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師兄那邊立即撥通了電話,孫先生又看了眼窗台上的望遠鏡,很生硬地對仉二爺說:“剛才確實有其他人在這裏監視我們。”


    孫先生是怎麽推斷出,監視我們的人不是眼前這個消瘦老人,而是“其他人”的呢?


    仉二爺沉吟了片刻,又問那個老人:“你是什麽人?”


    老人用那雙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眼睛盯著仉二爺,過了好在一旁搖了搖頭,說:“你不是化外天師,這些年來,化外天師一直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和身份,就算被我們抓住了,他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的身份。你不是,你絕對不是。”


    誰知在聽到孫先生的話之後,老人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更張狂了:“嘿嘿嘿嘿,我說我是,我就是。不隻我是,卯蚩種也是,李虎也是,我們都是化外天師。化外天師無所不在。”


    孫先生皺起了眉頭,用商量似的口吻對仉二爺說:“看樣子,化外天師果然就是一個名號而已。在葬教中,擁有這個名號人不隻一個啊。”


    仉二爺對此不置可否,依然死死盯著老人,眼珠動都不動一下。


    我向前走了一步,對那個老人說:“你是紅衣降頭的最後一代門人吧?”


    老人愣了一下,一語不發地看著我,他眼神中的自信突然間弱了很多。我知道我說對了。


    我又對他說:“最近南洋那邊的人正找你呢,頭兩天他們還發來了你的照片,不過說真的,你現在這長相……和年輕的時候差別好大呀,不會是整容了吧?”


    這一下老人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他怔怔地看著我,難以置信地問我:“南洋人怎麽可能有我的照片?”


    南洋人大概是不知道他到底長成什麽樣子的,不然的話也不可能這麽多年都無法找到他的蹤跡。


    至於南洋人發過來的照片,還有整容什麽的,完全就是我胡謅的,就是想詐一詐他,沒想到還真被我詐出東西來了。


    他果然就是那個南洋降頭師千方百計都要找出來的紅衣降頭。


    我繼續在他麵前胡扯:“不就是一張照片嗎,你激動什麽啊?其實吧,我們在你們那個組織裏安插了一條很深的內線,你們組織中個別成員的情況,我們是摸得很清楚的,你就是其中一個。”


    他眯著眼睛看我,我沒和他對視,就是抱著手,低頭裝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過了片刻,他突然咬牙切齒地說:“你說的內線,是趙宗典嗎?”


    突然聽他提起了師伯的名字,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但我依舊沒說話,隻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其實我特別擔心師父這時會耐不住性子,突然問一句:“師兄果真加入了葬教?”,可我的擔心是多餘了,師父此時和我一樣,也是什麽都沒說。


    我臉上的那一抹笑容好像讓老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就這麽一直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腦子裏的想法看穿一樣。


    我朝著他笑,對他說:“既然你已經落在我們手裏了,有些事,告訴你也無所謂。其實呢,我們安插在你們那個組織裏的內線,是羅有方。”


    他咬著牙,從牙縫裏吐出了幾個字:“羅有方?不可能是他!”


    我還是衝他笑:“怎麽不可能?你也不想想,如果羅有方和我們沒有關係,東北邪墓那一次,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讓他走了,你以為我們真的抓不住他?對了,你知道東北老黃家發生的事嗎?”


    說著說著,我就發現老人臉上的表情都快要扭曲了,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什麽。


    廢話,羅有方當然不是我們的內線,不過在葬組織裏和我們正麵交過手,又能全身而退的,好像也隻有他了。我也是突發奇想,覺得把他從我們手裏逃走,說成是我們故意放他走的,好像還挺有說服力的。


    片刻之後,老人嘴裏又吐出了幾個字:“叛徒,無恥!”


    他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說明他相信了我編出來的謊言。


    之後我又對他說:“所以說,我們都知道你不是化外天師,你就別瞎白活了。來,說說看,你在你們那個組織裏,到底是個什麽職務啊?你們這次跑到我的老家來,又是想幹什麽?”


    眼前的老人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剛才他還是一臉怒色,聽我這麽一說,他臉上的肌肉竟毫不做作地展開了,露出一個笑臉:“你們不是有羅有方這個內線嗎?這些問題還要來問我?你們問他呀,讓他告訴你們呀!”


    我故意作出一副很了解他們那個組織的表情,攤了攤手,說:“可惜啊,羅有方在你們這個組織裏就是個負責圈錢的人,這些事,他根本接觸不到。不然我還用在這跟你費口舌嗎?”


    老人的臉色再次沉了下來:“羅有方真是你們的人?”


    我歎了口氣,說:“你現在都落在我們手裏了,你覺得我還有必要騙你嗎?快說吧,你們跑到我的老家來,到底要幹什麽?我可沒什麽耐性。”


    老人盯著我看了好一會,露出一臉陰沉沉的笑容,說:“告訴你也無所謂,反正就憑你們這些人,什麽都改變不了。你們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是要被淨化的,你們也要被淨化,隻要我們將羅睺大神……”


    說到這,他突然間沒了下文。


    他的眼睛還盯著我,他的嘴巴還張著,臉上的表情維持在他說出“神”字時的狀態,可他整個人就像定格了一樣,保持著說話的姿勢,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忍不住伸手拍了他一下,想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可我就是這麽輕輕地一拍,他竟然直挺挺地仰麵倒了下去。


    在我的手觸到他的肩膀時候,我終於明白剛才孫先生為何能斷定監視我們的人不是眼前老人了,因為他的身體很冷,就像死人一樣冰冷,根本不可能在望遠鏡上留下體溫。


    可他現在好像就是死了,他倒在地上的時候身子非常僵硬,他身上的生氣,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徹底消失了。


    孫先生趕緊俯下身子,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之後抬起頭來對我們說:“還有呼吸,可人已經僵了。”


    怎麽回事?剛才還好好的,為什麽話說到一半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孫先生蹲在老人跟前,翻開老人的眼皮看了看,之後就抬起頭來,衝我們搖頭:“魂魄散了。”


    魂魄散了?怎麽散的?


    我和仉二爺也迅速跑到老人跟前,我學著孫先生的樣子扒開老人的眼皮,他的瞳孔已經完全沒有焦距了,眼皮被翻開的時候,視線就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沒錯,這確實是失魂的征兆,可剛才明明什麽也沒發生,他的魂魄,怎麽就這麽憑空散了呢?


    仉二爺歎了口氣:“唉,到最後還是被人擺了一道。”


    我看著仉二爺,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可他卻沒有下文了,我又看了看陳道長,看了看我師父和孫先生,每個人臉上都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似乎大家都無法相信,我們好不容易才抓住的這個老人,就這麽平白無故地失了魂。我們一直以為他就是這次事件的主謀,以為從他的嘴裏,能挖出更多關於葬教的線索,可他竟然就這麽失魂了。


    之前從亂墳山劫走劉文輝的女人是誰,李虎他們為什麽要偷走橡膠廠澡堂的鍋爐,他們這夥人和南洋養鬼人有什麽關係,葬教中的化外天師又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在這些問題都搞清楚之前,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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