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但是大家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這兩種可能性都不能解釋。”


    大家又都露出好奇的眼神。


    我說:“兩名老人都是在中心現場就寢,對吧?凶手不管怎麽進入中心現場,殺人都要有先後順序,對吧?狹小的空間裏,不可能進來兩個凶手,對吧?”


    大家又紛紛點頭。


    我接著說:“根據法醫檢驗,兩名死者的頭部都處於固定位置,被連續打擊。這樣打擊,是需要一定時間的。那麽凶手在殺甲的時候,乙在做什麽?”


    大家開始議論紛紛。


    我說:“鄭金氏死於銳器砍擊,鄭慶華死於鈍器打擊,但是鄭慶華身上也有銳器傷。為什麽凶手把鄭慶華砍倒後,換了並不順手的磚頭呢?為什麽不用銳器直接砍擊呢?隻有一種可能,他的銳器出現了問題,卷刃了,或者刀刃和刀把兒脫離了。既然工具出現了問題,他就不方便再用銳器殺人,所以我們推斷凶手是先殺女,再殺男。刃柄分離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因為我們判斷鄭慶華並沒有和凶手進行正麵衝突,也就是說,沒有搏鬥,隻有逃避。在追逐砍擊的過程中,因為有大力的揮舞動作,菜刀的刃柄是很容易分離的。而且,我們在屍體上,也沒有發現卷刃刀形成的砍痕。”


    大家點頭認可,趙局長拿起電話,走出門去。


    我清了清嗓子,等趙局長重新返回會議室後,接著說:“既然在門口砍擊了鄭金氏,而且是連續砍擊,幾十刀啊,那麽長時間,鄭慶華在做什麽呢?從鄭慶華的衣著情況看,鄭慶華應該是正在洗腳的時候,穿了外衣、外褲。那麽,難道他看到自己的妻子在被砍擊的時候,還能從容地穿衣服嗎?你們調查不是說兩人感情極好嗎?這種危難時候,鄭慶華會坐視不管?”


    “有道理啊!”趙局長恍然大悟,“我們確實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


    “不管凶手是為了什麽殺人。”我說,“開始我們都先入為主地認為凶手敲門入室,進了門簾後殺人。現在怕是要推翻這個推斷了。”


    “那麽,你是什麽意見呢?”趙局長問。


    我說:“開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聯想到了屋外的火堆,客廳的燈光,現在總算是想通了。”


    我喝了口水,接著說:“根據我們發現的各種痕跡、情況,綜合起來,隻有如下一種可能,能解釋現場的所有現象。凶手在七點半的時候,點燃了屋後的秸稈堆。點燃後,火堆應該有火光、有煙味。或者凶手也可以喊叫著火了。那麽,兩名老人會是什麽反應?”


    “起床滅火。”大寶說。


    我說:“兩名老人都是處於已經上床了的衣著狀態,鄭金氏披了件外衣,鄭慶華正在洗腳,穿了外衣外褲。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大家都搖頭。


    我說:“女人可能是披了外衣出門確認著火的情況,而男人正在洗腳,因為火在屋外,也不至於十萬火急,所以他有時間穿好外衣外褲,去滅火。那麽,去滅火需要工具吧?灶台旁邊有水桶,當然,水桶肯定不夠,還需要掃帚之類的東西。大家忘了客廳裏的工具嗎?那裏麵的掃帚就有被移動的痕跡,而且有少量被燒灼的痕跡。”


    “你是說鄭慶華去客廳拿了掃帚去滅火?”趙局長說。


    我點頭說:“兩名老人感情很好,肯定會互相幫助。鄭慶華拿著掃帚在屋後滅火,而鄭金氏拎水滅火。鄭金氏潑完水後,肯定要回到中心現場取水,那麽這個時候,大門肯定是開著的。凶手就是這個時候進入了現場,在中心現場直接砍擊鄭金氏,鄭金氏倒在小方桌上後,凶手連續砍擊她的麵部,導致她死亡。”


    “對啊。”大寶說,“解釋不了同時殺害,就應該用逐個擊破來解釋。”


    “那一小堆秸稈燒不了多少時間。”我接著說,“鄭慶華撲滅火焰後,肯定還在納悶鄭金氏為何沒再拎一桶水出來。他回到家,把掃帚放到原處。這個時候,他可能聽見了異響。所以,他連燈也沒關,就來到了中心現場。凶手可能此時還在砍擊鄭金氏,也可能潛伏在中心現場。所以鄭慶華進入中心現場後,凶手繼續追砍鄭慶華,直到鄭慶華被砍倒在灶台附近,而此時鄭慶華並沒有死,凶手的刀刃可能脫離了刀柄。所以凶手操起灶台旁邊的一塊磚頭,打擊鄭慶華的頭部,導致他死亡。然後,凶手把磚頭扔進還有小半桶水的水桶裏,離開現場。”


    “漂亮!”趙局長歎道,“這個分析,就把之前我們的很多疑惑全部解釋了,那麽,通過現場重建,能不能框定一下偵查範圍呢?”


