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時間好像是下午四五點鍾的樣子,天氣不錯,可在村子裏卻幾乎看不到人,家家戶戶的門都緊閉著,一些老房子似乎已經很久沒人住了,有的門板都裂開了很大一道縫隙,從縫隙看進去,也能看到屋裏的地麵上堆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在一條比較寬敞的土路旁,還立著一根舊木頭打造的電線杆子,上麵還貼著一張不知道什麽年月的大字報,因為常年被風雨侵蝕,已經看不出大字報上的文字。


    師父停在了路中央,皺著眉頭,沉思了很長時間,才又帶著我們走進了左邊的一條小路。


    小村裏的房子都是很沒規律地排布著,在這裏走上一會,我就沒辦法分清楚東西南北了,隻知道前後左右。


    師父來到一個門麵看起來十分老舊的房子前,敲響了門:“是王大富家嗎?”


    屋子裏很快想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誰啊?”


    那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給我們開了門,我看到他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農,他披著一件舊外套,肩上還搭著汗巾,一副剛從地裏回來的樣子。


    他盯著我師父看了好半天,很疑惑地問:“你是誰啊?”


    我師父隻是問他:“你是王大富?”


    他點了點頭,還是一臉疑惑地盯著我師父。


    我師父一臉笑意地說:“你大概忘了我了,我姓柴,柴宗遠。”


    王大富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就很興奮地拉著我師父的手:“哎呀,柴師傅啊,我怎麽能忘了你呢?你看我這老眼昏花的,一下也沒認出來,別在外頭站著啦,快進來快進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我們請進了屋。


    進屋以後,我師父就向他一一介紹了我們幾個,最後一個介紹到我,師父拍拍我的後背,對王大富說:“我徒弟。”之後師父又對我說:“這是你王爺爺,他可是這座村子裏的大英雄。”


    我就很有禮貌地朝老人鞠躬,叫一聲“王爺爺”。


    誰知王大富卻歎了口氣:“唉,什麽大英雄,我當年幹的那些事,可是都是作孽啊!罷了,過去事不提了,柴師傅,你們喝水不?”


    我師父擺了擺手,又對他說:“我這次來,是來找我師兄的,想問問最近村裏有沒有人見過他?”


    王大富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趙師傅啊?應該是沒來過吧,嗨,他就是來過,也不一定有人見過他。你們進村的時候已經也看到了,現在村裏沒幾個人了,年輕的都出去打工了,當初到這來的人,很多也都過世了,就剩下我們這幾把老骨頭,幫著村裏種種地,照看照看孩子。”


    這時候馮師兄在插嘴問了一句:“王大爺不是本地人吧?”


    其實我也聽出來,王大富說話的時候有很多卷舌音,當地人說話肯定不會這個樣子的。


    王大富衝馮師兄點頭說:“我老家河北的,剛建國那會,為了支援建設才來到這地兒。當初要不是二龍灣子那邊出了事,我也不會一直留在這。嗬嗬,年輕的時候想走走不了,現在人老了,對這地方有感情了,不想走,也走不動了。”


    我很好奇二龍灣那裏到底出過什麽事,可在場的人也沒一個人問。


    過了一會,還是我師父問他:“二龍灣那邊,這些年沒出什麽問題吧?”


    王大富笑嗬嗬地點頭:“沒事,還是趙師傅手段高明啊,那東西被他鎮了這麽多年,從來沒出過事。不過……前陣子我聽鄰村的人,二龍灣那邊好像在搞開發,也不知道他們動沒動那座橋,這兩天我一直想去看看來著,可地裏忙,一直沒得空。”


    我師父皺起了眉頭:“什麽人會在這種地方搞開發?”


    王大富想了想,說:“聽說好像是個旅遊公司,說是想開發二龍灣子那邊的一個什麽地下大峽穀?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都是聽鄰村人說的。”


    在王大富說出“地下大峽穀”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就看到師父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王大富也看出我師父的表情不對勁,十分擔憂地問我師父:“柴師傅,你說這二龍灣子底下的東西不會再出來作亂吧,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那東西難不成還活著?”


