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小小隻要一碰到枕頭,就能睡得不亦樂乎,現在卻總睡不安穩。翻來覆去,半夢半醒仿佛聞到陣陣花香,似錦繁花間,父親輕輕拍了拍一個七歲小女孩的腦袋,“小小,以退為進、以柔克剛是一種很好的戰術,必要時,要懂得向你的敵人示弱。”年幼的孩子迷茫撲閃著一雙大眼睛,他笑:“算了,你不懂沒關係,天塌下來,有爸爸替你頂住。”終有一天,他不能再為她頂天立地,臨終前,的指尖在她掌心艱難一筆一劃,眼中滿滿的不甘與擔憂,至死不肯合上眼睛。淚流滿麵的驚醒,窗簾沒有拉上,天際已泛出一隙灰白。沈嘉恒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支額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專注看她,晨曦的微光裏,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小小心情不好,從坐起,惡聲惡氣說:“幹什麽,莫名奇妙跑來嚇人,顧湘湘沒侍候好?”


    他拉過她的手,一枚戒指緩緩套上她的無名指,“結婚戒指還是不要送給別人比較好。”


    小小盯著戒指幾秒鍾,笑了起來,本就當作一場賭博,不抱多少希望,當然不會有太大失望,“你真在臥室裏裝了攝像頭?”


    他笑一下,“我沒那變態的嗜好。”手撫過她的臉頰,慢慢滑落到頸項,“你為什麽就不能乖乖地聽話,這樣對你、對我、對笑笑、都好。”


    “蔡文濤死了嗎?”


    “大概是吧,中了五,跌落海裏去了。”


    “哦,”小小漫不經心,“可惜了一名帥哥,不過,根據主角不死定律,說不定有奇跡發生。”


    “他是配角。”沈嘉恒手指流連她的鎖骨間,“有時候想,直接結束你的生命,是一了百了的最好方法,事到臨頭,卻又不舍得。”


    她揶揄:“不舍得,還是不敢?”


    他沉默一下,才說:“是不舍得!”傾身去吻她,她側首避開。吻落在她的耳畔,他低低的笑:“是不是想殺了我?”


    “不,我沒想過要殺了你!”


    “那就好,”他扯開她的睡袍,用力抱緊她,仿佛渴求什麽,又仿佛想抓住些什麽,“否則,我一定會在你具備殺我的能力之前,親手殺了你,一定!”


    她沒有做無謂的反抗,默默承受他幾近顛狂的渲泄。茫然望著天花板,似乎又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報複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讓他痛快的死,而是讓他痛苦的活,惶惶不可終日,眼睜睜看著自己所在乎的東西一樣一樣失去,卻無能為力,那種從雲端跌入泥潭的感覺,比死還難受!”


    顧湘湘百無聊賴翻看報紙,今天頭條又是沈氏夫婦的新聞,大字標題“豪門金童玉女將再添新丁”,標題是沈嘉恒和杜惜若的親密合影,兩人一臉甜蜜的笑容,仿佛真是一對幸福的恩愛夫妻。她冷冷的笑,有多久沒見過沈嘉恒了?他一直詩眾麵前的好丈夫好父親角色,所以她成了他最見不得光的一麵,唯一一次見光就是半年多前她過生日,百般懇求,才讓他陪她去著名的蘭苑大酒店慶生,卻被江雅秋看見,險些壞了他的大事。從那以後,她隻能從報紙上知道他的消息,守著一幢豪宅,還有一張刷不完的卡,一看著容顏天天老去。他愛她嗎?他曾不止一次對她說過愛,信誓旦旦等一切事情了結後,要與她廝守終生。可他真的愛她嗎?她始終記得有一次,他喝醉了酒,抱著她落下眼淚:“我本可以像他一樣的愛你,你為什麽要變心,為什麽要變心……”第二天酒醒後,他隻字不提,她也不問,兩人都當作沒有這回事發生。


    開門的聲音響起,顧湘湘詫異看見沈嘉恒走進來.他脫下外套隨手扔沙發上,目光有意無意掃過她手中的報紙,微笑:"怎麽了,傻乎乎看著我幹什麽?"


    “沒想到你會來,”她老實承認:“聽說沈太太又懷孕了,我以為你會陪在她身邊。”


    他斂起笑容,盯著她看,她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傻丫頭,”他歎息,伸手替她擦淚,“你要明白,沈家家大業大,我必須後繼有人,隻有她生的孩子,才能名正言順繼承沈杜兩家的產業。”


    “我明白,我隻是想起了我們的那個孩子。”她眼淚落得更急。


    他正想安慰她,手機響起,是林娟打來的:“沈先生,沈太太有點不舒服,要去醫院。”


    “你先陪她去醫院,我馬上就來。”掛上電話,見顧湘湘眼巴巴盯著他,眼中淚跡未幹,“湘湘——”


    “你要走了,是不是?扮演了二年多好丈夫好父親的角色,這次總算名至實歸,不當別人兒子的便宜老爸了,對不對?。”


    他沉下臉,“你再說一遍!”


