


    夏,四月,辛卯朔,寧宗祔廟,頒德音於臨安、紹興府。


    金起複莘國公胥鼎為平章政事,行省事於衛州,進封英國公。


    壬辰,硃著進讀《高宗寶訓》,至高宗曰周公戒成王,惟在知稼穡艱難,帝曰:


    “朕近寫《無逸》一篇,揭為四圖,置之坐右以便觀省,念茲在茲,不忘艱難。”


    甲午,金以京畿旱,遣使慮囚。


    丁酉,太後手書:“吾年晚多病,誌在安閑,嗣君可日禦便殿聽政,今後便撤


    簾。”戊戌,臣寮言:“伏讀太後還政禦劄,前代母後勉強不能為之事,而太後聖


    斷行之,略無難色,實為萬世母後臨朝之法。”帝曰:“朕受太後之恩如天,朝夕


    思之,未知所報,便當力請。”辛醜、壬寅,帝兩請太後仍垂簾,不允。


    丙午,詔:“今後見供職及在外帶職從官,依元祐十科舊製,歲舉三人。”從


    右正言麋溧請也。


    辛亥,出豐儲倉米八萬石賑臨安貧民。


    己未,以端明殿學士薛極簽書樞密院事。


    五月,甲子,詔求直言。


    戶部郎官張忠恕上封事,其略曰:“天人之應,捷於影響。自冬徂春,雷雪非


    時,西霅,東淮,狂悖洊興。客星為妖,太白晝見,正統所係,不宜諉之分野。陛


    下於濟王之恩,自胃彌縫曲盡矣,然不留京師,徙之外郡,不擇牧守,混之民居,


    一夫奮呼,闔城風靡,尋雖弭患,莫副初心。謂當亟下哀詔,痛自引咎,複崇恤典,


    選立嗣子,則陛下所以處之者,庶幾天憾。險佞之徒,凡直言正論,率指為好名歸


    過。夫好名歸過,其自為者非也,若首萌逆億厭惡之心,則將令言者望風含疑,此


    危國之煬毒也。況邇來取人,以名節為矯激,以忠讜為迂疏,以介潔為不通,以寬


    厚為無用,以趣辦為強敏,以拱默為靖共,以迎合為適時,以操切為任事,是以正


    人不遇,小人見親。又,士習益壞,民生益艱,第宅之麗,聲伎之美,服用之侈,


    饋遺之珍,向所未有。公家之財,視為己物,薦舉、獄訟,軍伎、吏役,僧道、富


    民,凡可以得賄者,無不為也。如此而欲基本之不搖,殆卻行而求前也。”魏了翁


    見其疏,歎曰:“忠獻有後矣!”忠恕,浚之孫也。


    進士井研鄧若水上封事曰:“行大義,然後可以弭大謗;收大權,然後可以固


    大位;除大奸,然後可以息大難。寧宗皇帝晏駕,濟王當繼大位者也,廢黜不聞於


    先帝,過失不聞於天下。史彌遠不利其立,夜矯先帝之命,棄逐濟王,並殺皇孫而


    奉迎陛下,曾未半年,濟王竟不幸死於湖州,揆以《春秋》之法,非弑乎?非篡乎?


    非攘奪乎?當悖逆之初,天下皆歸罪彌遠而不敢歸過於陛下者,何也?天下皆知倉


    卒之間,非陛下所得知,亦諒陛下必無是心也,亦料陛下必能掃清妖氛,以雪先帝、


    濟王父子終天之憤。今逾年矣,而乾剛不決,成斷不行,無以大慰天下之望。昔之


    信陛下之必無者,今或疑其有,昔之信陛下之不知者,今或疑其知,陛下何忍以清


    明天日而身受此汙辱也?為陛下計,莫若遵泰伯之至德,伯夷之清名,季子之高節,


    而後陛下之本心明於天下,此臣所謂行大義以弭大謗,策之上也。自古人君之失大


    權,鮮有不自廢立之際而盡失之。當其廢立之間,威動天下,既立則眇視人主。是


    故強臣挾恩以陵上,小人怙強以無上,久則內外相為一體,上喑默以聽其所為,日


    朘月削,殆有人臣之所不忍言者。威權一去,人主雖欲固其位,保其身,有不可得。


    宣繒、薛極,彌遠之肺腑也,王愈,其耳目也,盛章、李知孝,其鷹犬也,馮榯,


    其爪牙也。彌遠欲行某事,害某人,則此數人者相與謀之,曷嚐有陛下之意行夫其


    間乎?臣以為不除此數凶,陛下非惟不足以弭謗,亦未可以必安其位,然則陛下何


    憚而久不為哉?此臣所謂收大權以定大位,策之次也。此而不行,又有一焉,曰除


    大奸然後可以弭大難。李全,一流民耳,寓食於我,兵非加多,土地非加廣,勢力


    非特盛也。賈涉為帥,庸人也,全不敢妄動,何也?名正而言順也。自陛下即位,


    乃敢倔強,彼有辭以用其眾也。其意必曰:濟王,先皇帝之子也,而彌遠放弑之。


    皇孫,先皇帝之孫也,而彌遠戕害之。其辭直,其勢壯,是以沿淮數十萬之師,不


    敢睥睨其鋒。雖今暫無事,安知一日不羽檄飛馳,以濟王為辭,以討君側之惡為名!


