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看起來應了我說的,真的是個尾隨入室搶劫殺人的案子。”我顯得很沒有信心。


    “不一定吧,要是流竄犯,估計少不了劫個色。”刑警學院痕跡專業實習生小孔用調侃的語氣道,“可是死者衣著很整齊誒。”


    “去去去,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麽好色?再說了,你不能看她衣著整齊就斷定她沒遭性侵害吧?”我還在堅持己見。


    “這回我挺小孔了,”飆哥很少不幫自己的徒弟,“給我感覺不像是單純的搶劫殺人,我總覺得這現場被翻動的很假。而且如果是尾隨,趁其不備挾持死者進屋,死者為什麽穿著拖鞋?”


    “穿著拖鞋怎麽了,她開門換拖鞋的時候被尾隨的人推進來了,正常嘛!”


    “別著急,我們慢慢看。”飆哥不溫不火。


    痕檢員們緊張有序的在地麵上和家具上尋找足跡和指紋。飆哥掰了掰死者的手指和肘關節,說:“屍僵僅存在於小關節。”又輕輕撩開遮蓋林琪右臉的頭發,秀氣的鼻子下,一串殷紅的血跡。飆哥按了按林琪的頭,說:“明確的骨擦感,存在嚴重的顱骨骨折。”


    林琪的一雙大眼睛已經沒有了神采,無辜的睜著,仿佛在遭到殺害前完全沒有預料到,仿佛在驚訝的看著眼前牆根上的噴濺血跡。


    已經有了不少命案偵破經驗的我搶著說:“死者頭側20公分牆麵上見噴濺狀血跡,死者倒伏的位置就是遭受打擊的原始位置。角膜還很清,屍斑開始形成,結合屍僵情況,死亡應該在五個小時左右。”


    “五個小時,那正好是六點半,下班回家的時間,和鑰匙掉在門口的現象是吻合的。”飆哥接著說。


    現場屍表檢驗結束,我招呼殯儀館的同誌把屍體抬上運屍車,準備去解剖室進行進一步檢驗。飆哥則在客廳裏踱著步,尋找著更有價值的線索。


    客廳仿佛被打掃過,沒有一點有價值的痕跡,沙發茶幾和電視櫃一塵不染,看出了死者生前的勤快。突然,飆哥的目光定在了門口的一雙男式拖鞋。我隨即也看到了這雙深藍色的絨布男式拖鞋整齊的放在門口的一個隱蔽的角落,說明這個家,不僅僅隻有一個主人。


    飆哥拿起了拖鞋,仔仔細細的看著,突然,他眼睛一亮,迅速打開了勘查箱,拿出一張濾紙,在拖鞋的鞋底夾縫裏蹭了兩下,又在濾紙上滴了兩滴試劑,很迅速的,濾紙蹭過鞋底的部分變成了翠藍色。


    我驚訝的說:“聯苯胺試驗,陽性?”


    滴血的屋頂(2)


    南江市公安局法醫中心。


    此刻,充滿了神秘感的解剖室內,器械相互碰撞發出的叮叮當當的聲音,將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裝飾的更加詭異。


    飆哥帶著我身著解剖服,手持手術刀,滿頭大汗的工作著。


    “剛從dna實驗室傳來消息,死者生前確實沒有遭受過性侵犯,”平哥接了電話,回頭和我們說道。


    飆哥用胳膊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點點頭,說,“除此之外,你們還看出什麽?”


    我說:“從屍體現象看,死者應該是今天晚上六時三十分左右死亡的,死因是重度顱腦損傷。”


    “嗯,致傷工具呢?”