    “既然不選擇敲門入室,而預謀了這種計策來騙開死者家門,肯定不會是很熟悉的熟人了。之前你們調查沒有明顯的矛盾,那麽就應該是隱形矛盾。”我說,“這不太好調查,但是有個問題,如果死者屋後著火,連幾百米外的村民都有所發現,他的鄰居就一點兒都沒有發覺嗎?”


    “有道理!”趙局長說,“鄭家隻有一家鄰居,兩家房子不遠,按理說,他們應該知道著火的情節啊,可是鄰居的老兩口雙雙否認知道隔壁著火。”


    “否認的話,就很可疑了。”陳詩羽說。


    林濤搖頭,說:“之前那個門簾,後來調查死者二兒子的時候,他承認是他發現現場的時候,激動驚慌之下碰掉落了,後來就隨手扔在對麵的豬圈裏。這個應該是事實。我們昨晚對整個門簾進行潛血觀察,發現了一枚血指紋。”


    “有證據?”我驚訝道,“那你不早說?有指紋還怕破不了案嗎?”


    “你有所不知。”林濤說,“前期調查,偵查人員取了所有可能和死者有關的,有作案時間的人的指紋,包括他的鄰居那老兩口的指紋。但是通過昨晚的通宵比對,全部排除。”


    “但是既然有潛血指紋,肯定是凶手留下的呀。”我說。


    “我覺得鄰居很可疑。”大寶說。


    “哦?”我說,“為什麽可疑?說說看。”


    大寶說:“你還記得昨天看完現場後,我突然肚子疼去找廁所嗎?現場的廁所肯定是不能用的,所以我就準備在屋外就地解決。不過,我走到屋側的時候,看到有個廁所,看磚頭的成色,應該是新建的。準確地說,不是什麽廁所,就是用磚頭壘了半個人高,三麵牆,是個臨時的廁所吧。”


    “現場的院子裏好像沒有廁所,那麽這個簡易廁所應該就是死者家的廁所。”我說。


    大寶點點頭,說:“我也這麽認為。但是我蹲在那兒上廁所的時候,抬眼就能看得見鄰居家的廚房。”


    “廁所對著廚房?”我說,“看來這死者也不是什麽善茬兒啊,把廁所建在人家廚房旁邊,太不厚道了吧?”


    “就是啦。”大寶說,“這一舉動,肯定是有挑釁意味的,而調查並沒有發現死者和鄰居有什麽矛盾。那麽肯定是有隱形矛盾存在嘍。”


    話剛落音,趙局長的電話突然振動了起來。


    趙局長一把抓起電話,說:“喂?嗯!好!找到他。”


    我們一起好奇地盯著滿臉欣喜的趙局長。


    趙局長笑著說:“怕是要破案了。剛才秦科長說的那個刀刃和刀把兒脫離,我覺得很有道理。當時我就懷疑到了你們之後說的鄰居,所以我打電話讓派出所民警以例行調查的借口,再去鄰居家,重點看他家的菜刀。當然,菜刀上即便是有血,也已經被清洗掉了,我讓他們看那菜刀,是不是很容易刃柄分離。”


    後麵的話不用說也知道,鄰居家的菜刀果真是很容易刃柄分離的。


    趙局長說:“雖然指紋排除了鄰居家的老兩口,但是指紋並沒有排除我們仍沒有找到的、鄰居家老兩口的兒子。他們的兒子在北京上大學,之前我們訪問調查的時候,並沒有找到他們的兒子,所以也沒在意。”


    “上大學?”陳詩羽點點頭,說,“這符合精心預謀作案的知識層次。”


    專案組很快聯係了北京市公安局,當地派出所立即對學校進行了調查。這個叫作鄭風的大三男生被學校證實於三天前請假回家,理由是父親生病。對周邊衛生院的調查也很順利,鄭風的父親確實在四天前因為情緒反複激動導致的高血壓去醫院就診。


    鄭風是在返回北京的火車上,被乘警抓獲的。


    帶進審訊室後十分鍾,他就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三天前,他接到母親的電話,哭訴隔壁鄭氏夫婦倚老賣老,總是欺負他們。鄭風的父親是個出了名的老好人,即便人家把廁所建在了自家廚房門口,但他懼於鄭氏夫婦在村裏輩分高,也隻是隱忍不發。雖是表麵隱忍,但他總是咽不下這口氣,在家裏總發脾氣。這一天,鄭風的父親突然暈倒,他的母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父親送到鄉鎮衛生院住院。


    鄭風聽聞此事,立即向學校請了假,乘火車趕回老家。


    火車行駛了二十個小時,鄭風在這二十個小時中,唯一想的,就是怎麽殺掉這兩個欺負他父母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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