    彌遠之徒,死有餘罪,不複可惜,宗社生靈何辜焉!陛下今日誅彌遠之徒,則全無


    辭以用其眾矣。上而不得,則思其次,次而不得,則思其下,悲夫!”奏上,彌遠


    以筆橫抹之。


    丙寅,以師彌知大宗正事;以不熄嗣濮王。


    許國既死,李全牒彭義斌於山東曰:“許國謀反,已伏誅矣,爾軍並聽吾節製。”


    義斌大罵曰:“逆賊背國厚恩,擅殺製使,我必報此仇!”乃斬齎牒人,南向告天


    誓眾,見者憤激。於是全自青州攻東平,不克。乃攻恩州,義斌出兵與戰,全敗走,


    獲其馬二千。劉慶福引兵救全,又敗。全退保山崮,抽山陽忠義以北。楊妙真及劉


    全皆欲親赴難。會全遣人求晞稷書,與義斌連和,乃止。


    義斌致書沿江製置使趙善湘曰:“不誅逆全,恢複不成。但能遣後扼淮,進據


    漣海以蹙之,斷其南路,此賊必擒。賊平之後,收複一京、三府,然後義斌戰河北,


    盱眙諸將、襄陽騎士戰河南,神州可複也。”


    盱眙四總管亦遣使致書請助討賊,知揚州趙範亦以為言,史彌遠戒範無出位專


    兵,各享安靖之福。範複以書力論之曰:“先生以撫定責之晞稷,而以鎮守責之範。


    責晞稷者,函人之事也;責範者,矢人之事也;既責範以惟恐不傷人之事,又禁其


    為傷人之痛,惡其為傷人之言,何哉?且賊見範為備,則尚有顧忌而不得以肆其奸,


    它日必將指範為首禍激變之人,劫朝廷以去範。先生始未之信也,左右曰可,卿大


    夫曰可,先生必將謂何惜一趙範而不以紓禍哉!必將縛範以授賊,而範遂為宋晁錯。


    雖然,使以範授賊而果足紓國禍,範死何害哉!諺曰:‘護家之狗,盜賊所惡。’


    故盜賊見有護家之狗,必將指斥於主人,使先去之,然後肆穿窬之奸而無忌。然則


    殺犬固無益於弭盜也。望矜憐之,別與間慢差遣。”彌遠不答。


    甲戌,詔曰:“自昔帝王即政之初,首辟四門,達聰明目,訪予落止,小毖求


    助。凡今內外文武大小之臣,有所見聞,其以啟告。忠言正論,朕所樂聽。事有可


    行,虛心而從;言或過直,無憚後害。封章來上,副朕延納之誠焉。”


    丁醜,金主以旱甚責己,避正殿,減膳,赦罪。


    六月,辛卯,太白晝見。


    丁酉,隸行在係囚。


    丁未,史彌遠加太師,依前右丞相兼樞密使,進封魏國公。彌遠辭免,不允;


    五辭,從之。


    辛亥,秘書監葉本言郡司貪刻之害,帝曰:“郡守不職,緣監司不得其人。監


    司得人,則一道蒙福。”


    彭義斌既克山東,又納李全降兵,兵勢大振,遂圍東平。嚴實潛約蒙古將博羅


    罕合兵攻之,兵久不至,城中食盡,乃與義斌連合。義斌亦欲藉實取河朔而後圖之,


    遂以兄禮事實。時實眾尚數千,義斌不之奪,而留所掠青崖之家屬不遣。


    金陝西旱甚,行省完顏哈達齋戒請雨;雨澍,歲事有收,民德之。時延安殘破,


    哈達令於西路買牛付主者,招集流亡,助其耕墾,自是延安之民稍複耕稼之利。


    秋,七月,壬戌,將作監張忠恕輪對,帝曰:“詔下兩月,應者絕少,縱有之,


    亦未盡忠讜也。”忠恕引其伯父栻之言曰:“欲求仗節死義之臣,必求犯顏敢諫之


    臣。”既而忠恕自知不為時所容,力請外補,遂出知贛州。


    乙醜,陳貴誼言:“近下詔求言,恐詞有過直,乞賜包容。”帝曰:“太凡聽


    言,善者從之,非理者當容納之。”


