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下為什麽會有腳印?那就是有人去過了。


    什麽人會沒事跑到窗戶底下去?答案不言而喻了。


    青菱沉默了,槿霞握緊了拳頭,朝後窗戶看過去,白花花的一片。


    今兒個風大,杏娘待得這間屋子裏,窗子是關起來的。


    槿霞一咬牙,轉身就往外頭衝。


    青菱幾步上去,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喝道:“你給我回來!想去哪裏?”


    槿霞一張臉因為氣憤,脹得通紅,她使勁想甩開青菱的桎梏,大聲嚷道:“定是那玉珠,肯定是她!她最喜歡背後告人黑狀,除了她,我們這裏還有誰會幹這種事!”


    俞家三房外加一個老太太,各房皆占了一個院子,每個院子都是單獨的門庭,外來人員走動,必然經過守門婆子。


    整件事情基本上就是那麽點名堂,外賊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算來算去,而院裏頭的內賊範圍可就比較廣了。


    “你不要衝動,這件事,未必就是玉珠做的。”青菱能夠理解槿霞的氣憤,但是不能苟同她的行為,“換句話說,就算真是她做的,她隻要嘴上不承認,你無憑無據,指望幾個腳印就能把她給整治了?平白無故戳著人家脊梁骨挑事,鬧到老太太那裏,你也不占理啊。”


    “那我們怎麽辦?”槿霞六神無主了,“總不能任憑她欺負到六小姐頭上來吧?”


    “槿霞,不是玉珠……”秋鴻苦著一張臉,她雖然知道槿霞平日裏跟玉珠不對付,但是也沒想過兩個人會掐這麽生猛,以至於到了這種時候,槿霞第一個能想到的,就是她。


    槿霞厲聲道:“秋鴻,你還幫她開脫!”


    “我沒幫她開脫!”秋鴻摸著額頭,腦袋都大了,“那日輪到她歇息,她一大早就跟二太太請了安,回家去了,到傍晚才回來。拎了她娘做的醬菜,每人房裏送了一罐子,你跟她不好,她沒去你那裏,連青菱屋裏都沒敢去。”


    “那……會是誰……”槿霞咬牙,拍了拍腦門,“除了她,還能有誰?”


    這不是一加一等於二的數學題,除了玉珠,還會有很多人。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隻要想往上爬,上頭又有人願意接收所謂的情報,那就是會有大批的人願意幹這種聽壁角的事。


    二房院子裏頭有誰成天閑得發慌,會對一個毛沒長齊的丫頭屋子裏發生的事情感興趣?


    杏娘揉了揉太陽穴,被這個消息弄得渾身不自在,再抬頭看向四周時,覺得那明晃晃的紙糊窗子,沒一個是安全的了。


    她在心裏罵了一聲娘,這個魏氏,果然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她就沒見過控製欲這麽強的家長,真是變態到了極點!要是擱在現代,她就是一撬抽屜看兒女日記的極品媽。


    長歎了一口氣,杏娘“啪”地一聲把筆擲到了地上。


    那毛筆吸足了墨水,砸到了猩紅色的氈毯上,彈了一回,墨水濺得到處都是。


    青菱、秋鴻、槿霞,原本還在爭論那可能的人選,冷不丁被杏娘來了這麽一下,一個個回過神來,意識到場合不對,馬上收斂起了身上的戾氣,站在原地,低頭不敢說話了。


    杏娘砸筆並不是在惱她們,她知道她們會錯了意,也不急著去解釋,隻淡淡地吩咐了一聲:“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全部搬出去扔了。”


    如果在現代,杏娘肯定會再吼一聲:丫的,老娘不伺候了!


    “扔了?”槿霞第一個傻眼,“小姐,那可都是你今天寫的功課,遲些要交給二太太看的……”


    杏娘眼皮也沒抬一下,冷哼道:“你沒聽錯,全部扔了。扔到……扔到發現腳印的後窗戶下頭去。”


    槿霞猶豫著,不敢動彈。


    杏娘看了她一眼,道:“你不是想去告訴老太太我娘的事嗎?去扔吧,扔的時候,在院子裏多繞兩圈子。”


    槿霞自然知道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誰:“可是,二太太她……小姐這樣做,會落人口實的。”


    不孝兩個字,壓在哪個身上,都是天大的一座山。


    “放心,出不了事,”杏娘想了想,突然笑了出來,“到時候誰倒黴,還不一定呢。”


    這種聽壁角的挫事兒俞定琴拉著杏娘也做過,隻不過,她們那是偷聽了玩玩的,也沒想去算計誰,踩著誰上位。杏娘後窗戶牆根處發現腳印,整件事惡心就惡心在,她是被人故意監視偷窺了。


    青菱她們氣憤難平,是因為有人把她堂堂俞府六小姐,當成賊在看著;杏娘自個兒心裏頭泛泡泡,是因為感覺自己人權受到了侵犯,她氣得想罵人,在現代做小市民沒受到這種罪犯待遇,回到古代做蘿莉小姐,居然給趕上了。


    魏氏此人,熟讀聖賢書,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酸腐勁兒,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道理,她還是懂得。她不可能專門找人來幹這種齟齬事,敲打奴才敲打過頭了,產生了不良反應,也就有了這種後果。


    如果那個倒黴催的被魏氏知道她安排的人是靠站牆根、聽壁角得來的消息,不死也要脫層皮,肯定不會有什麽好果子吃。


    槿霞抱著一大摞紙,喊來十五,拿著筆、硯台,出了門。


    杏娘趁機甩脫了那成堆的抄寫作業,整個人突然閑下來,一時也不知道要幹什麽。她曲起手指,“咚咚咚”地敲打起書桌來,敲到一半,計上心頭:“秋鴻!”


