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體猛然一震,接著開始瑟瑟發抖。


    “想過夫妻生活遭拒,就殺人,你可真是衣冠禽獸啊!”偵查員顯然已經掌握了我們前期的分析結論,於是開始窮追猛打(不要斷章取義啊,我說的是精神上的窮追猛打。這個年代,已經沒有幾個警察會刑訊逼供了)。


    未曾想這個男人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哭了好長一會,開始慢慢的敘述:“其實她從來就看不起我!別人看起來我們感情很好,但是我知道她從來就沒看得起過我。”


    原來,凶案的背後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好吧,我承認,是我殺了她。事情很簡單,那天晚上,我們看完電視,準備睡覺,我估摸著孩子已經睡了,就去關窗口拉窗簾,準備和她親熱一下的。”


    男人抹了抹鼻涕,繼續說道:“結果她大聲說,大熱天的關窗幹嗎?神經病啊。我患的就是神經係統疾病,看了很多家醫院看不好,經常會有肌震顫這樣的毛病,在外人看來很丟臉,所以我很忌諱她總罵我是神經病。所以我就二話沒說騎到她身上強行要脫她衣服。可是沒想到她那天不知吃錯了什麽藥,一見我脫她衣服就暴跳如雷,一腳把我踢下了床,還說什麽,天天就想這些事情,天天靠糊紙盒子賺點青菜錢,上輩子造了什麽孽嫁給了我。我覺得這是奇恥大辱,她作為妻子怎麽能這樣侮辱自己的丈夫。一氣之下,我跳到床上,用膝蓋頂住她,繼續去撕扯她的衣服。可能是我壓住了她她不能動彈,她居然大叫起來,還抓破了我胸口,我當時特別生氣,隨手拿了床頭櫃上的毛絨娃娃捂著她的嘴。沒想到捂了一會她居然就不動了。”


    說到這裏,男人顯得很害怕:“後來我探了探,她真的是死了。我趕緊把被子鋪好,就跑到兒子床上睡覺去了。當時是希望你們能認為她是病死的。”


    走出了審訊室,外麵陽光燦爛,可是我的心情卻很陰霾,不知道那個可愛的小男孩,能不能堅強的長大成人。


    【第三案】護城河上的屍塊(1)


    時光飛逝,大學四年轉瞬即逝,眼看著就要去各個公安局進行專業實習了。我好歹也當過班長,於是乎我就帶了8個弟兄去南江市公安局進行專業實習。南江市局有很多我們的師哥師姐,我們的到來受了他們的熱烈歡迎。在2002年,南江市公安局法醫中心的基礎設施在全國也是首屈一指的,實在是讓我們這些實習生歎為觀止。占地麵積25畝,有一棟辦公樓、一棟宿舍樓,四個獨立的解剖室和能容納98具屍體的冷藏庫,另外還有魚塘、菜地、靶場。這樣的條件,我們省到目前也還沒有能建成一家。


    屍體冷藏庫是我們公認的比較恐怖的地方,陰森寒冷,走道兩旁整齊的羅列著數十組四聯整體冰櫃,因為殯儀館是定期來拉屍體,所以這98個空間基本是滿員的。看守屍庫的是一個聘用的老大哥,我們初來乍到的時候,他也關切的問我們害怕不害怕,我的同學們都表示還是比較恐怖的,隻有我,一方麵已經有了解剖屍體的經曆,一方麵我是隊長,得撐麵子,所以總會硬著頭皮,裝作不屑的樣子說:“怕?這有什麽好怕的?不就是屍體麽?”


    南江市局的工作量,是我老家那樣的小地方不能比擬的,每天平均是要跑三個非正常死亡案(事)件的屍體,每天平均有一具屍體要進行解剖檢驗,所以,在南江的半年十分的充實,整天就是食堂、宿舍、解剖室、現場四點一線。


    四點一線跑了快一個月,沒有碰見一起有些懸念的案子,作為實習生的我們甚感無趣。


    這天,又輪到我的帶教老師飆哥值班,我們閑來無事在值班室聊天。飆哥的外表一點不像他的名字那樣彪悍,瘦瘦的、帥帥的、文質彬彬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有很多傳說,據說因為他屢建奇功,連續破獲了幾起大案,南江市局獎勵了他一套房子。後來知道這隻是傳言,枉我一直都讚歎:南江市局怎麽會有這樣的大手筆!