    詔:“三衙、臨安府、兩浙路軍囚,杖以下釋之。”


    丁醜,權工部侍郎喬行簡論及濟王事,帝曰:“朕待濟王,可謂至矣。”行簡


    曰:“濟王之罪,人所共知,當如周公待管、蔡之心,又當取孟子知周公受過之意。”


    滁州水,詔發會子三千緡,米六百石,賑恤被災之家。


    乙酉,行大宋元寶錢。


    禮部侍郎真德秀言:“高宗六飛南幸,駐蹕錢塘,其與前世之君披攘荊棘以立


    朝廷者,殆無以異,其艱勤可謂五矣。孝宗嗣守丕緒,誌清中原,二十八年間,搜


    鑒英材,精厲聽斷,未嚐一日少懈,用能保固大業,垂萬世無疆之休。今陛下所禦


    之宮庭,既二祖儲神間燕之地也,仰瞻楹桷,俯視軒墀,常若二祖時臨其上。念昔


    者創守之惟艱,思今日繼承之匪易,則兢業祗懼,其容少忽乎!此臣之所欲獻者一。


    陛下前所居室,密邇東朝,惟思曲盡人子之恭,其敢遽當人主之奉!今宮閣暨乘輿


    服用之需,頤指使令之便,必將浸備於昔。臣知聖性恬淡,固非外物可移;然以一


    心而受眾攻,非卓然剛明弗惑,未有不浸婬而蠹蝕者。然則惟學可以養此心,惟敬


    可以存此心,惟新近君子可以維持此心。蓋理義之與物欲,相為消長者也。篤誌於


    學,則日與聖賢為徒而有自得之樂;持身以敬,則凜如神明在上而無非僻之侵;親


    賢人、君子之時多,則規儆日聞,諂邪不得而惑。三者交致其力,則聖心湛然,如


    日之明,如水之清,理義長為之主,而私欲不能奪矣。此臣之所欲獻者二。三年之


    喪,行於宮壼,非獨衰麻在躬而已;哀慕之存於心者不可頃刻忘,憂戚之形於色者


    不可斯須已。古者卒哭而廬居,小祥而堊室,今雖未能如昔,然居處之製,不可不


    極其樸素也。古者服喪,非有疾不飲酒食肉,今雖未能如昔,然饔人大官之供,不


    可不極其菲儉也。古者終喪不處於內,今雖未能如昔,然防微謹獨,屏遠聲色,不


    可不極其嚴也。食則見先帝於羹,立則見先帝於牆,庶幾不負罔極之恩,丕昭純孝


    之實。倘因移禦之適,凡所以自奉者,少異於居喪之議,則雖衰麻在躬,猶不服也。


    此臣之所欲獻者三。陛下前者日侍慈明,兩宮之情,常歡然而無間。今視膳問安之


    敬雖無改於昔,而其期有時矣。古之事親者,聽於無聲,視於無形,一舉足,一出


    言,不敢忘父母。況太後親舉神器以授陛下,同聽萬幾,曾未數月,褰裳去之,如


    脫敝屣,隆恩厚德,與天地無極,陛下將何以報之乎?然則恭勤之禮,孝養之誠,


    當有加於前日可也。至於兩宮侍禦之臣,恩義當使如一,愛其親者,及其犬馬,況


    左右使令者乎?今群臣、萬物之命,係於兩宮,惟兩宮慈孝交隆於上,則群臣、萬


    物皆有所恃以為安,而兩宮侍禦之臣亦得以保其富貴。此臣所欲獻者四。”又言:


    “臣竊謂古者平日視朝以為常度,人主與天同運,故必與日俱出,以臨照百官,是


    陽德宣昭,政機無壅。先皇帝每旦禦朝,率在卯辰之間。陛下始初清明,正厲精庶


    政之日,而晨興聽事,乃頗後於先帝之時。正使宇內宴寧,猶恐示人以怠,況中外


    多虞之際乎?孔子曰:‘昧爽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


    亂亡之端。’惟陛下深味斯言,自今臨朝必以日出為節,於以法乾健而體離明,通


    下情而達民隱,實初政之首務也。”


    彭義斌下真定,道西山,與博羅罕等軍相望。義斌分嚴實以帳下兵,陽助而陰


    伺之。實知事迫,即赴博羅罕軍,與之合,遂與義斌戰於內黃之五馬山,義斌兵潰。


    史天澤以銳卒略其後,遂擒義斌;說之降,義斌厲聲曰:“我大宋臣,義豈為它人


    屬耶!”遂死之。


    於是京東州縣複為實有,實統有全魏,十分齊之三,魯之九,凡五十四城,後


    又割大名、彰德外屬,而益以德、袞、濟、單四州。時所在殘毀,獨實境內治安,


    四方爭赴之。


    八月,壬寅,以司農丞姚子才封事切直,進官一秩,授秘書郎。


    癸卯,以傅伯成、楊簡,先朝耆德,召赴行在,又擢趙{q政}夫直秘閣、福建


    提刑,從真德秀之薦也。


    丙午,詔:“侍從、給舍、台諫、卿監、郎官及在外前執政、侍從、諸路帥臣、


    監司,各舉廉吏三人。”


