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 一個習慣的形成隻需21天以上的重複動作。


    楚昊以為, 同理可證的話,如果要忘記一個習慣是否隻需重複21天以上的動作?要忘記一個人是否也隻需21天以上的重複告訴自己不再去想?


    在確定她不會再回來的那些灰暗的日子,他將這個理論付諸於實踐, 試著一個月不去想那個人,不去提那個名字, 不讓關於她的一切再在腦海中重複,卻發現, 當一個習慣早已深入脊髓就如左膀右臂般成為身體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時, 即便將那個動作重複上2100天,那個習慣也依然會如影隨形,比如, 顏筱。


    一直以來, 顏筱就像是楚昊的一個習慣,一個在不知不覺中習以為常卻再也戒不掉的習慣, 而這個習慣如吸食了毒品般, 一上癮便沉迷難以自拔。隻是他從沒想過,這個早已融成生命的一部分的習慣有一天會離自己遠去,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有一天,自己身體的那部分會離自己而去。


    那時, 每天晚上十點半便拿著手機等她的電話就如同中學時守著每天晚上七點的新聞聯播般,聽著她帶著困意的嬌柔嗓音在耳邊不著邊際地扯著不同的話題成了他上大學後每晚改不掉的習慣,以致在後來她消失後的那五年時間裏, 明知道那個號碼已不再獨屬於她,卻依然會習慣性地在每晚十點半拿起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按亮手機,唯恐錯過那個號碼,以致在一次次的失望後,滿心的期待最後變成濃濃的絕望,就如辦公桌前那一束束開敗了的藍色鳶尾。


    盡管不說,但他從來都知道,顏筱一直喜歡著藍色鳶尾,也在自家的後花園裏栽滿了藍色鳶尾,而喜歡的原因,僅是因為他向來嗤之以鼻的花語“藍色鳶尾--代表著宿命中的遊離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麗,可是易碎且易逝。。。”。


    她曾笑嘻嘻地搖著他的手臂揚著頭說,楚昊,我送一盆鳶尾花給你放寢室養著吧,搞不好哪天早上你一覺醒來發現花開了,你女朋友我就突然跟著它出現在你麵前了。


    送他上火車時,她果然往他手中硬塞了盆半死不活的藍色鳶尾,並半真半假地威脅說,楚昊你要敢把它養死了咱就分手,沒得商量。


    對於手中多出的盆栽,楚昊隻是淡淡地瞥了眼,手一揚,便要扔往垃圾桶,當時的想法,再好的養花技藝,再用心的嗬護也有將花養死的可能,不養便沒有養不養得活的道理,她也就永遠也沒了分手的借口,但手剛揚起,目光卻在觸及她前一刻盈滿笑意的眼眸中瞬間氤氳著的濕意後心便軟了,破天荒地將那盆幾乎不可能成活的藍色鳶尾帶回了租屋,放在自己房間的窗台上,當寶貝似地一日三餐地小心伺候著。


    第一次花開的時候是她高三那年的五一長假,離高考隻有一個多月,他以為她還在為著高考埋頭啃書時,她卻如她戲言地般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在他拿著手機打開房門的刹那,笑彎了眉眼的她調皮地朝他擠眉弄眼,然後在他猶處在驚愕中時候興奮地撲上來抱住了他,又蹦又跳。自從在一起,她便從不吝惜將她的喜怒哀樂寫在臉上。


    隻可惜,等不到第二次的花開,她便消失了,而那盆藍色鳶尾,在那次絕望地將與她有關的一切徹底毀去時也一同被狠狠砸向了垃圾堆,翠綠的莖葉在碎片中支離破碎。


    他想那時他是跟著她犯傻了,莫名地就記住了她玩笑似的那句“搞不好哪天早上你一覺醒來發現花開了,你女朋友我就突然跟著它出現在你麵前了”,因而在她消失那整整的五年時間裏,除了在自家窗台上重新栽了一盆藍色鳶尾,每天早上讓人送一束含苞待放的藍色鳶尾到辦公桌成了幾年間不變的習慣,忙碌之餘失神地凝望著那半開半閉的藍紫色花苞,半夢半醒間,仿佛下一刻她便會如那年的五一長假般突然出現在麵前,對著他笑彎了眉眼。


    他對花沒有太明顯的喜厭,卻在那一夏又一夏看著花開花敗的漫無盡頭的等待中對那藍紫色的花帶了股深惡痛絕,連帶著對那道慢慢被歲月模糊了卻如深烙心底般揮之不去的身影揉入了愛恨交織的矛盾情感,以致在五年後重逢的第二個晚上,看著她近乎失神地顫抖著指尖去碰觸那束依然怒放得燦爛的藍色鳶尾時,心底陡然湧起的暴戾讓他毫不猶豫地抬手將那束花從花瓶中拔起,眼也不眨地拋向了牆角的垃圾桶。