    “怎麽沒有一起有懸念的命案啊?體現不出我們法醫的作用嘛!”我耷拉著頭,說。


    “烏鴉嘴啊!”飆哥用純正的南江話說道,“這種事情不能說的,一說就中。”


    “哪有那麽邪門。。。”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值班電話猛然響起。飆哥一臉邪惡:“看看看看,靈不靈,靈不靈?”


    “不信邪!不過就是個非正常死亡,要麽就是預約傷情鑒定的。”我從不迷信,這種事,說說就能來?怎麽可能!


    很快飆哥接完了電話,一臉無奈的看著我,說:“烏鴉嘴啊烏鴉嘴!走吧,去護城河,屍塊!”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不是吧,真有咒語之說?我又不是巫師!要麽就沒案子,一來就是碎屍?雖然知道自己馬上要開始累了,但是心裏還是充滿了莫名的興奮感。當然,現在的我和飆哥一樣,也害怕有大案子出現,喜歡發案的法醫,一定是不正常滴。


    很快,我們驅車趕到了案發現場。護城河的兩邊都拉起了警戒帶,交警、巡警、轄區民警和刑警的車輛停在路邊排了好長一段。南江大學的碎屍案已經好些年了,依舊沒有破獲,所以一發碎屍案,各部門都十分緊張。警戒帶的周圍,黑壓壓的一大片圍觀群眾。越過警戒帶,走進警戒區域的時候,我突然又有了種神聖感,就和初次戴上手套一樣。


    發現屍塊的,是南江護城河上的清淤工人,他在小船上工作的時候,突然發現河麵上一塊白花花的東西時沉時浮,他一邊在心裏暗罵誰又往河裏丟垃圾,一邊劃船過去,沒想到撈上來一看,赫然是一塊人的乳房。


    清淤工人當時差點沒被嚇得跌落水中,於是趕緊報了警。護城河上十幾條小船,載著民警在網格式打撈,希望能從水中再打撈出更多的屍塊。碎屍案件中,發現的屍塊越多,破案的線索自然也就多出幾分,但是茫茫護城河,能再打撈出來屍塊的幾率實在是渺茫。飆哥帶著我們在旁邊仔細的看著已經被水泡的發白的屍塊,屍塊是一個女性右側的乳腺和胸大肌,屍塊的分割麵十分整齊,脂肪組織和肌肉都已經蒼白,可是,就這麽一塊軟組織,能有什麽線索呢?


    突然,圍觀的人群開始嘈雜起來。看來,有新情況了。我們也都滿懷著希望向護城河的中央望去。果然,其中一艘打撈船上的民警用抓鉤鉤起了一個塑料袋,在船上打開檢查。很快,打撈船向我們所站的岸邊駛來,我們知道有戲了!


    看了塑料袋裏的物件,我們興奮的心情很快又沮喪下來,塑料袋裏雖然又發現了兩塊屍塊,是另外一側的乳房和整個腹壁軟組織。在碎屍案中,骨頭的價值遠比軟組織高的多,眼看天色暗了下來,這能打撈上骨頭來的希望基本是滅了,下一步的工作陷入了僵局。


    “走吧,回中心再仔細研究。”看著打撈船陸續靠岸,飆哥知道打撈工作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回去的路上,我無助的問:“飆哥,這就不打撈了麽?我們下一步該怎麽辦?”


    “這麽大的護城河,總不能把水抽幹吧?不過,我估計明天會下蛙人的。但是麵積這麽廣,能打撈到東西的希望渺茫啊。”


    “這樣的案子,我們能發揮什麽作用麽?”


    “當然,碎屍案主要是找屍源,屍源找到了,案件就破獲了一半。所以,碎屍案還得看我們的本事,能不能製訂一個尋找屍源的條件,縮小摸查範圍。”


    我略有所知的點點頭,但是心裏在不停的打鼓,就這麽三塊肉,能縮小什麽範圍呢?雖然這個時候的dna技術已經很成熟了,但是我們國家沒有大範圍的dna數據庫,所以dna隻能作為證據,而不能作為尋找犯罪嫌疑人或者屍源的線索。我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完全不知道下一步,作為法醫的我們該怎麽辦。我想,這個時候,飆哥的心裏也同樣沒有任何把握。