    戊申,詔:“侍從、兩省、台諫等舉堪充將帥三人。”


    己酉,地震。


    甲寅,詔以程頤四世孫源為籍田令。


    乙卯,罷直學士院真德秀、考功員外郎洪谘夔。谘夔訟事剴切,嚐上書曰:


    “昔之宰相,端委廟堂,進退百官;今之宰相,招權枘賄,倚勢作威而已。台諫月


    課將臨,筆不敢下。稱量議論之異同,揣摩情分之厚薄,可否未決,吞吐不能。其


    相率勇往而不顧者,恭請聖駕款謁景靈宮而已。”德秀語人曰:“讀洪考功封事,


    德秀殊有愧色。”史彌遠深銜之。及梁成大為監察禦史,凡忤彌遠意者,與莫澤、


    李知孝三人相繼擊之。給事中王塈等,駁德秀所主濟王贈典,莫澤等既劾之,遂命


    德秀提舉玉隆爆。谘夔亦言濟王冤,成大等複交劾之,鐫二鐵。由是名人賢士,排


    斥殆盡,人目之為“三凶。”


    丁巳,詔:“監司、守令各精白自新,以稱朕意。其或不悛,必罰無赦!”


    除紹興府每歲經總製虛額錢九萬餘貫。


    金鞏州元帥田瑞反,行省完顏哈達討之,移文喻之曰:“罪止田瑞一身,餘無


    所問。”不數日,瑞弟濟斬瑞以降。哈達如約,撫定一州,民賴以寧。


    九月,己未,禦史李知孝,奏大理評事胡夢昱上書言濟王事,辭語狂悖。詔夢


    昱除名勒停,象州羈管。


    冬,十月,癸巳,有流星大如太白。


    甲午,林略進對,論及渡江初偽齊連兵事,帝曰:“是時亦是諸將不協,故劉


    豫敢來犯。”略曰:“仰見陛下於中興本末留神。”帝曰:“今日不特兵少,且訓


    練不精。若兵勢既張,敵自不能為患。”


    金主謂台諫完顏素蘭、陳規曰:“宋人輕犯邊界,我以輕騎襲之,冀其懲創通


    好,以息吾民耳。夏人從來臣屬我朝,今稱帝以和,我尚不以為辱。果得和好以安


    吾民,尚欲用兵乎!卿等宜悉此意。”


    知紹興府汪剛奏:“會稽攢宮所在,稅賦盡免折科;山陰同應辦之勞,乞照會


    稽除免。”詔權免三年。


    喬行簡上疏曰:“求賢、求言二詔之頒,果能確守初意,深求實益,則人才振


    而治本立,國威張而奸宄銷。臣竊觀近事,似或不然。夫自侍從至郎官凡幾人,自


    臨司至郡守凡幾人,今其所舉賢能才識之士,又不知其幾也,陛下蓋嚐摭其一二,


    欲召用之矣。凡內外大小之臣,囊封來上,或直或巽,或切或泛,無所不有,陛下


    亦嚐摭其一二,見之施行,且褒賞之矣。而天下終疑陛下為具文者,蓋以所召者,


    非久無宦情決不肯來之人,則年已衰暮決不可來之人耳,彼風節素著,持正不阿,


    廉介有守,臨事不撓者,論薦雖多,固未嚐召也。其所施行褒賞者,往往皆末節細


    故,無關理亂,粗述古今,不至抵觸,然後取之,以示吾有聽受之意。其間亦豈無


    深憂遠識高出眾見之表,忠言至計有補聖聽之聰者?固未聞采納而用之也。自陛下


    臨禦至今,班行之彥,麾節之臣,有因論列而去,有因自請而歸;其人或以職業有


    聞,或以言語自見,天下未知其得罪之由,徒見其置散投閑,倏來驟去,甚至廢罷


    而鐫級,削奪而流竄,皆以為陛下黜遠善士,厭惡直言,去者遂以此而得名,朝廷


    乃因此而獲謗,亦何便於此?”


