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北邊的小屋裏亮著燈光,裏麵不時傳出師父的聲音,他好像是在讀什麽東西。


    我跑到北屋一看,就看到我師父正坐在寫字台前,鼻梁上架著一副老花鏡,正對著台燈閱讀一份書信。在寫字台上,還放著一張黑白照片,我離得遠,也看不清照片上的內容。


    最這幾年,師父的視力變得越來越差了,就算帶著那副花鏡,他也很難看清信上的文字。


    我扒著門框,遠遠朝我師父喊:“師父,我媽叫你來家吃飯。”


    師父好像被我這一嗓子嚇了一跳,趕緊將手裏的書信收起來,又摘了花鏡,轉過頭來問我:“你什麽時候來的,進來怎麽不敲門?”


    “我敲了,師父你沒聽見。”我一邊說著,一邊湊到了寫字台前。


    這時候我才看清照片上的內容。那張照片看起來應該是新拍的,而且也不是什麽黑白照片,隻不過因為拍攝時的光線很暗,很難分辨出上麵的色彩,乍一看就像是黑白的一樣。在整張照片的中央,是一根棕黃色的人類頭骨,頭骨上還附著一些類似於青苔的東西,隻不過正常的青苔,顏色應該介於新綠色和墨綠色之間,可頭骨上的那些苔蘚,卻是深藍色的。


    我指著那張照片問我師父:“這是什麽?”


    師父將照片拿到台燈下,仔細看了一會,語氣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這個頭骨,有可能是來自於某個養屍人的遺骸,不過……也不太好說。”


    養屍人的頭骨?師父給我的那本《行屍考錄w中提到過,養屍人因為常年與邪屍為伴,身體常年被屍氣侵蝕導致陰氣入骨,很多養屍人在死後,屍骸會發生一些異變,尤其是骨骼,常常呈現出異色。


    可這樣的異色究竟是什麽樣的顏色,《行屍考錄w上卻沒有提及。


    這時,師父已經將照片收了起來,又問我:“你們這次放假,放幾天?”


    我很幹脆地回答:“學校說是兩天,其實就一天半,後天下午就正常上課。”


    我之所以這麽說,就是告訴我師父這次放假的時間很短,生怕他再借著我和梁厚載放假的機會,讓我們兩個瘋狂練功。


    畢竟放假時間短啊,要是再像暑假時那麽個練法,我和梁厚載肯定又要累得半死不活的,後天下午開學,我們倆肯定緩不過勁來,這課也不用上了。


    聽我這麽一說,師父就皺起了眉頭:“就放一天半啊?唉,看樣子,還得讓有學給你們請個假,後天一早,你們跟我去趟東北。”


    師父一說要出遠門,我立刻來興致了,就問師父:“去東北幹什麽啊?”


    師父一邊將花鏡裝進眼鏡盒裏,一邊對我說:“咱們的一個老主顧出事了,必須過去看看情況。”


    聽師父這麽一說,我忍不住嘀咕了一聲:“老主顧?”


    “對,就是老主顧。”師父扶著寫字台邊沿,有些吃力地站起來身來,一邊向我解釋道:“咱們這一脈,不但要經營門鼎腳行,平時在外走動的時候,也做一些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買賣。東北老黃家,自明朝年間就常和咱們有這樣的生意往來,可不就是老主顧了嗎?唉,他們家但凡是出事,那就是大災大難,麻煩得很呐!”


    師父嘴上雖然這麽說,可臉上的表情卻帶著幾分莫名的興奮,很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過了一陣,師父又接著說道:“這次老黃家不隻請了咱們,青峰觀的李道長和禪宗的澄雲大和尚已經先咱們一步去了東北,還有你包師兄也去了,這一次,你說不定還能見到胖墩。”


    聽說能見到劉尚昂了,我先是一陣興奮,可興奮過去,心情又變得十分複雜。


    自從劉尚昂跟著包師兄走了以後,這都幾年了,一點音訊都沒有。連過年過節他都沒回來過。這些年過去了,說我不想念劉尚昂,那肯定不是真心話,可他這幾年連封信都沒給我寫過,我在心裏又多少有些埋怨。


    不隻是我,就連劉尚昂的爸媽也後悔當初讓劉尚昂跟著包師兄走了,一別幾年都沒有音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有幾次,劉尚昂他媽還跑到我們家來要人,說什麽,劉尚昂是讓我們家人給拐走了。


