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來這輛公交車的是法醫中心的駕駛員小李,估計公交車駕駛員是沒有那麽強大的心理單獨和十幾具屍體待這麽久。


    交通事故的案情很簡單,一所旅遊學校的禮儀專業學生,乘坐一輛麵包車開往一家五星級酒店開始實習工作,不料麵包車開至一個水庫旁時,為了避讓一輛橫衝直撞的渣土車,掉進了水庫。駕駛員僥幸逃出,車上的十三名十八九歲的女學生全部葬身水庫。


    我和我的同學戴上手套,將屍體一具一具的抬下車,一字型排列在解剖室外的廣場上,小小的廣場上瞬間排滿了屍體,這樣的景象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這麽多年輕女孩的猝然死亡,無情的牽動著我們這些人憐香惜玉的神經,廣場上空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為了節約時間,我和我的同學們立即開始對這些屍體進行屍表檢驗。


    十多名死者都是趕赴實習單位的,身上多半帶了身份證,這讓身份識別簡單了不少。屍表檢驗迅速的進行,十三個人,除了坐在副駕駛上的女孩因為猛烈撞擊車體,頭皮被碎玻璃整個的掀到了腦後,頭部撞擊車體導致顱骨粉碎性骨折以外,其餘的死者全身都未發現致命性損傷,結合她們的口鼻附近都有明顯的泡沫,基本可以確定是溺死。


    大家都一聲不響地埋頭進行屍表檢驗,心情都異常的陰霾,多可憐的孩子們,就這樣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解剖室裏繼續對屍塊進行檢驗的飆哥,此時走出了解剖室,看他臉上的表情,我知道連神通廣大的他對於本案也依舊是一籌莫展。雖然有了十年的法醫工作經驗,走出解剖室的他依舊還是被眼前整齊擺放著的這麽多女孩的屍體驚呆了。法醫就是這樣,成天麵對著殘酷的死亡,總要承受強大的心理壓力。


    飆哥就那樣呆了一會,突然他的臉上冒出了一點靈氣。我已經很了解飆哥,他有這樣的表情,說明又有什麽好點子了。


    “秦明,過來,我突然有個想法。”


    我停下手中的工作,用胳膊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問道:“咋啦?”


    “我問你,我們利用長骨、恥骨來推斷身高、年齡,有沒有什麽科學依據?”


    這個問題問的,咱法醫用這些回歸方程算年齡、算身高,算了這麽多年,突然問起有沒有科學依據,實在是顯得有些荒唐。


    “當然有依據,沒科學依據,我們能算那麽多年麽?能每次都推斷的那麽準確麽?”我回答道。


    “那你說說,有什麽科學依據?”飆哥像是在給我出考試題。


    “這個。。。”我卡了殼,但很快就找回了思路,“我們用的方法,不能說是什麽自然科學,但是,我們之所以能夠通過采集一些數據來計算出我們需要的結論,是前輩們通過收集無數根長骨、恥骨,根據這些長骨、恥骨上的一些特征性指標,比對骨頭主人們的身高、年齡算出一個係數,然後用多個指標係數,製定回歸方程。因為有前期大量的數據支持,所以就會很準確啦。這。。。這叫統計學意義。統計學意義,也算是有科學依據。”我一口氣說完,對自己的回答非常的滿意。


    “說的好。”飆哥讚許道,“我們不能通過軟組織推斷身高、體重,是因為沒有人去研究,沒有人去收集檢材,去計算回歸方程。對吧?”


    “您現在有做研究的想法,對這個碎屍案已經來不及了吧?”


    “誰說來不及?我們不一定要有大量的檢材。”飆哥指了指廣場上的屍體,“她們或許能幫助我們。”


    我突然明白了,飆哥的意思是說,利用眼前這十三具女屍的軟組織形態,找到指標,計算出係數,然後根據屍塊上的相應指標,利用係數的回歸方程計算出我們需要的結論。


    “那,用什麽當指標呢?”我問。


    “我想好了,兩側乳頭和肚臍,可以形成一個三角形。這個三角形有三個邊和一個高,我們利用十三具已知身高女性屍體上的這四條直線的長度,和身高相除,計算出係數,四個係數在乘以屍塊上的這四條直線長度,算個平均數,就可以計算出死者的身高了。至於體重,我們可以測量胸鎖部、胸骨處、上腹和下腹的脂肪厚度,用同樣的辦法去算。”


    這是一個大膽的想法。要知道法醫在製定屍源條件的時候如果出現明顯的錯誤,會導致整個案件偵破工作無法進行下去。這樣的辦法,雖然是利用了我剛才說的“統計學意義”,是有科學依據的,但是,因為檢材量隻有十三具,數量太少,所以出現誤差的可能性也就會很大。


    “死馬當活馬醫吧。”飆哥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


    說幹就幹,我們開始測量相應的數據,很快的計算出了上述八個係數的平均數,然後乘以屍塊上已經測量完畢的數據,算出了這三塊屍塊的主人身高平均值是161.9cm,算出體重的平均值是47kg。


    “可是年齡怎麽辦呢?”這就真的沒了辦法。


    這時,法醫中心榮主任走了進來:“怎麽樣?”