    十一月,癸亥,以宣繒兼同知樞密院事,薛極參知政事,葛洪簽書樞密院事。


    詔:“邵州係潛籓,升為寶慶府。筠州與禦名聲近,改為瑞州。”


    蒙古使人如高麗,未至,盜殺之。自是高麗與蒙古不通。


    彭義斌既敗,武仙勢益蹙,潛令諜者結死士,匿真定城中大曆寺為內應,仙夜


    斬關而入,據之。蒙古史天澤出奔稾城。


    金內族旺嘉努故殺鮮於主簿,權貴多救之者,金主曰:“英王脫兄,敢妄撻一


    人乎?朕為人主,敢以無罪害一人乎?國家衰弱之際,生靈有幾何!而族子恃勢殺


    一主簿,吾民無主矣。”特命斬之。


    金詔有司為死節士十三人立褒忠廟。


    乙醜,楊石進封新安郡王。丙寅,楊穀進封永寧郡王。真德秀上言:“戚裏之


    賢,加以王爵,稽諸典故,所未前聞。其老成靜重,避遠權勢,治家教子,風采凜


    然,誠近世戚畹之所未有。然臣觀古今載籍之傳,莫不以恩寵太甚為外家之深戒,


    蓋倚伏無常,古今所畏。望陛下清燕之間,常思所以安全外族,俾蒙謙謹之福而不


    蹈滿盈之咎,誠宗社無疆之休。”


    辛未,詔:“行都及諸路公私僦舍錢米經減者,減三分。”從硃端常請也。


    庚辰,幹辦諸事司糧料院趙彥覃言州縣折色病民,帝曰:“纖悉如此,殊失愛


    民之意。


    辛卯,詔:“中外係囚,杖以下釋之。”


    甲申,再貶魏了翁官,罷真德秀祠祿。


    初,胡夢昱之貶,了翁出關送別,右正言李知孝遂指了翁首倡異論,將擊之。


    史彌遠猶畏公議,外示優禮,改權工部侍郎。了翁力以疾辭,乃出知常德府。乙酉,


    諫議大夫硃端常,劾魏了翁欺世盜名,朋邪謗國,德秀奏劄詆誣。詔了翁落職,罷


    新任,追一官,靖州居住,德秀落職,罷祠。知孝上書,乞竄德秀以正典刑。梁成


    大亦言了翁雖經追竄,人以為罪大罰輕,德秀狂僭悖謬,不減了翁。彌遠勸帝下其


    章,帝曰:“仲尼不為已甚。”乃止。成大遺書所親曰:“真德秀乃真小人,魏了


    翁乃偽君子。此舉大快公論。”識者笑之。


    壬辰,禦射殿,閱崇政殿親從射藝,遷補有差。


    癸醜,太學正徐介進對,論《中庸》謹獨之旨,帝曰:“此是以敬存心,不愧


    屋漏之意。”


    金主命趙秉文、楊雲翼作《龜鏡萬年錄》。


    ○理宗建道備德大功複興烈文仁武聖明安孝皇帝寶慶二年(金正大三年,蒙古


    太祖二十一年)


    春,正月,丁巳朔,帝不視事。


    癸亥,詔贈沈煥、陸九齡官,仍賜煥諡端憲,九齡文達。錄張九成、呂祖謙、


    張栻、陸九淵子孫官各有差。又詔以布衣李心傳專心文學,令四川製置司津發赴闕。


    是月,蒙古主以夏納仇人,又不遺質子,自將伐之,旋取黑水等城。


    二月,丙戌朔,手諭知貢舉、禮部尚書程珌等曰:“國家三歲取士,試於南宮,


    蓋公卿大夫由此其選,事至重也。朕屬在哀疚,未遑親策,爰谘近列,往司衡鑒。


    卿等宜協心盡慮,精考切擇。夫文辭浮靡者,必非偉厚之器;議論詭激者,必無正


    平之用。去取之際,其務審此。”帝留意文藝,遇貢舉,屢降禦筆,當時稱帝為


    “文章天子”。


    戊子,以右正言李知孝言,詔:“贓吏有實跡者,永不得與親民及師儒差遣;


    繼經赦宥,不許改正。有監司、守臣保舉三員者聽之,仍每以保一員為額。”


    辛卯,詔:“諸道提點刑獄以五月案部理囚徒。”


    梁成大言:“真德秀有大惡五,其奏濟王事,乞追封以蓋逆狀,趣立嗣以召禍


    端,改節聖語,謗訕朝廷,無將之心,與魏了翁同罪。了翁已從竄削,德秀僅褫職


    罷祠,宜一等施行。”詔削秩二等。


    蒙古槀城守將董俊,以銳卒數百授史天澤,天澤夜赴真定,與薩納台合攻武仙,


    仙走西山。薩納台怒真定民反覆,驅萬人,將斬之,天澤曰:“是皆吾民,我力不


    能及,一旦委去,不幸被脅,殺之何罪?”乃釋之。


    三月,丙辰朔,梁成大奏寢王長孺召命,徐宣、胡夢昱重議施行。初,長孺


    餞夢昱詩,比諸胡銓。成大以儗非其倫,黨和邪說,不宜立朝。宣舉夢昱賢能才


    識,有憂國敢言之詞。成大謂夢昱狂悖,宣必與之合謀,二人雖已竄削,而罪大


    罰輕,於是並及之。尋予長孺祠;宣削秩三等,徙居象州;夢昱徙欽州編管。


    庚申,詔申:“朕自下求言之詔,凡封章所上,必詳加省覽,亦已揀擇施行。


    而遐方小臣,猶未有應詔。近者始見普安軍推官羅宰所陳利病,辭旨勤懇。一介之


    士,身處川蜀萬裏之外,乃能獨先眾人,忄卷忄卷效忠,深可嘉尚,可特與升擢差


    遣,以勸來者,以副朕聽納之誌。”