    我師父點上了旱煙,悶悶地走到窗邊,用一根手指挑開了窗欞。他朝外麵瞅了一眼,臉色很沉重地說:“起霧了。”


    我感覺我師父應該是在自言自語,可王大富還是在一旁搭上了話:“嗯,起霧,和過去一樣,每天到了這時候,二龍灣子那邊就會飄過來一陣子霧氣。”


    師父在牆上磕了磕煙鍋,轉過身來對王大富說:“霧氣不散,就是陰氣凝聚的結果。”


    雖然我不知道二龍灣曾經發生過什麽,但我能聽懂我師父的話,他的意思其實再明了不過了,二龍灣之所以陰氣凝聚,就是因為鎮在底下的東西還活著。


    王大富當然也明白師父的意思,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沉重,頗為擔心地問我師父:“柴師傅,你說,在二龍灣子施工的那些工人夥計,不會出什麽事吧?”


    我師父關上窗戶,笑了笑,說:“不礙事,看這股陰氣,比我當初到這的時候淡多了,說明那東西還被壓著。對了,張家嬸子最近還好吧?”


    王大富歎口氣:“唉,老人家十年前也過世了,當年和我一起過來支建的人啊,走的走,死的死,現在就剩下我和李二蛋了。老李去年得了腦血栓,一下給栓住了,一直躺在床上,現在腦萎縮了,已經不認得我嘍。”


    我師父咂了咂舌,沒說話,就聽王大富又是長歎一口氣,接著說:“要麽我就說,那件事,真真是作孽啊,要不是當初見錢眼開了,我們這些個人哪,也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師父還是站在窗前,悶悶地抽著煙,我莊師兄則問了句:“現在這村子裏,就剩下你們兩個老人和幾個孩子了嗎,年輕的都出去了?”


    王大富搖搖頭:“也不是,出去能混上口飯吃的,那算是頂有本事的人了。也有些三四十歲的人,在外頭混了幾年混不下去,就回來種地了。我那兒,柴師傅還記得吧,小時候高燒燒壞了腦殼子,一直傻裏傻氣的,他如今就留在村裏種地。現在大概是跟著他婆娘打牌去了,再過陣子就回來了。”


    我師父又問王大富:“嫂子也過世了?”


    王大富苦笑兩聲:“死了,幾年前就死了。唉,死了好啊,也是個解脫。”


    一邊說著話,王大富拉開了桌板下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根紙卷的草煙,點上火,狠狠抽了一大口,又笑嗬嗬地說:“就前陣子,我侄子從河北老家來看我,還非要帶我去醫院查了查身子,我說我不查吧,可他拗得很,非讓我查,你看看,這一查就查出肺癌來了,還整了個晚期。我估摸著我也沒幾天了,嘿嘿,也不知道我和李二蛋誰走在誰前頭。”


    就在王大富剛說完這番話的時候,屋門被推開了,就看見一個身材嚴重發福的中年男人領著一個精瘦精瘦的女人邁進了門檻。


    說句實在話,那女神雖然瘦,但模樣很好,一雙眼睛裏閃著精光,讓人感覺是個有眼力勁、腦子活泛的人。可那男人看上去卻很怪異,他的長相嘛,中規中矩吧,可那一雙比我還小的眼睛卻沒什麽神采,眼神很渙散。


    一進門,男人就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煙,傻裏傻氣地對王大富說:“嘿,給你,煙!”


    王大富當時就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嘴裏嘟囔了一聲:“我這憨兒哦!”


    這時那個精瘦的女人將男人手裏的煙一把搶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全都掰成了好幾節,扔出了門外。


    之後她又在房裏掃視了一圈,用詢問的眼神看著王大富,又用手指分別指了指我們幾個。


    王大富不說話,那女人的表情的變得煩躁起來,嘴裏“啊啊”叫著,兩隻手還不停地比劃著什麽。


    我這才知道她是個啞巴。


    王大富也不管那個女人,隻是問我師父:“柴師傅,眼看著天不早了,今晚上就住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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