    “六小姐,什麽事?”秋鴻應道。


    杏娘朝她笑了笑:“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到我娘那裏報道一次,把我每日的行蹤,說過什麽,見過什麽人,早飯午飯吃幾樣菜,扒幾口飯,如數告訴她。”


    別怪她惡劣,這也是情非得已。


    她一直覺得,是孫樹搶了俞杏娘的殼子,那麽,孫樹版的杏娘,就有責任代替真正的杏娘孝順魏氏,對魏氏好,甚至說,要加倍的好。所以,不管魏氏提出什麽樣變態瘋狂的學習要求,她都會咬牙應下來,但是,這不代表,她會無限製的容忍她。


    魏氏人不壞,誰也不能否認,她對一對兒女是掏心挖肺的。她安排人時刻盯著杏娘屋子,多半還是怕以前那些“奴大欺主”的情形再次上演。杏娘承了她的好意,但是實在是沒法喜歡上這種生活,一想到以後吃飯睡覺洗澡隨時都可能有人在旁窺伺,她胸口就脹氣。


    以後的日子還很長,對一個人的信任是經不起考驗的。她不想讓兩個人的嫌隙無限擴大,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魏氏放心。


    杏娘等了一個上午,沒有等到魏氏過來找她,卻等來了一個想不到的人,那就是俞定琴的丫鬟杜鵑。


    玉珠把人領了進來,杜鵑說明了來意,局促不安地立在那裏,一張臉皺了起來,越看越像苦瓜,嘴裏哀求道:“六小姐,你就跟我去一趟吧,三小姐鬧得不行了。”


    杏娘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不是我不想跟你去,隻是……三姐姐她是在禁足吧?我去了,大伯母她……”


    杜鵑迅速抬起頭,一改方才的萎靡之色,兩眼冒光,嘴裏頭說道:“這個不打緊。我們小姐說了,禁足禁足,禁的是她的足,又不是六小姐的,隻要六小姐肯去陪她說話解悶兒,就成了。”


    禁足就是關禁閉,一般有常識的人都曉得,一個人被禁了足,正常情況下,她的被探視權也就被剝奪了。


    大太太下的禁足令,整個俞府,除了老太太和大老爺,誰敢去不要命的挑戰權威,偏偏俞定琴就做出來了,還如此光明正大地做了。


    杏娘兀自在那裏猶豫不決。


    杜鵑急了,怕她不肯,連忙拋誘餌,上猛料:“六小姐,這真的不要緊,大太太不會怪罪於你的,我們小姐的性子,她最清楚,開始幾天,還拘得挺緊,這些天早就不去管著她了。昨兒個三小姐還讓奴婢去請了五小姐,五小姐來了,回去以後,太太一句話都沒說。”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杏娘再不去,就是存心得罪俞定琴了。


    她換了一身衣裳,在杜鵑興奮激動得喜極而泣的眼神下,出了門。


    到院門口的時候,碰上了宋姑媽和謝清瀾。


    這是一對極其奇怪的組合,至少杏娘是這麽認為的,她朝他們行過禮:“姑媽,清瀾表哥。”就伸長了脖子開始往後瞧。


    宋姑媽可能是有急事,神色之間略顯急躁,平日裏看到杏娘,總要噓寒問暖一番,今天卻隻略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就問起了魏氏:“杏娘,你娘在嗎?”


    杏娘回過神來,想了想,才答道:“在,從祖母那回來就一直待在屋子裏了。”聽槿霞說,讓人把牢了門,隻看見招人進去,沒見著放人出來。十有八九是被她早上扔東西的行為刺激到了,正在審人。


    宋姑媽眼裏頭閃過一絲喜意,看了看杏娘,以為她是要出去頑,想到這些日子大房幾個女孩被禁足,學裏頭又放了假,沉吟片刻,即對謝清瀾道:“清瀾,你陪杏娘在外頭轉轉,不要走遠了。”


    謝清瀾應了聲“好”,當下,宋家姑媽也顧不得什麽了,丟下人,抬腳便往裏頭走。


    杜鵑的臉,立刻變成了靛青色。


    杏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傻了眼兒,等回過神來,宋姑媽已經在幾十步開外了。她轉身去瞧肅著一張臉的謝清瀾,頓時無語了:姑媽,你這到底是想把人甩給我讓我招呼他呢,還是想讓人溜著我玩啊。


    她用那雙穿著淺藍玄羅繡花鞋的腳尖不停地在地上畫著圈,隔了老久,才問道:“清瀾表哥,你想去哪裏轉轉?或者說,想幹點別的什麽……”


    謝清瀾本來是在望著遠處的涼亭出神,聽到杏娘這麽一問,側過頭想了想,答道:“隨便,隻要不是帶我逛園子,什麽都可以。”


    杏娘:= =大哥,你真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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