    每次我師父都要苦口婆心地跟劉尚昂他媽解釋很久,劉尚昂的父母對我師父一直保留著幾分尊敬,要不然,就劉尚昂他媽的性子,非把我們家翻個底朝天不行。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其實劉尚昂他媽也知道,當年讓劉尚昂跟著包師兄走的提議是我師父提出來的,和我們家一點關係也沒有。所以我總覺得,她在我們家這麽鬧,也是鬧給我師父看的。


    可誰家的爹媽不疼孩子,誰家的孩子一下失蹤好幾年沒音訊,父母不著急的?所以對於劉尚昂母親的所作所為,我們誰都沒有去責怪她什麽,隻是希望劉尚昂能給家裏、給我們通個信,告訴我們他現在是否平安。


    連同包師兄也是一連幾年都沒有音訊,我師父和馮師兄雖然知道他在哪,也知道他在幹什麽,可包師兄這些年做的一些事情,好像還挺機密的,以至於師父和馮師兄一直對他的行蹤守口如瓶。


    反正不管怎麽說,這次如果真能見到劉尚昂,我肯定要好好收拾他一下,這家夥太不像話了!


    師父站在原處,伸了伸要背,又活動了一下手腳,才慢慢悠悠地朝屋子外麵走去。


    在過去,師父雖然看起來上了年紀,可行動起來總是雷厲風行的,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分矯健。可最近一年中,我卻感覺師父一下子老了很多,有時候他早上醒來,身子就像僵了一樣,要花好大力氣才能下床。


    好在,師父隻要活動開了手腳,動作很快就會變得敏捷起來,和過去相比也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感覺師父可能是在龍王墓的時候傷了一些元氣,養幾年應該就沒事了。


    我心裏正想著這些事情,師父就已經加快了腳步,一陣風似地走出了院門,臨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囑咐我一聲:“鎖好門。”


    等我給師父家的大門上鎖的時候,就聽到在我們家的院子裏,師父已經和大舅寒暄起來了。


    大舅見到我師父的第一句話就是:“柴大爺,你啥時候搬家呀?”


    而我師父則直接回避了這個問題,問我大舅:“上次給你介紹的小媳婦兒,你中意不?”


    就聽大舅歎了口氣:“唉,人家嫌棄俺是個跛子,覺得跟著我出門丟人,死活不肯跟我好呢。我就覺得吧,我這輩子注定是個鰥夫,以後,還得指望著陽陽給我養老。我現在啊,就多賺點錢,給他留著,別介到時候他嫌我一窮二白的,不願意待見我。”


    聽大舅這麽一說,師父就笑了:“就你那點錢,好像我徒弟多稀罕似的。”


    大舅也笑嗬嗬地反駁我師父:“這一口一個徒弟叫的,當初要不是我,你能不能收陽陽做徒弟,那還真不一定呢。”


    在這之後,我爸我媽,還有跟著大舅一起來的王強也都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起來,我爸媽說起了我還沒入師門那幾年發生的事,王強又哪壺不開提哪壺地說到了我偷西瓜的典故。


    我們家那個巴掌大的小院子裏,這一下也變得熱鬧起來。


    聽著院子裏的聲音,我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我師父還是老柴頭,我的大名還叫左康。


    我不算是一個特別喜歡回憶往昔的人,可每次想起過去的人、過去的事,心裏總是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那天晚上,師父喝了很多酒。他酒量不算大,可偏偏愛逞強,其實最初幾杯啤酒下肚的時候,師父就已經有些醉意了,可王強又是那種既好酒又能喝的人,這一晚,我師父算是和王強杠上了,兩個人你來我往十幾個回合,我師父其實早就已經抗不住了,可還是硬撐著。


    後來王強大概是看我師父快不行了,就假意說自己喝大了不能再喝,這下可把我師父給樂的,開始胡話滿天飛,無意間還把我跟著他進龍王墓的事說了出來。


    一百三十七章 踏上旅途


    要知道龍王墓的事我可是從來不敢跟我爸媽說的,其中的個中凶險要是讓我爸媽知道了,指不定怎麽跟我師父抱怨了,可沒想到我千防著萬防著,就是沒防住我師父那張嘴,他竟然自己給抖出來。


    想當年也是這樣,如果不是他因為喝大了,說了不該說的話,飛僵事件之後,我就該入師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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