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是不想住在這的,倒不是嫌王大富家不好,當初我在王莊住的時候,大舅家的老房子比他們家破多了,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王大富一家的樣子,我心裏總覺得堵得慌,而且我看得出來,那個啞女人對我們並不友善。


    可我師父長吐一口煙之後,竟然出乎我意料地點了點頭,淡淡說了一聲:“也好。”


    其實想一想也是,當時已經下午四點,再等兩個小時天就黑了,到時候即便是熟悉山路的莊師兄,要在泥濘的山路上開夜車也是極其危險的。


    可我師父應承下來之後,啞女人就變得更焦急了,不停地用作出數錢的動作。


    王大富突然一瞪眼:“柴師傅是咱們村的恩人!你滾一邊去!”


    第九十三章 二龍灣女屍


    王大富大概在家裏的威望很高,那女人見他瞪眼了,也不敢再鬧,縮著腦袋退到了傻男人身邊,傻男人摸了摸她的頭,還是憨憨傻傻地說:“嘿嘿,讓你不聽話,挨罵了吧?嘿嘿,讓你不聽話。”


    我師父滅了煙鍋,走到男人麵前,問他:“大強子不記得我了吧,也是,你出生的時候啊,我還抱過你一次,從那以後咱倆就沒再見過麵。”


    當時我師父背對著王大富,一邊說著話,一邊把幾張一百塊的大鈔塞給那個啞女人,女人朝王大富那邊偷瞄了一眼,又很麻利地收了錢,裝進了口袋裏,之後就衝著我師父笑了笑。


    她明明是個很市儈的人,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笑容裏卻又透著一種很幹淨的淳樸。


    在女人收錢的時候,傻男人就一直衝我師父傻樂,好像看到我師父是一件非常值得開心的事情。


    之後,我們就被王大富邀請著,一起坐在了餐桌前,期初,王大富還和我師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兩句家常,可到後來,整張桌子上的人卻都不說話了,這其中也包括我和梁厚載。


    沉默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尤其是當一群人一起沉默的時候,小時候經曆過的所有不好的事都慢慢出現在了我的腦子裏,我感覺時間變得很慢很慢,每一秒鍾都特別地難熬。


    晚飯很簡單,一盤青菜,一盤鹹菜,然後就是一人一小碗稠稠的米粥,王大富的兒子兒媳沒和我們一起吃,啞女人端上了飯就匆匆走了,她走得時候,我留意到她拿走了王大富所有的卷煙。


    這件事王大富也看到了,可他也就是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說。


    吃過飯,王大富幫我們收拾了一間屋子,我們人多,一張床睡不開,王大富又在屋子裏幫我們打好了地鋪,之後還很歉意地說家裏就這麽大點地,讓我們將就一下。


    之後王大富就回了自己那間屋子,熄燈睡下了,那天晚上,王大富的傻兒子和他那個啞巴兒媳都沒回來,應該是到同村的人家借宿去了。


    床上透著一股很重的潮氣,我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見我師父也睜著眼似乎在想什麽事,我閑得難受,就跟我師父說話。


    本來吧,我最想問的是,二龍灣過去出過什麽事,可我師父擺明了不想告訴我,他想告訴我的話,我不用問他他自己就說了。


    於是我就想辦法饒他的話,一上來我就說:“王爺爺家挺可憐的哈?”


    我師父正在想事,冷不丁被我打斷了,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笑了笑說:“算不上可憐,這都是過去欠下的債,該還的,總歸是要還的。唉,他們當年能活下來,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我又做出一副憤憤的樣子,說:“我看王爺爺的兒媳婦不像個好人啊,又市儈又不孝順,今天她臨走的時候,把王爺爺的煙全都偷走了。”


    我師父白我一眼:“你怎麽就看出人不孝順了?王大富是肺癌,煙是絕不能抽的,她把煙拿走……也是為了王大富好。不過說起這女人,市儈確實是有一點,可你……注意到她和王大強的身材沒有?王大強一個傻子被她養得白白胖胖,說明……這個女人,應該是很知道疼人的。”


    我師父說話的時候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一番話說下來,中間要中斷好幾次。


    我就問我師父:“師父,你在想啥?”


    師父摸著自己的下巴,邊想邊說:“我在想,你師伯現在,指不定已經下墓了。”


    我又問:“下什麽墓?”