    辛未,喬行簡進讀《高宗寶訓·謹名器篇》,至祖宗朝教妨官有求為郡者,太


    祖以唐莊宗為監,不與,帝曰:“用伶人為郡守,非獨輕褻名器,亦必為民害。”


    行簡言:“謹守祖宗法度,則名器自不濫。”帝曰:“祖宗法度,自是精密,豈容


    不守!”


    癸酉,以楊簡為敷文閣直學士、中大夫,提舉南京鴻慶宮。先是召簡以內祠、


    奉朝請,仍進職,簡以疾抗章不至,遂以是寵之。


    以久雨,蠲大理寺、三衙、臨安府酒所贓賞錢。


    戊寅,詔曰:“朕近召遊洚,見於便殿,詳覽二疏,因加訪問,議論正大,指


    證明切,有益於君德治道,聳聽嘉歎!可特與改合入官,仍除館職。旌忠讜以導敢


    言,乃朕誌也。”先是洚以浙西提刑司幹辦公事召為太學博士,尋為秘書郎。


    詔太常寺建功臣閣,繪趙普以下二十有三人,以昭勳、崇德為名。


    庚辰,以京湖製置使陳晐經理屯田有緒,詔獎之。


    壬辰,決大理寺、三衙、臨安府、兩浙州縣係囚。


    是春,夏主父遵頊卒,年六十四,諡曰英文皇帝,號曰神宗。


    夏,四月,己醜,以《降興格》製輔臣俸。先是帝覽尚書省所進請給冊,以輔


    臣俸薄,令戶部條奏,遂有是命。


    辛卯,金享於太廟。


    以莫澤言,令二廣諸司:“今後守卒以下闕官,須申省部,未有注授者方許奏


    辟,卒令未滿求辟者禁之。”


    以久雨,詔大理寺、三衙、臨安府、兩浙州縣決係囚,杖以下釋之。


    癸巳,秘書少監範楷言婬雨未止,歲事可慮,帝動容曰:“不知何以弭災?”


    楷曰:“願陛下益加儆懼。”帝曰:“《洪範》雨暘寒燠風,皆歸之肅乂哲謀聖。


    以此知人事與天意常相感通。”楷曰:“人主與天地龍近,所以古人夙夜畏威。”


    帝曰:“敬天一念,朕因此加謹。”


    庚子,下詔省刑。


    五月,辛酉,大理少卿葉宰言:“請令諸州軍奏讞來上,先以期日關奏邸及刑


    寺,以稽留獄之弊。”從之。


    戊寅,李知孝奏請速正濟王叛逆之罪,追奪王爵。


    先是知孝以為言,帝曰:“觀卿之意,欲正名分、明國法耳。如朕始者所行,


    正欲全恩意也。”知孝言:“陛下隆鼻肉之愛,自是美事,但叛逆之臣,不正典刑,


    非所以訓。”帝曰:“更當審慮區處。”及是章複三上,帝曰:“此事卿屢奏陳,


    朕欲全始終之恩,所以重於施行。”知孝曰:“陛下篤親睦族,可謂至矣。台諫、


    給舍既屢奏諫,若有施行,亦非得已。”帝曰:“卿言即如此切至,朕當出卿所陳,


    更與大臣商榷。”


    癸未,令萬壽觀建寧宗神禦殿室。


    乙未,以傅伯成為龍圖閣學士、提舉南京鴻慶宮。先是召伯成,以疾抗章不至,


    遂以是寵之。


    丙申,賜禮部進士王會龍等九百九十八人及第、出身。


    壬寅,以先聖五十二代孫孔萬春襲封衍聖公。


    己酉,錄行在係囚。


    蒙古主避暑於渾垂山,取夏甘、肅等州。


    秋,七月,戊辰,大風。詔釋大理寺、三衙、兩浙州軍係囚。喬行簡因進讀,


    奏風變,帝曰:“大風可畏,皆朕不德有以致之。”行簡曰:“陛下引咎責躬,此


    意上通於天,在祖宗朝皆有已行典故,臣已略具敷陳,欲乞陛下思所以應天之實。”


