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有精神病患的正常人也會出現鬼打牆的現象。因為生物的身體結構有細微的差別,比如鳥的翅膀,兩個翅膀的力量和肌肉發達程度有細微的差別。人的兩條腿的長短和力量也有差別,這樣邁出的步子的距離會有差別,比如左腿邁的步子距離長,右腿邁的距離短,積累走下來,肯定是一個大大的圓圈,但是這個前提是在人意識模糊、不辨方向的狀態下。


    人的意識清醒時,會用視覺來自我調整行走方向,在進入意識模糊狀態下,視覺的調整作用就失效了,尤其是在有一些標誌物的地方,比如墳場,這些標誌物大多很相近,所以會造成意識誤差,從而出現這種現象。


    “你的這種說法可靠嗎?”偵查員收起了嘲笑。


    “當然。”韓亮一臉自信,“我曾經做過實驗,把小狗的雙眼蒙起來,讓它在操場跑,跑的絕對是一個圈。可能不是一個標準的圓圈,但它走的的確不是直線。”


    大家又開始沉默。


    “不信?”韓亮接著說,“不信你們可以做一個偵查實驗。當然,鬼打牆這種科學現象也是偶發的,並不是絕對可以發生的。”


    一個手快的偵查員看完手機,說:“確實,網上也是這麽說的。”


    “一個弄不清性質的案件,用鬼打牆來解釋,是不是有些牽強呢?是不是不太能說服別人呢?”我開口道。


    因為我有了我的證據。


    我說:“我明天要解剖屍體!”


    “怕是不行。”趙局長說,“死者家屬堅決拒絕解剖,我們不能硬幹。”


    “那麽如果我掌握了這可能是一起命案的可靠證據,是不是就可以硬幹了呢?”我問。


    趙局長眼神堅定:“隻要你能說服我。”


    “我有以下幾點依據。”我說,“第一,死者的前臂有一些指甲印痕,這是新鮮、生前損傷,很可能和案件有關。我嚐試了多種辦法,自己難以形成。”


    趙局長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著。


    我說:“第二,如果死者是在現場磕碰形成頭部損傷,那麽現場應該可以發現血跡,如果說正好是沾有血跡的物體落入水中,這概率實在很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名偵查員說:“可是你們不是說是對衝傷嗎?摔跌所致的?如果是摔跌的,沒有必要還把人移動到這個地方吧?老秦,別忘了,死者被我們發現的時候,還沒有死哦。”


    “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我暫時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去解釋,這一切都需要屍體解剖後才能定奪。”我說,“那我接著說第三,第三,我看了現場原始照片,民警發現死者的時候,他的衣服前襟沒有黏附泥土。如果死者是在現場俯臥位置,額部撞擊地麵,那麽,他的前襟肯定會沾有泥巴。”


    死者被發現的時候,上半身的大部分以及頭部都是在水麵之外的,胸部前襟也在水麵之外,不存在被汙水汙染的問題,所以我發現的這張照片,貌似說服了所有人。


    但是我的發現不止這些,我接著說:“第四,我看了當時民警攜帶的執法監督儀拍攝下來的視頻畫麵。”


    我一邊說,一邊操作電腦,把視頻圖像通過投影儀投射在大屏幕上。大屏幕上立即顯示出了現場當時的情況,一片嘈雜。幾名民警手忙腳亂地把傷者從水裏拖上了岸邊,然後觸摸了頸動脈。


    這名民警突然抬頭說:“快救人,快打120,居然還有脈搏!”


    隨著民警這句話落音,大家又開始手忙腳亂起來,電腦裏發出一片嘈雜的聲音。幾名民警把傷者抬上擔架的時候,攜帶攝像頭的人走近了傷者,於是視頻裏有一張近距離的傷者畫麵。


    我點擊了暫停。


    “這張畫麵,可以看出什麽?”我問。


    大家都盯著大屏幕,不發一言。


    我說:“大家請留意死者額部創口處的血跡。”


    “麵部有不少血,額部也有。”大寶說,“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了!”


    我攤了攤手,示意讓大寶接著說下去。大寶說:“死者的額部有明顯的流注狀血跡。這個血跡肯定是從額部創口往發際線裏流的。這樣看起來,已經都幹了。”


    我接著說:“不錯,就是這些流注狀的血跡。死者如果是自己摔跤,那麽就是俯臥位,血跡應該往地麵流。如果是摔倒後又站了或者坐了起來,那麽肯定是往鼻梁流。如果是摔倒後又站了起來,再次仰麵倒地成被發現的姿勢,血肯定是往兩側流。”


    “對啊!血往發際線裏流,難不成他摔倒後,還倒立了一段時間不成?”大寶說。


    大家都表現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那秦科長你說,”趙局長說,“為什麽會形成這樣的血跡?”


    我搖搖頭,說:“我還沒有想好,所以不能解釋很多問題。”


    “我的問題也解釋不了。”林濤說,“為什麽現場隻有死者一個人的足跡?”


    “是啊。”我說,“為什麽隻有一個人的足跡,為什麽損傷呈現出對衝傷的表現,為什麽有人殺人卻不殺死就拋棄,這我都不能解釋。”


    “但我覺得有疑點。”我說,“隻要有這些疑點,我覺得我們公安機關就有權決定對屍體進行解剖。”


    “可是他那個兒子五大三粗不講道理,就是堅決反對我們屍檢啊。”偵查員露出一臉畏難的表情。


    “別說了。”趙局長一臉凝重,“我決定了,明早對謝勤工的屍體進行解剖檢驗,通知謝豪到場,如果他拒絕到場,在筆錄裏注明。”


    【4】


    我在戴上手套、裝上手術刀片的那一刻,心裏無比神聖,卻又壓力很大。趙局長這次拍板是對我的充分信任。我雖然有一些疑似命案的依據,但是林濤他們也有不是命案的依據。一旦不是命案,而我們又解剖了屍體,難保那個不講理的兒子不會來公安局鬧事,我就等於給趙局長添了麻煩。


    公安機關警力嚴重不足,不能再為這些事情分神了。


    屍體經過冷凍後,原來潛在的一些損傷果真暴露了出來。死者雙側前臂有指甲印的地方,開始有些發青,這說明皮下有出血,也就說明了死者生前雙前臂遭受過約束。


    這一發現給了我極大的鼓舞。


    經過解剖死者的雙前臂,果真發現了明確的皮下出血。


    “死者有約束傷。”我說,“胸腹腔解剖沒有發現明顯異常。因為死者是第二天早上被發現還沒有死亡,這之前一直處於昏迷狀態,所以無法從胃內容物中推斷死亡時間,隻能確認胃內容物和他的晚飯成分一致。”


    “開顱嗎?”大寶在一旁準備好了開顱鋸。


    我點點頭,用手術刀劃開了死者的頭皮。頭皮一劃開,就有很多暗紅色的血液從頭皮下湧了出來,我連忙拿了個盆來接。


    “頭皮下怎麽會有出血?”大寶問。


    我搖搖頭,說:“這不是頭皮下出血,是帽狀腱膜下出血。頭皮結構致密,即便出血也會因為組織壓迫而迅速停止,所以頭皮下出血一般都很局限,但帽狀腱膜結構疏鬆,一旦出血,就無法控製,會形成大範圍的帽狀腱膜下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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