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頭抿了口酒,滿麵通紅地說:“飛僵,多了不好解釋,你們吧,可以把它理解成會飛的僵屍。”


    僵屍這東西,過去隻是聽說過,最多也就是在電視上見過,可沒想到今天竟然出現在我們眼前了,而且還是會飛的。可僵屍不都是跳著走的嗎?怎麽今天這個,走起路來好像和活人也沒什麽區別嘛,而且竟然還會飛!


    我爸和大舅一邊是後怕,一邊又覺得驚奇,可老柴頭似乎不想多做解釋,不光是我爸和大舅,我心裏也因為好奇,癢癢的難受。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老柴頭當時之所以不解釋,倒不是因為有什麽忌諱,畢竟像這種事,說出來也沒什麽,因為就算說了,大多數人也就是當個故事聽聽,不會當真。老柴頭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不想讓我爸知道他那個行當有多凶險,更怕因為自己一時說漏了嘴,收不成徒,徹底斷了傳承。


    悶頭吃了一會,大舅又問老柴頭:“柴大爺,昨天我和愛國去鎮子上的時候,正好看見聚義莊拆除,當時我就瞅著,你好像也在呢。”


    對於大舅的這番話,老柴頭沒作回應,隻是悶著頭喝酒吃菜,好像完全沒聽見似的。


    可我大舅一直都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剛剛沉默了沒多久,又問老柴頭:“柴大爺,你還沒說,那個……飛僵,怎麽又找上陽陽了呢?”


    老柴頭放下手裏的筷子,說道:“之前我就跟你們說過了,陽陽的體質很特殊,就容易招惹這些東西。他的本命中含著一道精純陽氣,正理來說,邪祟本應不願招惹他,可八字精陽,卻偏偏長了一雙……”


    說到這,老柴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事,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任大舅怎麽逼問,就是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直到後來我爸問了一句:“本命裏帶著陽氣的人,命格輕嗎?”


    老柴頭之前還對我爸說過我八字輕的話,我爸雖然不懂稱骨算命那一套,可過去多少也聽人提過一些,在我爸的了解中,八字一旦沾上了“陽”字,肯定不會輕的,更何況我還是精陽。


    老柴頭的臉變得比之前還紅了,不說話,就是悶頭喝酒。


    在此之後,誰也沒再多說一句話,直到大舅打回來的一斤半散酒見了底,老柴頭才起身告辭。


    臨走前,老柴頭對我爸說:“陽陽的體質特殊,你們這地方陰山陰x水的,以後弄不好還會有更麻煩的東西盯上陽陽。我年紀大了,很多事,救得了一時,卻救不了一世啊。陽陽爸,你如果還信我……搬走吧,搬到人流大、陽氣重的地方去,縣城東邊的汽車站,應該是目前最好的去處,盡快搬吧。”說完,老柴頭就把一個福袋塞進了我爸手裏。


    那時候已是深夜,月亮很圓、很亮,老柴頭背著手走在村裏的小路上,月光灑下來,照在他的肩上,我感覺他好像突然間老了好多,平時筆直的背脊,在那天晚上也顯得有些駝了。


    我爸看了看手裏的福袋,又望了眼老柴頭的背影,沉默了很久,才領著我回了屋。


    事後老柴頭提起這段往事的時候,總是說緣分是個很神奇的東西,過去他的一個師兄說過,他這一生隻有一次徒弟緣,卻也是有緣無分,強求無益。在平日裏,他是一個口風很嚴的人,該說的話他都未必會說,不該說的話,他更是一個字都不會透露。這天,老柴頭本以為我爸見過飛僵之後,收徒的事本應該是板上釘釘,可就是因為喝酒漏了口風,讓我爸對他的信任,變得動搖起來。


    其實後來的事證明了,老柴頭和我也並不是有緣無分,而是緣分未到,終有一天,守正一脈的傳承還是會落在我的肩上。


    我爸最終還是信了老柴頭的話,決定搬家。


    那時候家裏已經沒什麽錢了,大舅為了我們這次搬家,拿出了他壓箱底的所有積蓄。起初我爸是堅決不肯收的,可大舅說,以他的情況,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家裏隻剩下我媽一個親人,我是他的外甥,也是他的兒,我的事,他是一定要操心的,以後還指望我給他養老送終呢!


    我爸最終收下了大舅的錢,又問親朋好友借了一些,才勉強湊夠搬家用的錢。


    記得搬家那天,大舅一直送我們到了村口,他靠在村口的電線杆上,笑著跟我揮手,對我喊:“好好學習,別老讓你媽操心!”