    帝曰:“所陳甚善,朕當益加修者。比以害稼為憂,當令體訪。知早稻已獲,晚稻


    未花,又幸不崇朝而止。”


    庚午,金平章政事英國公胥鼎薨。


    是月,蒙古主取夏西涼府搠羅、河羅等縣,遂逾沙陀,至黃河九渡,取應裏等


    縣。夏國主德旺驚悸而卒,年四十六,號曰獻宗。國人立其弟南平王晛,以兵事方


    殷,告於金,各停使聘。


    八月,金伊喇布哈複曲沃及晉安。


    辛卯,金設益政院於內廷,以禮部尚書樂平楊雲翼等為說書官,日二人直,備


    顧問。雲翼為金主講《尚書》,言帝王之學,不必如經生分章析句,但知為國大綱


    足矣。因舉任賢去邪,與治同道,與亂同事,有言逆於汝心,有言遜於汝誌等數條,


    一皆本於正心、誠意,敷繹詳明。一日,經筵畢,因言:“人臣有事君之禮,有事


    君之義。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入君門則趨,見君之幾杖則起;君命


    召,不俟駕而行;受命不宿於家。是皆事君之禮,人臣所當盡也。然國家之利害,


    生民之休戚,一一陳之,則向所謂禮者,特虛器耳。君曰可而有否者,獻其否;君


    曰否而有可者,獻其可。言有不從,雖引裾、折檻、斷鞅、軔輪有不惜焉者。當是


    時也,姑徇事君之虛禮而不知事君之大義,國家何賴焉!”金主變色曰:“非卿,


    朕不聞此言。”雲翼嚐患風痹,及愈,金主問愈之方,對曰:“但治心耳,心和則


    邪氣不幹。治國亦然,人君先正其心,則朝廷百官莫不一於正矣。”金主矍然,知


    其以醫諫也。


    壬辰,令戶部申嚴州縣受租苛取之禁,轉運使察其違者劾之。


    甲午,以久雨,蠲大理寺、三衙、臨安府點檢提領酒所贓賞錢。


    濟王竑之死也,始欲治葬於西山寺,後遂槁葬西溪。史彌遠患人言不已,思有


    以折抑之,乙巳,上言曰:“昔秦王廷美以昵比凶惡,君臣就請行法,遂勒歸私第,


    尋降涪陵縣公,房州安置。比濟王從賊僭偽,給舍、台諫俱有奏請,乞正名定罪,


    陛下欲全始終之恩,弗俞其請,今又論奏不已。臣等切詳秦王以言語不順,尚坐追


    降竄責,今濟王逆節著明,負先帝教育之大恩,忘陛下友愛之至德,參之公論,揆


    之國法,死有餘罪。臣等詳議審處,請將濟王追降巴陵縣公,庶幾上全仁恩,下伸


    公議。”從之。


    丙午,衛涇薨。


    乙卯,詔:“新中法科而資淺者,須外應二考以上,方擢為評事。”從陳貴誼


    請也。


    九月,庚申,雷。


    李全破益都,執張林送楚州。蒙古郡王岱遜攻之,全戰屢敗,退守益都,蒙古


    築長圍困之。全糧援路窮,與兄福謀,福曰:“二人俱死,無益也。汝身係南北輕


    重,我當死守孤城,汝間道南歸,提兵赴援,可尋生路。”全曰:“數十萬勍敵,


    未易支也。全朝出,則城夕陷矣,不如兄歸。”於是全留青,福還楚。


    庚午,工部侍郎兼崇政殿說書鄭清之,晚講讀《通鑒》漢硃穆嫉宦官恣橫事,


    清之因言:“西漢士大夫得出入禁中,人主不專與婦寺相處。”帝曰:“朕觀成周


    之製,宮中宿衛盡用士大夫,使人君目見正人,耳聞正論,所以為進德之基。西漢


    去古未遠,尚有成周遺意,使人君得親近士大夫,真良規也!”歎羨久之。


    徐晞稷罷,以劉琸為淮東製置使。朝廷聞李全為蒙古所圍,稍欲圖之;以晞稷


    畏懦,謀易帥。琸雅意建閫,使鎮江都統彭忄乇延譽,忄乇亦心覬代琸,慫惥尤力。


    故以琸代晞稷,忄乇代琸知盱眙。


    冬,十月,甲申,程珌等奏《寧宗禦集》閣請以寶章為名,詔置學士、待製。


    丙申,詔:“中外係囚,杖以下釋之。”