    對於這些問題,我已經是輕車熟路了:“死者頭部有7處創口,創角鈍,創口內有組織間橋,創緣不整齊,所以是鈍器打擊所致。結合她顱骨嚴重粉碎性骨折,骨折線延伸到顱底,可以推斷是便於揮動金屬質地的鈍器打擊。”


    “仔細看看這裏。”飆哥指著林琪的頭皮上的一處皮下出血,不緊不慢的說,“這一處應該也是嫌疑人擊打所致的,但是因為種種原因,這一下他沒有打上力量,沒有擊碎頭皮,正是因為這樣,他在死者的頭皮上留下了他的犯罪證據。”


    這是一塊很細微的損傷,像是一枚印章印上去的“n”形。


    飆哥繼續道:“這就是書本上說的工具印痕,很難發現,但一旦發現就清楚的提示了作案工具的形態。”


    我撓撓腦袋:“似曾相識,但想不起來哪個工具上有。”


    飆哥說:“作為一名法醫,要時刻關注身邊的各種可以用來作案的工具,關鍵的時刻就可能用到。活動扳手,正麵螺口的凹槽就是這個形態,大小也合適。”


    在場的幾個實習生不約而同:“哦,對!”


    飆哥笑著說:“以後別總說哦對,要學會讓別人說哦對。除了這個,從死者頭部的損傷,你們還能看出什麽?”


    我搖了搖頭。


    飆哥很耐心的說:“注意看,她頭上的7處創口,一處在左側,六處在右側,再想想死者倒伏的狀態,”飆哥又開始出卷子了,“留個懸念,你們回去好好想想,明早8點案件碰頭會揭曉答案。”


    因為死者損傷簡單,屍體檢驗工作進展的很快,我們仔細檢查了死者的頭部後,又重點檢查了死者的頸部和雙手。最後,我們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死者肚臍上帶著的臍環。


    我摘下臍環,細細打量:“好像是鑽石的,乖乖,這個東西很貴吧?”


    飆哥笑著搖搖頭:“這個東西不值錢,是假的,但是它的價值不在於此。”


    “那它的價值在於哪裏呢?”


    “看看它的內側吧,如果這個案子是熟人做案,它就有可能直接指出了犯罪嫌疑人。”飆哥有浮現出了信心滿滿的表情。


    臍環的內側隱約的刻著三個小字:孫昊天。顯然是個人的名字,也顯然是這個叫做孫昊天的人送給她的。


    “飆哥,你的眼睛真尖,這樣小的字都能發現。不過,這個案子應該是尾隨入室搶劫殺人吧,和熟人應該沒有關係吧。因為她的鑰匙掉在門口啊,熟人何必要趁她開門的時候推她進去啊。”我很迷惑。


    “嗬嗬,我看你是先入為主了吧。”


    又聽見了這個詞,我也知道先入為主是法醫的死穴,要堅決杜絕的,但是仔細想想,我確實有點受現場情況的影響了。


    飆哥又擺出了說教的姿態:“給你們思考的空間,才能印象深刻,這,是我的師傅告訴我的。很管用。”


    屍體解剖結束了。飆哥和我仔細的將屍體上的切口縫好,清洗幹淨屍體上的血跡,並為屍體重新穿著好了衣服。飆哥抹合了林琪不瞑的雙眼,歎口氣說:“生前很愛漂亮吧,我們也盡力讓你漂亮的走。放心,我們會為你洗冤。”


    真正的法醫都是很尊重死者的,為了辦案我們會解剖屍體,但是我們也會仔細的縫合,有的法醫甚至會每次解剖前都向死者鞠躬。這不是迷信,不是作秀,是真真切切的尊重。


    此時,中心解剖室的門外來了幾個人,哭聲一片。


    “你們節哀吧。我們會抓到凶手的。”飆哥已經是安慰死者家屬的老手了。


    林琪的母親仿佛沒有聽到飆哥的安慰:“女兒啊,我們全家都以你為豪,你怎麽這麽早就走了啊。你讓我們怎麽活啊。”


    飆哥和我實在無法忍受這麽悲愴的氣氛,走出了解剖室,走進夜色中,互相遞了一顆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突然,我隱約聽見了一陣細微的抽泣聲,著實讓我頭皮一陣發麻。飆哥顯然也聽見了,我們循著抽泣聲向前走去。


    不遠的一株冬青樹旁,隱約的可以看見一個瘦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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