    記得最清楚的是大舅的眼神,那份不舍,至今還深深存在我的心裏。


    這一次,還是劉尚昂他爸開著廠裏的麵包車送的我們,但目的地並不是火車站,而是郵電局的家屬院。那時候郵政和電信還沒分家,郵電局家屬院,就是如今的郵政局老家屬院。


    據說,我爸原本是想去汽車站的,可汽車站離北實小很遠,如果搬到那裏去的話,我肯定還要再轉一次學,為了我的學業,我爸最終選中了離北實小比較近的郵局家屬院。


    就這個地方,也不是隨隨便便選定的,是我爸當時托人找了縣城的一個老居士,又給了我的生辰八字,讓人給算出來的吉地。


    我還記得當時我爸托的人姓張,但不記得他的名字了,隻記得我爸叫他“小張”。據當時的我爸說,小張是個命很好的人,剛進場沒多久,就當上了小組長,一路幹得順風順水,剛到二十五歲就成了車間主任。就連廠裏效益不好的時候,整個廠子都發不下工資,可小張所在的那個車間卻總是忙忙碌碌,一年下來,也沒少拿過一分錢工資,甚至還有獎金。


    小張和我爸的關係不錯,大約知道了我的一些事之後,就跟我爸坦白說,他之所以運氣好,全是靠了縣城裏一個老居士的指點。之後他又問我爸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讓那個老居士給算了這麽一個吉地。


    至於小張是怎麽知道我的事的,很簡單,我有一個朋友,那廝天生就是個小話嘮,他叫劉尚昂。


    我把我的事告訴了劉尚昂,劉尚昂又把這事告訴了他爸,他爸不知道哪天喝多了酒,又把這件事告訴了小張。


    第十六章 怪鄰居


    當然,從始至終,我爸都沒見過小張口中的老居士。


    那天,劉尚昂他爸開著車駛進郵局家屬院的巷子口時,已經過了上班點,巷子裏原本一個人都沒有,可就在車開過胡同拐角的時候,我卻看見車身後有一個女人,一個穿著大紅色裙子、頭發很長的女人,她背對著我,我看不清她的樣子,隻知道是一個女人。


    看到她的時候,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可也說不出是什麽地方不對勁。


    家屬院一共有四棟樓,每棟三個單元,我的新家就在第四棟樓的二單元二樓。劉尚昂他爸幫我們把行李搬上樓之後,就說廠裏還有事情,急匆匆地走了。我爸媽送走劉尚昂他爸之後就開始收拾屋子,我沒什麽事幹,就在新家裏逛了起來。


    看得出來,這間房也有些年頭了,暖氣卻是新裝不久,上麵綠綠的新油漆和整個房子的陳舊格格不入。屋子裏的家具是現成的,我爸將我們家的老電視放在了客廳的櫃子上,然後就開始擦拭客廳裏的舊沙發。


    按說以我爸湊到的那些錢,是租不到帶家具的房子的,更何況在那時候,在這種家屬院裏,很少有人會把自己的房子租給外人住。可這套房子不但租金低、家具全,而且不需要押金。這也讓我爸更加確信,郵局家屬院,的確是一個難得的吉地。


    電視還沒接通天線,我滿心無聊,就來到朝南的陽台上,靠著窗戶向外張望。


    那時候的樓房普遍不高,我們家雖然在二樓,可依舊能有很好的采光。太陽有點刺眼,我把手搭在額頭上擋著光,然後就從餘光看到樓下有一片很重的顏色。我就朝著窗戶下麵看,可看到的景象,卻讓我渾身難受。


    一片漆黑,我所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我們樓下就是一樓,郵局家屬院的一樓都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在別人家的院子裏,都種了一些花花草草,看起來也舒服,可我們樓下的那一家,院子上方卻支起了一個很大黑布,將整個院子都遮了起來,而且那黑布很厚,連陽光都照不進去。


    我心裏就奇怪了,什麽樣的人會在院子裏張起這樣一塊布,好像生怕太陽光照進他家院子裏似的。


    這時候我媽也來到的陽台上。陽台上有一個很大的櫃子,我媽本來是想將一些暫時穿不著的厚衣服放進去,看見我站在窗戶跟前發呆,就問了我一句:“陽陽,在這幹麽呢?”


    我指著樓下的那塊黑布:“媽,你看,他家院子都用布遮起來了。”


    我媽也湊到窗戶上看了一眼,頓時皺起了眉頭:“誰家會在院子裏掛黑布啊,怪不吉利的。”


    我爸正擦著沙發,聽到我媽的話,就遠遠喊道:“之前房東說了,咱們樓下那家有人得了白化病,不能曬太陽。你們娘倆別在窗戶跟前議論,讓人聽見了不好。”


    就在我爸說話的時候,我看見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進了一樓的院子,雖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我能確信,她走路的時候,是背對著院門,倒著走的。


    我還是頭一次聽說白化病,心想,得了這種病的人難道不光不能曬太陽,難道連走路都要倒著走?而我也終於想明白為什麽覺得那個女人奇怪了,那天太陽不大,但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卻打著一把很大的黑雨傘。


    不過既然白化病不能曬太陽,打著傘,似乎也能說得過去吧。


    而當時的我也不知道,得了白化病的人雖然皮膚比常人更容易被太陽灼傷,但並不像傳言中那麽怕光,他們頭發的色彩,也都是漂亮的白色或者金色,可那個女人,卻有著一頭純黑色的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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