    辛醜,雷。詔輔臣曰:“連雨不止,朕深憂之。惟是寬恤刑獄,蠲放逋欠,悉


    已施行矣。可以惠及下民者,更議行一二事,庶幾感召和氣,速獲晴霽。


    壬寅,複詔大理寺、三衙、臨安府、兩浙軍州決係囚。


    庚戌,宰臣率百寮請禦正殿,從之。


    己卯,改湖州為安吉州。


    十一月,丙辰,始禦紫宸殿。詔曰:“朕以眇躬,嗣承大統,實戴皇太後覆育


    推佑之恩,豐功盛德,宜極尊崇。今將舉冊寶禮,朕欲於未進奏之前,恭上尊號,


    可令輔臣擬定進呈。”


    戊午,以倉部郎官潘為大理少卿。詔曰:“朕為天下國家之本在身,每於


    躬行之際,尤所致謹。比覽潘首疏,所奏深契朕心,可特除以示嘉獎。”


    劉琸至楚州,心知下能製馭盱眙四總管,惟以鎮江兵三萬自隨。夏全請從,琸


    素畏其狡,不許。彭忄乇自以資望視琸更淺,曰:“琸止夏全,是欲遺患盱眙。彼


    猶憚夏全,我何能用!”乃激夏全曰:“楚城賊黨,不滿三千,健將又在山東,劉


    製使圖之,收功在旦夕。太慰何不往赴事會?”夏全欣然,帥兵徑入楚城,時青亦


    自淮陰入屯城內。琸駭懼,勢不容卻,複就二人謀焉。


    時傳李全已死;全妻楊妙真使人行成於夏全曰:“將軍非山東歸附耶?狐死兔


    悲,李氏滅,將軍寧獨存?願將軍垂盼!”夏全許諾。妙真盛飾出迎,與案行營壘,


    曰:“人言三哥死,吾一婦人,安能自立!便當事太慰為夫,子女玉帛、幹戈倉廩,


    皆太尉有,望即領此,無多言也。”夏全心動,乃置酒歡甚,飲酣,就寢如歸,轉


    仇為好。更與李福謀逐劉琸,遂圍楚州治,焚官民舍,殺守藏吏,取貨物。時琸精


    兵尚萬人,窘束不能發一令,太息而已。夜半,琸縋城僅免。鎮江軍與賊戰死者大


    半,將校多死,器甲錢粟悉為賊有。張正忠不從賊,經妻子於庭,遂自焚。琸步至


    楊州,借兵自衛,猶劄楊州造旗幟,聞者大笑。


    夏全既逐琸,暮歸,妙真拒之。全恐其圖己,因大掠,趣盱眙,欲為亂。盱眙


    將張惠、範成進閉城門,全不得入,狼狽降於金。金封全為金源郡王。


    蒙古主攻夏靈州,夏遣威明令公來援。蒙古主渡河,擊敗之。蒙古主駐鹽州川。


    十二月,癸未,詔:“皇太後宜上尊號曰壽明皇太後,有司詳具儀注,朕當親


    率群臣詣慈明殿奉上冊寶。”鄭清之晚講畢,宣坐,帝備言太後慈愛,且曰:“太


    後聖體康強,頤養大勝往日,此朕所以尤喜也。”


    金人聞夏師屢敗,召陝西行省及陝州總帥完顏額爾克、靈寶總帥赫舍哩約赫德


    赴汴議兵事。又詔諭兩省曰:“倘邊方有警;內地可憂,若不早圖,恐成噬臍。旦


    夕事勢不同,隨機應變,若逐旋申奏,恐失事機,並從行省從宜規畫。”


    辛醜,蠲大理寺、三衙、臨安府點檢提領酒所茶鹽賞錢。


    癸卯,親饗太廟。


    蒙古授張柔行軍千戶、保州等處都元帥。


    蒙古富珠哩引兵入山東,先遣李喜遜招諭李全。全欲降,部將田世榮等不從,


    喜遜見殺。


    金完顏彝少為蒙古所掠,久之,與從兄色埒殺蒙古監卒,奉母還金,補護衛,


    未幾,轉奉禦。色埒以總領屯方城,彝隨往軍中,事皆預知之。色埒病,防軍葛宜


    翁與人相毆,就決於彝。彝察宜翁事不直,量笞之。宜翁素凶悍,恥以理屈受杖,


    鬱鬱死,語其妻曰:“必報陳和尚。”陳和尚。彝之小字也。妻訟彝以私忿侵官,


    故殺其夫,訴於台省及近侍,彝係獄。議者疑彝狃於禁近,必橫恣違法,當以大辟,


    金主不能決,係久之。色埒入朝,金主怪其瘠甚,慰之曰:“卿寧以方城獄未決耶?


    吾行赦之矣。”是歲,色埒卒。金主聞之,馳赦彝曰:“有司奏汝以私忿殺人,汝


    兄死,失吾一名將。今以汝兄故,曲法赦汝,天下必有議我者。他日汝奮發立功名,


    國家得汝力,始以我為不妄赦矣。”彝泣拜,悲動左右。乃以白衣領紫微軍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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