    飆哥簡單匯報了我們的前期工作,說:“就差年齡了,這個。。。真沒辦法。”


    榮主任讚許的點點頭,說:“年齡有辦法。”徑直走到屍塊旁邊,把眼鏡推到額頭上,對著屍塊的乳頭仔細的看了兩分鍾:“定24歲左右吧,沒有哺育史。”


    直到現在,我依舊無法理解榮主任是用什麽辦法準確推斷的年齡,我想,這也應該是統計學意義上的經驗之說吧。


    五分鍾後,我們製訂了屍源尋找的條件:“女性,24歲左右,無哺育史,身高161左右,體重95斤左右,胸口有一顆芝麻大的紅色痣。”


    正在我們為順利得出結論欣喜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哭天搶地的聲音。


    #【第三案】護城河上的屍塊(3)


    第一批認領屍體的家屬到了,都是南江本地的。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職責,接待。


    我帶著第一批家屬來到了屍庫。是兩名男子架著的一名中年女子,精神已經幾近崩潰。當我從冰櫃中拉出一具屍體,拉開屍袋時露出死者的麵容的時候,那名中年女子頓時暈厥過去,旁邊的兩名男子也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我趕緊摘下手套,扶起癱軟的婦女,喊著:“節哀吧,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別出事!”就這樣,我們連拖帶拽的把婦女攙上警車,送往附近的醫院。


    後麵的幾天,一方麵全市各派出所都在用我們通報的屍源條件在轄區內尋找符合條件的失蹤女性,另一方麵,我在艱難的接待交通事故中喪生的女孩的家屬。用艱難這個詞一點也不誇張,我也深刻體會到了飆哥讓我接待他們的含義。作為一名法醫,必須要有強大的心理,而這樣的心理素質的磨練,不僅要在現場和屍檢過程中磨練,更要在人情冷暖中磨練。這些天來,我接待的家屬看到自己的孩子突然逝去,可以說是各種悲傷表現都一幕幕的上演。有的直接愣在那裏任隨眼淚鼻涕流下,有的直接昏厥不省人事,有的哭天搶地仿佛哭聲能掀翻屋頂,有的撲到僵硬的屍體上不停的吻著死者的麵頰和嘴唇。


    就這麽短短的幾天,我突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短暫,身體發膚授之於父母,我們真的要好好的珍惜自己的身體和生命,如果我們有個三長兩短,真的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憐天下父母心,看著那些父母的悲傷和絕望,我的心都碎了。


    艱難的度過了這幾天,屍源也有了著落。


    派出所發出的協查通告收到了很多的線索,dna實驗室逐一都排除了。倒是這一天,有一對老夫妻來到派出所報案,說是自己的女兒24歲,沒生過孩子,163cm,大約100斤,這些天電話聯係不上,打電話詢問自己的女婿,女婿說是去外地進貨了,所以沒有在意。不過看到派出所的協查通報,越想越害怕,就來派出所問問。


    dna的結果很快出來,死者就是這對老夫妻的女兒,小紅。


    知道結果後,我對飆哥和榮主任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利用三塊軟組織準確推斷死者的身高、年齡和體重,這簡直就是法醫界的奇跡。同時,我也深刻體會到,當一個法醫,不僅要有紮實的理論基礎,更要善於發現、利用周邊的條件為案件所用,能靈活利用看似不著邊的線索為案件所用,這就是區別一個好法醫和一個普通法醫的條件。


    死者的丈夫很快被刑警隊控製,幾經審訊,這個男人一口咬定小紅是外出進貨,還沒有回來。雖然這個男人的嘴很嚴,但是他的嫌疑是很大的,一來他電話聯係不上妻子卻不去報案,很反常,二來是他的職業很特殊。他是個屠夫。


    另外,最讓人生疑的是這個屠夫的右手的小拇指沒了,斷端包紮著紗布。


    審訊的時候,我們拆除了屠夫手上的紗布,發現他小拇指的斷端的皮膚已經縫合起來,斷端還是比較整齊的,這一點看,和他自己交代的切肉的時候不小心切掉了自己的小拇指還是很吻合的。


    “難道他真的是切肉的時候切掉的?這個斷指和這個案子沒有多少關係了吧?”我問道。


    飆哥搖搖頭:“我不這樣認為,一來他不是左撇子,既然習慣右手拿菜刀,就是切掉手指也應該切掉的是左手的手指;二來嘛,斷端的皮膚已經縫合了,即使斷端不整齊,從皮膚表麵上看也是看不出來的。”


    “x線!”受到飆哥的點撥,我很快想到了辦法。


    x線光片很快就出來了,屠夫的小拇指隻從近節指骨的中段斷裂,可以明顯看到斷裂麵呈輕微的鋸齒狀,也就是說,他指骨的斷裂形態,菜刀是不可能形成的。


    “看這樣的骨折麵,像是被牙咬的。”我又在主觀臆測了。


    沒想到這次卻得到了飆哥的讚同:“很有可能就是牙咬的。”


    屠夫的嫌疑迅速提升,我們決定搜查他的住處。“如果小紅像他說的那樣是去進貨,被殺害分屍的現場應該是別處。但如果小紅是被這個屠夫殺死的,分屍的現場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家。如果僥幸他打掃的不是很幹淨,那麽我們會在他家找到一些證據的。”飆哥信心滿滿。


    屠夫的家是一個獨門獨院的小平房,前房是他賣肉的門麵,中間是兩間臥室,院子裏有幾間豬圈和一個屠宰房。院子的後麵是一塊半畝左右麵積的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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