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張小寒張口結舌,為什麽她就會知道這些個事呢?明明沒人教過她,她偏偏動不動就會感覺這樣不對,感覺那樣才對,“咦,我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呢?”手伸到額頭上不停地抓著,恨不得把裏麵藏著的那些連她自己都莫明其妙的秘密挖出來才好。


    眼見她麵露苦惱之色,張鋤頭拉開她的小手,揉了揉被她自己抓紅的額頭,“別急,幾位老祖都說了,以後你長大了就會知道的。吃飯去了,今天讓你嚐嚐我們吃的黃萌玉,你不是好奇嗎?”


    張小寒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轉開了,“真的?爹爹真好。”撲過去親他一下。


    張鋤頭眼睛都笑眯了,“還是咱閨女乖巧。走,吃飯去。”


    飯盛上來了,小寒仔細看自己碗裏與父母碗裏的,果然有細微的不同,小碗裏的飯更白些,兩個大碗裏的飯,顆粒更大些,光澤泛著黃,比之自己吃的,明顯質地更結實一些。


    鍾蘭玉從自己的碗裏,用小湯匙舀了隻五六個米粒的樣子,連小湯匙一齊放到小寒麵前的小碗裏。


    小寒穩穩地握了湯匙,將這五六個米粒送時嘴裏。


    嚼啊嚼,越嚼越香,隻是,自己嘴裏的小米碎牙,對付這麽有韌勁的飯粒,有點吃力,足足花了一刻鍾時間,小寒才將這五六個飯粒嚼碎了咽下去。


    “很香,”張小寒對望著自己的父母作出評價,“就是吃起來費力氣。”


    “所以,得等你們長大了,才能成天吃這個呢。”張鋤頭笑眯眯的,“不過,今年小寒也長大了,過年時也能嚐嚐五花粥了。”


    “五花粥?”張小寒咽下一口自己碗裏的米飯,好奇地望向父母。


    “就是用村子裏種的四種糧食,加上隻有種在山裏才能長好的茨實,一齊熬出來的粥,去年吃粥的那天,你不是還被香氣引得看了半天,後來我們沒給你吃,你還氣得兩天沒和我們說話。”張鋤頭夾了一筷子青菜送進女兒嘴裏,看她乖乖含入,滿意地微笑,“那個就是五花粥。”


    張小寒咀嚼著菜,側頭思索,菜咽下去了,她也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很香的粥?”那個味道誘得她口水都流出來了,卻偏偏不給她吃。


    鍾蘭玉笑眯眯解釋給她聽,“五花粥是用四種糧食加一種山實煮成的,你今天已經試過了,一小口黃萌玉煮的飯就讓你吃得那麽費力了,更別說其他那幾種了,如果你喝了五花粥的話,至少會連著幾天吃不下東西,對你的腸胃沒好處的。就是今年過年,你也隻能弄個一小口嚐嚐味道。”


    今年過年——現在才二月分,這張空頭支票的還款日期真是遠得讓人連期待的力氣都沒有了。


    張小寒鼓著腮,用力地咬嚼著米飯,很不開心,“還有好久呢。”


    張鋤頭與鍾蘭玉互望了一眼,有點了然,有點擔心,又有點好笑,“那麽,你想要什麽補償?”


    “下午爹爹要帶我去河邊玩,我要看舅舅他們捉魚。”張小寒的眼珠轉來轉去,她需要了解更多的關於這個世界的事情。


    “哦,”張鋤頭笑了,“這麽喜歡往外麵跑啊,看來將來……”被鍾蘭玉瞪了一眼,又止住了話頭。


    吃過了飯,小睡一覺,醒來時,張鋤頭和鍾蘭玉恰好從屋外走進來。


    這也是很神奇的一點,無論早上還是下午,隻要她一睜眼,爹娘總是正好走進來。


    張家的住宅,是很普通農家小院,主屋一整排青磚瓦房,六間側屋各分左右,中間是最大的一間兩進的主屋,主屋左側靠牆是廚房和浴房,右側則是諸物室,右側靠大門的角落裏,是茅房,不過,直到現在,小寒還沒檢查過裏麵啥樣。


    前後院似乎都是武場,哥哥們煉拳腳就是在前院的,後院則是爹娘練功的地方,很奇怪的是,爹娘練武藝時,從不抱她去看,就連兩個哥哥都沒看過。


    睜開眼睛,還有點迷糊,向著走進來的爹娘一笑,軟軟地叫一聲,“爹,娘,要喝水。”


    剛坐起身,小半杯甘香的山泉水喂進嘴裏,溫度恰好適中。


    鍾蘭玉拿來塊白布,替她擦了擦臉。


    “要出去跑跑嗎?”鍾蘭玉逗著女兒。


    要知道之前每天午覺醒來後,她總要外出瘋跑一陣子。


    “不了,”小寒的條理比一般四歲女孩要清晰得多,“今天要去河邊玩,我要去看舅舅們打魚。”


    張鋤頭抱起女兒,“好,我們走。”


    鍾蘭玉追上來,“等等,帶上披風,晚了會涼。”


    張鋤頭接過披風,往女兒身上一裹,“走!