    回到中心,我們馬不停蹄的辦理了屍體入庫的手續(雖然隻是三塊屍塊,但是也必須按照整屍一樣辦理手續,三塊屍塊要分開放,dna鑒定認定同一以後才能放在一起,以防出現的是兩起甚至三起碎屍案,我們不能主觀的就確定三塊屍塊肯定是一個人的。),辦理完手續後,提取了少許軟組織送dna實驗室,連夜進行同一認定。我們回到值班室,研究下一步該怎麽辦。


    “不管怎麽說,等到同一認定完以後,下一步得看看三塊屍塊能不能拚在一起,然後再想對策。”飆哥若有所思。


    看著飆哥的沉思,我知道,在這個案子上,製訂這個屍源尋找的條件,會很難。屍源尋找的條件,包括必要條件,比如性別、年齡、身高、體重、衣著等,還有一些特定的條件,比如紋身、疤痕、畸形或者胎記等。要“猜”出這些條件,依靠這三塊肉,行麽?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飆哥喊了起來:“認定同一了,起來拚圖吧。”


    從小我就是拚圖高手,不過拚這三塊屍塊,聽起來簡單,做起來難。我們把屍塊攤放在解剖台上,沿著皮瓣的方向慢慢的拚接。結果很意外,這三塊屍塊真的拚接成了一個整體,可以說是無縫對接,拚成了一個人完整的胸腹部。


    “切口這麽整齊,不會是我們同行幹的吧?”飆哥沉吟道。


    我們傻傻的盯著蒼白的屍塊,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對於身高、年齡的推斷,法醫界已經有了非常成熟的辦法。年齡可以通過牙齒和恥骨聯合麵(兩側骨盆的連接處叫恥骨聯合)形態來綜合推斷,經驗豐富的法醫依據恥骨聯合結合牙齒能夠將年齡推斷的十分準確,誤差一般不超過正負2歲;身高也可以根據多根長骨的多元回歸方程計算到正負2厘米之內。但是對於這樣隻有軟組織的案件,連飆哥也沒了辦法。


    突然,值班法醫平哥哼哧哼哧的跑了過來:“完了,又出事了。”


    【第三案】護城河上的屍塊(2)


    這個案子還沒有著落,再來個什麽事,豈不是雪上加霜?平哥看著我們清一色驚恐的眼神,噗地一聲笑了,接著說:“別緊張,是交通事故。”


    大家都長籲一口氣。“交通事故你大驚小怪的幹什麽?”飆哥顯然很不滿。


    “這次多啊,十幾個。”平哥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


    一次交通事故死亡十幾個人,就是特大交通事故了,相關的處置工作會比較複雜,但是對於法醫來說,隻需要仔細進行屍表檢驗,排除他殺可能,基本確定一個死因就完事了。但是,十幾具屍體的屍表檢驗,至少也要做五六個小時,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工作。


    “你去現場了麽?”飆哥問道。


    平哥說:“去了,聽慘不忍睹的,到時候你看見了就知道。這次搞大了,我們的運屍車都裝不了,說是公交車拉來的。”


    飆歌低頭看了看解剖台上的屍塊,又轉臉看著我說:“你來了一個多月了,這起交通事故的檢驗和接待工作,交給你辦了,行不行?反正碎屍案還沒有頭緒,不過放心,碎屍案一旦有頭緒了以後,你繼續參與,不耽誤你學本事。”


    飆哥說的接待工作是指接待這些死者家屬來法醫中心認領屍體,因為交通事故中死亡的屍體通常很容易找到屍源的,除非是麵目全非的屍體。隻要有全屍且麵容衣著還保存完好的,屍源都是通過家屬認領屍體這一步工序來進行認定的。我自負的覺得這種事情讓我來做實在大才小用了,不過是帶教老師的吩咐,我也就欣然答應了。


    說著話的功夫,一輛8路公交車(我是不是不該寫得這麽清楚?南江的朋友以後不敢做8路車了。但是因為印象深刻,十年以後的今天我還能清晰的記著那輛頭頂上印著8的公交車由遠至近的開進法醫中心。)停到了解剖室外的小廣場。我是領了雞毛令箭的本事件“負責人”,等車一停門一開,我一個箭步就竄上了公交車。


    眼前的景象讓我頓時石化。車廂裏橫七豎八的停放著十幾具屍體,衣著光鮮,清一色的花季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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