    我師父又走了一回神,才又對我說:“在二龍灣下麵有個龍王墓,當初王大富他們就是因為覬覦墓裏的東西,才差點釀成大禍。後來還是你師伯在二龍灣的河道上建了一座橋,才把龍王墓裏的東西給鎮住。”


    我很小心地留意著師父的眼色,一邊又很小心地問:“龍王墓裏的東西,是個什麽東西啊?”


    這時候,我師父突然轉頭瞪了我一眼:“熊孩子,想套我話不是?”


    我吐了吐舌頭,沒敢再多問。


    可過了一會,我師父卻主動說起來了:“其實二龍灣那地方,在王大富他們搞建設的時候,是個臨時的木材廠。二龍灣之所以叫二龍灣,就是因為那個河口,連著兩條不較大的河道,在河口中,還有兩顆很尖很長的石頭,像兩顆龍牙一樣露在河麵上,上遊的河水流到這,被兩顆龍牙擋住,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渦流。”


    最近這段時間,師父的煙癮似乎比過去大了很多,這時候他又點了旱煙,美美吞吐幾口煙霧,才接著說:“也有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從上遊被衝下來,到了二龍灣這地方,進了渦流就不走了,就那麽一直旋在河口裏。王大富他們支建那時候,剛過了兵荒馬亂的那個年代,從河道上遊衝下來的啊,經常能見到一些陳年的屍體。”


    我師父說話的時候,我發現莊師兄和馮師兄也趴在地鋪上,豎著耳朵偷聽。


    原來他們兩個也沒睡。


    我師父一邊抽著煙,一邊慢慢向我們敘述著王大富他們當年遇到的那些事。


    師父說,二龍灣這個地方已經存在了很多年頭了,附近這片地區沒有水葬的習慣,但凡是被衝到二龍灣的屍體,都是非正常死亡,這樣的屍體盤在二龍灣的河道裏,日子久了,就讓二龍灣變成一個怨氣、陰氣沉積的大凶之地。


    在二龍灣這地方,屍體是不會自然腐爛的,那些屍體受到此地怨氣和陰氣的影響,很容易屍變,屍變之後,屍首體內的屍氣淤積就會沉入河底,隨著漩渦進入龍王墓。


    原本二龍灣的水是很渾的,誰也不知道在河道地下還有一個墓口,想當初王大富他們能發現這個墓口,還是因為一具女屍。


    他們的木材廠就建在河道旁,河裏頭經常有上遊漂來的屍體,對於木材廠的人來說,吉利不吉利還是其次,可他們畢竟靠著河道生活,河裏老是出死人,總歸是怪瘮人的。


    當時王大富他們那夥人早年都上過戰場,性子潑辣,膽子也大,就被木材廠分到了河道附近的那片林場。


    王大富剛來到這片林場的時候,就看見二龍灣裏已經堆積了十幾具屍體,將河道堵住了大半。他就找了幾個人,用竹子在渦流上方搭了一座橋,之後就將一些火鉤子綁在竹竿上,站在橋上撈屍。


    十幾具屍體,撈起來也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可就在王大富他們撈屍的過程中,有一具屍體竟然順著渦流沉下去了,當時王大富也沒多想,就把鉤子伸進了漩渦裏頭,想把那具屍體給鉤出來。


    河道水渾,看不清有多深,不過王大富早年行軍的時候,蹚過水,渡過河,像這樣的小河道他見過不少,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樣一條不足五米寬的小河,水應該不會太深。


    為了撈屍,王大富他們用的竹竿都是很長的長竹,每根大約都在七八米左右,他把竹竿整個捅進了河裏,竟然還觸不到底。


    不過王大富也沒多想,就拿著竹竿在水裏攪了一會,還真鉤到了一具屍體。


    可這一具屍,卻不是剛才沉下去的那具,之前那具屍雖然已經有些腐爛了,可還是能粗略看出來那是一具男屍,可王大富勾上來的卻是一具女屍,一具異常不但沒有絲毫腐爛,而且還異常鮮活的女屍。


    根據師父的描述,我大概也能想象出那具女屍的樣子。


    我師父也是聽王大富說,那具女屍身上穿著一件火紅的旗袍,光著腳,頭發很長,手上、脖子上,還帶著金燦燦的首飾,女人一點沒爛,臉上還帶著點血色,起初王大富他們還以為她是個活人,可摸了摸鼻子,卻一點氣息也沒有。


    而且自從被拖上岸之後,女屍身上就變得特別臭,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爛了,可就是特別的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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