    “爹爹,我們走快點。”小寒咯咯笑起來。


    “走快點,就得把你包上啦,”張鋤頭很好商量,“那你說要不要走得快點呢?”


    “我不要包上,包上就看不清了。”上次去村塾就被包得嚴嚴實實的,隻能透過厚厚的麵料感覺到外麵的天光,再上次去祭祖,也是被包得根本看不見……


    “那咱們就慢慢走吧。”張鋤頭提醒她,“要走上兩個時辰哦。”


    小寒怔了下,沒想到要走這麽久,“可是,大哥二哥出去玩,最多三個時辰就回來了呀?”


    “他們可是用跑的,等你上了私,也能學會怎麽才能跑得更快,”張鋤頭依舊笑眯眯,“我們用走的,當然沒跑得快。”


    “那,放我下來吧,我們先走一會兒,”張小寒妥協了,“等我走累了,我再讓爹爹抱著跑吧。”


    張鋤頭蹲身,將小寒放到地上,握緊她的手,“那麽,我們走吧。”


    走了一會兒,兩邊田地裏青青的剛發芽的小禾苗鋪展開去,一望無際的,象平原一般。


    “爹爹。”張小寒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什麽?”張鋤頭的腳步配合女兒的速度,邁得很小,微低著看著女兒頭上紮的衝天辮,一臉溫柔。


    “爹,小田村外麵,是什麽地方?”這個問題對一個四歲小孩子來說,並不出奇,也沒什麽過份之處。


    張鋤頭很順口地回答,“小田村外麵,是順山鎮。”


    “再外麵呢?”張小寒繼續問。


    “再外麵是譽依洲。”張鋤頭疑惑,“你怎麽想起來問這個了?”


    “因為,哥哥他們好象隻知道小田莊,我問他們外麵是什麽地方,他們也不知道。”張小寒癟了癟味,之前聽大哥嘮叨了那麽久,也沒聽到更多地名。


    而且從哥哥們的話裏,似乎這些孩子們所知道的最大的地方,就是小田莊了,再外麵是什麽地界,似乎沒有孩子知道。


    “那麽,你還想知道什麽?”張鋤頭目光望向遠方,淡淡地問。


    “這些田地是不是我們自家的?”張小寒一鼓作氣地問下去,“我們種田要不要交租子?小田莊又歸誰管?”怎麽沒聽哥哥們提起過國家機構?本來還想問問皇帝姓啥、國家曆史、律令條款之類的,但又一想,四歲女娃娃問這個也太奇怪了,就沒問出口。


    張鋤頭望著遠方的眼神驀然爆出一道極強烈的精光,嘴裏卻沒有停地回答女兒,“哦,這些啊,都是村塾中的老祖們負責,不光是我們莊子,就連葛家莊,孫家莊、胡家莊和鍾家莊的,每年的所有收成都由族老們統計,扣掉要交公的部分,其餘再按每莊每戶的人數分發下來,當然,收成多的人家自然會得到更多東西,收成少的人家,村裏也不會白白養著。”


    “咦?”張小寒似懂非懂的望向父親,“收成少的,會不會餓肚子?”


    張鋤頭笑了一聲,“當然不會,喏,就象你鐵犁叔家,他們家兩個哥哥和你要叫二叔爺和叔祖母的兩老,就是外出到別的地方去找活幹的,家裏隻留了鐵犁叔一個人看家幹活,每年分到的東西當然會少,但他們在外麵找活幹,也能賺到不少好東西,回來後,可以用那些東西到村去換米糧和其他要吃要用的東西,不會挨餓的。”


    張小寒“哦”了一聲,“原來,去年過年時,鐵犁叔家回來的不是客人啊?是鐵犁叔的哥哥嫂嫂嗎?”


    張鋤頭一怔,“不,回來的是二祖叔和祖叔母。”


    “騙人!”張小寒真的跳起來了,“他們明明沒比爹爹和娘親大多少,比鐵犁叔也隻大一點點的樣子。”


    張鋤頭一把拎住不自量力用兩隻小胖腿亂蹦亂跳而導致重心不穩,整個身體向後翻的女兒,“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那對夫婦看起來隻有三十多歲的樣子,難道他們十歲不到就結婚生孩子了?張鐵犁是十六歲,但他最大的那個哥哥可要比他大十歲!


    張小寒差點衝口而出,“因為,因為,鐵犁哥的爹爹娘親,應該象巧姥姥那樣老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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