    她緊抿著唇,神情淒楚


    他心一軟:“以後不要再胡言亂語,如果覺得悶,就去瑞士旅遊一趟,要不去巴黎也行,多買一些時裝回來。”他匆匆走出門,扔下一句話:“我有空再來看你。”


    顧湘湘呆呆僵坐很久,哈哈大笑起來,笑到最後有些歇斯底裏,付出了那麽多,落得這麽一個下場,她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麽意義?


    小小做完檢查,就去看江雅秋,耿紹謙把她照顧得很好,昏睡半年之久,肌肉並沒有萎縮。盡管如此,曾經美麗聰慧的江雅秋,也隻剩下一具幹瘦的軀殼。捧起她冰冷的手,小小俯身附在她耳焙“對不起,秋姐,這筆債我一定替你討還——”一滴淚奪眶而出,落在江雅秋蒼白的臉龐上。


    小小脊背突然崩緊,江雅秋的手指緩緩在她掌心劃動,並不明顯,眼睛依然閉合著,一如既往毫無生氣。小小額頭輕抵床頭冰冷的鐵架,保持原有的姿勢紋絲不動。幾分鍾後,她抬起頭,神色如故,看不出任何變化。


    沈嘉恒在病房外等待,見小小出來,迎上前看她眼眶泛紅,說:“你怎麽又哭了,對胎兒不好,這個地方你以後還是少來。”


    小小不說話,對他愛理不理的樣子,沈嘉恒並不介意,她每次看望過江雅秋後,心情會低落一段時間,他習以為常了。


    回去的路上,她問:“你和顧湘湘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對於他和顧湘湘的事,她一向漠不關心,不聞不問,他側過頭詫異看了她一眼,她並不看他,漫無目標望著車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


    他說:“湘湘念大學時,給我的兩個弟弟當家庭教師,那兩個臭小子讀書不行,欺負人倒很有一套。有一次,我看見她忍聲吞氣的樣子,與我母親以前受婆婆妯娌欺負時的隱忍神態一模一樣,就阻止了他們對她的捉弄,並幫她出學費生活費,從那時起,她一直跟著我。”


    “很感人的故事,”她笑:“如果你娶了她,能成就一段佳話,可惜,你娶的人是我,所以,你以後不能和她在一起!”


    “哦,”他的眼神變冷,“因為她曾經破壞了你和耿紹昀的好事?”


    小小冷冷瞟他一眼,遙控按下隔音板,對司機吩咐:“停車!”


    看她下車,他也下車,跟著她走進紫荊商業城:“你要選購什麽?我陪你去。”


    她停下腳步,有些惱怒:“我已經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孕,要跑也跑不了,有必要時時刻刻緊盯不放嗎?”


    自從小小懷孕後,他們才開始像一對真正的夫妻,可以融洽相處。沈嘉恒不想破壞這種好不容易得來的融洽,大多事情上順著她的意思,他搖一下頭:“小小,我們不要吵了,剛才的事,我向你道歉。”


    她神色稍緩,放低聲音說:“我要選購一些女性貼身用品。”


    他不方便女性專用品選購區,就讓林娟陪她,自己則在一樓的貴賓休息室等候。


    乘手扶電梯到達二樓,一眼望見坐在二樓休閑咖啡屋前的顧湘湘,她的確是一個美人,精心妝扮過後,比以往更增了幾分美豔動人,即使抽煙的樣子,也有一種慵懶的嫵媚。


    眼角微挑,斜睨走近前的小小,顧湘湘直截了當說:“你約我出來,如果是為了叫我離開嘉恒,就免談了,我不會離開他。”


    小小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林娟也坐下,才不慌不忙說:“我的原則是丈夫不得與人共享,尤其是一個對我和我的孩子恨之入骨的女人,有什麽條件你說吧。”


    “孩子,”小小的話觸及到她的隱痛,顧湘湘冷笑:“我比你更早有他的孩子,老天真不公平,明明是你搶了我的男人,卻在這裏理真氣壯叫我離開。我和嘉恒在一起六年,你們做夫妻還不到三年,你有什麽資格叫我離開。”她把香煙按滅在煙灰盅裏,緩緩站起:“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了,我之所以會赴約,是要讓你明白一件事,你母親欠我母親一個孩子的生命,你欠我一個孩子的生命,是你欠了我,不是我欠了你!”轉身嫋嫋婷婷離去。


    目送她走到樓梯口,小小喊:“等一下。”


    顧湘湘回頭,儀態萬千站在原地不動。


    小小讓林娟等她,獨自走近顧湘湘身前,低聲說:“告訴你一件事,我約你出來的真正目的,是要成全你的心願。”在林娟看不見的角度,小小的笑容裏透出一絲詭異,突然抓住顧湘湘的手腕,甩手給她一記耳光,顧湘湘本能反應的用手推開她,小小的身軀向後倒去,林娟驚叫一聲,來不及施求,小小已經沿著階梯滾下,摔落在一樓大堂裏,鮮紅的血從她身下蔓延開。得到消息的沈嘉恒倉促衝來,滿地鮮血映紅了他的眼睛,抬頭看一眼驚恐站在台階頂端的顧湘湘,他抱起昏迷的小小狂奔而去。


    顧湘湘麵無血色,喃喃:“不是我,她居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下得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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