    那一刻,心底陡然湧起的暴戾讓他想像毀了那束藍色鳶尾般也將她徹底毀去,因為無論是她還是花,那一刻都笑得太過美好,愈是美好,那他過去五年的等待與煎熬便愈顯諷刺,她憑什麽能在信誓旦旦地告訴他會一輩子纏著他時便一聲不吭地拍拍屁股轉身,一走便是五年,如果不是他偶然在k師大的實習生名單中發現她的名字並巧用手段將她安排回聖尹,她怕是打定了主意要躲他一輩子了的吧。


    楚昊永遠也忘不了在五年的尋人無果等待無望後看到那個名字時心底陡然掀起的狂濤駭浪,那種感覺,就如同在沙漠中因久旱而徹底絕望的行人,在絕望得幾乎要徹底放棄的那一刻卻突然看到了綠洲,他幾乎是刻不容緩地當下便電話向院方確定此顏筱是否即他苦尋了五年的人,在確定的那一刻,強壓下心底掀起的波瀾,他就像個獵人,極有耐心地布下一張網,一步一步地將她重新網進他的世界中,而他也跟著慢慢地將網收緊,讓她無處可逃。


    那天,五年後在聖尹教務處的初次重逢並不在他的預想之內,依他的計劃,她和他五年後的初次相見,應該是在實習生與指導老師的見麵會上,在她全無準備時,他出其不意地出現在見麵會上,他也一直極有耐心地等待著那一刻,他想知道,時隔五年,當她發現她的指導老師即是她曾信誓旦旦地說永遠不會離開的那個人時,臉上的神情該是怎樣的精彩。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他沒想到她會被教務處主任張起當做了違紀的學生揪進了教務處,而他又會在那一刻好巧不巧地去了教務處,除了來得及看到她聽到張起叫他名字時微僵的背影及而後地落荒而逃後,他看不到她真實的神色,隻是他依稀明白,五年的歲月磨礪,她已學會收斂和隱藏自己,這一認知在第二天午餐時他偶然發現她左手腕上那道似是割脈留下的清淺刀痕時得到了證實。


    他理不清乍見到那道傷痕時的感受,在她伸手拿過茶壺時不經意的一瞥,那道清淺卻讓人心驚的疤痕瞬間映入眼簾,心髒刹那間緊縮,壓迫著敏感的神經,原來在這五年間的某一刻,她差一點已讓他永遠等不到也找不著,差一點,他失去的不僅僅隻是彼此間錯過的五年,而是她的一輩子,差一點,即便他找到了,也隻是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那種心有餘悸的後怕讓他在意識回籠前,已徹底拋開這兩天佯裝的冷漠與冷靜,毫不猶豫地緊握住那隻手腕,問她,怎麽回事?


    但她隻是漫不經心地告訴他,隻是割傷。


    他冷笑,借著冷笑掩飾心底的驚懼與怒意,她如他所期待的方向落入了他布下的那張網中,卻已徹底將自己藏起。


    他知道,那道刀痕的位置太過敏感,隻需一眼,他便幾乎能完全確定,那傷疤並不如她自己所言的般隻是不小心割傷,隻是,這五年,她究竟經曆了什麽,讓向來樂觀的她突然對這個世界絕望了?在他沒有參與的五年,她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成了謎。


    自從她一家在她父親卷款潛逃當晚便像是人間蒸發了般後,他不曾因為他父親的事而想過要責備於她,因為至始至終但他都相信,在這起卷款潛逃案中,她並不知情,因而在這五年絕望的等待中萌生出的恨意裏,隻有恨她如此毫不留戀地轉身走出他的生命,卻從沒因為她父親的事遷怒於她。


    但他猜到了事實,卻隻是部分,他知道她對此不知情,卻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因為他從沒想過,她的父親卷款潛逃時雖然帶上了被蒙在鼓裏的妻女,但真正逃往國外時,帶著的卻是蘇離的母親,另一個女人。


    雖然後來在對聖尹的爛賬核對上隱約猜到蘇離的母親也參與了這起卷款潛逃案,但卻單純地以為她的參與隻是為著那筆錢,卻沒想到,她的參與,是在另一個家庭的毀滅,甚至是在毀滅她。


    那時正是因為知道蘇離的母親參與了這一事,因而後來蘇離的父親蘇浩南主動提出注資聖尹時,他在考慮片刻後,甚至不問蘇浩南為什麽突然一改之前的強硬態度突然答應注資救聖尹,便毫不猶豫地接受了蘇浩南的資金支持。盡管知道罪不及他人,但他的前妻毀了聖尹,他來拯救聖尹,這似乎無可厚非。


    那天的那頓午餐,在她不惜弄傷自己後不了了之,但她手腕上那道疤,卻成了他心底揮之不去的結,以致中秋那日在商場遇到時她漫不經心地解釋那道傷疤的來曆時,盡管半信半疑,卻依然選擇了相信,也因此差點相信,他的女兒,那個她為他生下的孩子,真的已無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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