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依據是什麽?聽著,很抱歉我不讚同你的說法,湯姆。我們還不知道誰死在那裏了,不知道奧莉維亞和孩子們是否還安好,不知道被害人到底是誰,也不知道作案動機。”


    看來沒有人讚成他的想法。菲利帕提出的論點非常正當,他們不能想當然地認為就是羅伯特在那個房間裏殺了人,奧莉維亞也可能是罪犯,她可能殺了某個人後逃走了,但他們是錯的,湯姆知道這一點。從什麽時候起直覺變得沒有任何效力了?


    貝基傾身向前,兩隻前臂支在桌子上,雙頰總算有了點氣色,雙眼也開始閃爍光芒。她全神貫注於這個案子,這似乎趕走了一直伴隨著她的心魔。


    “我們所知道的就是有人在上周用奧莉維亞的電子郵箱地址從奧爾德尼島的某個地方與羅伯特取得了聯係。”她說道,語速快而平靜,“但我們隻有羅伯特的一麵之詞,說在電話那一頭的是奧莉維亞,但我不認為這有什麽價值。你呢?也可能羅伯特有情人或是同謀,那個人接了他的電話。我們根本沒拿到證據證明奧莉維亞當時在那裏。就這一點來說,也沒有證據表明奧莉維亞在其他地方。他可能兩周前就殺了她,還有孩子們。僅僅因為出現在書房裏的血跡不是她的,並不能說明她還活著,不是嗎?”


    湯姆舉起雙手,掌心向外伸向貝基。“嗬,厲害!我相信你。”湯姆發現自己因為她的激昂笑了起來,“雖然血跡不是她的,她的屍體也可能還在那裏的某個地方——我知道這一點——同樣,也可能是另一個可憐的家夥死在了那裏。羅伯特可能已經殺了她,還可能殺了孩子們,所有這些視頻片段和facetime視頻通話的鬼話可能都是他精心安排的掩飾手段的一部分。但如果她已經死了,我們也沒有任何線索知道羅伯特在哪裏,我認為我們可以先等等,看奧爾德尼島的警方會反饋回來什麽信息。”


    “啊——”貝基向後靠了靠,扭曲麵部故意露出痛苦的表情,“這恐怕有點問題,我隻能遺憾地這麽說。”


    湯姆閉上眼睛搖了搖頭。這件案子裏有些東西要水落石出了。他看著貝基,揚起了眉毛。她有點羞愧,但她必須告訴他:“瑞安跟島上一個很樂意幫忙的警官談過了,問他是否能認出新到島上的人——那些在兩三周前去了那裏的人。他忘了提奧莉維亞和孩子們可能複活節的時候就去過那裏,甚至可能去年十月就去過,我隻能再打電話過去解釋,告訴他考慮到時間跨度,很不幸,我們要把網撒得更大一點,所以他們需要把整個過程再重複一遍。我必須得說,聽到這些話那位警官並不是很在意。他們會去各個學校查看,但家庭教育這一招數可能會讓一切告吹,恐怕我們隻能等待了。”


    有人在耍弄我們。湯姆沒法甩掉這個想法,並意識到就是這一點讓他很焦躁。如果奧莉維亞想要玩失蹤,把孩子們帶出學校,這完全說得通。但如果羅伯特決定要把他們全都綁架了,囚禁或者殺掉他們,也同樣有可信度。


    專案室的雙層門猛地被打開,門的大小剛好能擠進瓊博那龐大的身軀。湯姆看到他有點驚訝,因為他們通常都是通過電子郵件或者電話進行工作上的交談。他搜尋著瓊博那具有感染力的咧嘴大笑——他現在需要這個來提升士氣——但沒有找到。


    湯姆站起來,握了下瓊博的大手。“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瓊博?”


    瓊博的嘴緊抿成一條線,看起來很嚴肅,眉間顯現出深深的皺紋。“我希望自己是對的,湯姆,你知道。但有時候,特別是涉及一起一直還沒有定論的謀殺案時,感覺卻並不那麽好。”


    “坐,瓊博。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


    瓊博抓過湯姆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椅子微微地嘎吱作響。貝基正打算把自己的椅子讓給湯姆,湯姆抬手製止了她,然後坐到桌子上,一隻腳踩在地板上,另一條腿隨意地在空中搖擺,以掩飾真實情感。瓊博往前靠了靠,握緊雙手,轉動腦袋,視線從一個人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仿佛在觀察他倆是否已經準備好聽他接下來的話。


    “好了,重要的事情先說。我把血液樣本拿去做了快速dna檢測,這你們是知道的,結果顯示那是一個男人的血,但我們知道的隻有這一點。我們從房間裏選了一些兩個男孩用過的物品做了比對檢測,結果是陰性的,讓人大大鬆了一口氣。我們也跟羅伯特·布魯克斯的物品進行了比對,以防出現他是受害人而不是罪犯的情況。同樣,也是否定的結果。”


    “這跟我們預期的差不多。”湯姆說,但他從瓊博臉上看到話還沒完。


    “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們在閣樓上發現了一個密封的舊箱子?裏麵主要都是寫著字的紙,但我看不懂,有很多複雜的計算,電腦打印出來的文件等等。我們請人來看了,並不認為這些東西跟我們的調查有關聯,但還是會把東西交給你們。箱子上標注著‘丹’,文件上寫的名字是‘丹納什·賈罕德’。在箱子底下我們找到一些屬於他的雜七雜八的東西,有一些寫著他的名字,有一些隻是零碎物件,看起來像是有人收攏了他的所有東西,”瓊博張開雙臂抱到胸口做了個示範動作,“然後全都丟了進去。”他說著猛地甩開雙臂。


    湯姆看了貝基一眼,意識到將會得到什麽信息,從貝基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也知道了。


    “在箱子裏我們找到一雙男式大號皮手套。”瓊博繼續說道,“磨損嚴重,已經十分破舊了,是伊朗的一家公司生產的。我們成功地提取了一些dna,做了個比對。手套上的dna跟我們在書房裏發現的血跡是匹配的。看來死在那裏的人是丹納什·賈罕德。”


    雖然瓊博一提到箱子的時候湯姆就知道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停頓了一陣子,思索著這個在此次調查中處於核心地位的年輕男子。湯姆還從未見過他,自從他們發現丹納什又跟奧莉維亞取得了聯係,還用蘇菲的手機跟羅伯特約好了見麵,他就開始為丹納什擔心了。現在已經確定書房裏的血跡是他的,便意味著他們要打開一條全新的調查渠道。


    “謝謝,瓊博。”湯姆平靜地說道,“你確定那個房間裏濺出的血量足以讓人喪命嗎?”


    “血跡被清理過,所以我無法確定地告訴你血有多少。但它的範圍很廣,我也確定那是動脈血。所以是的,有人死在那個房間裏了。”他低頭看著自己握在雙膝之間的手,停頓了一會兒,仿佛是在為一個生命的隕落默哀。他吸了口氣,抬起頭繼續說道:“還有別的。如果你還記得,我們調查了兩輛車。在羅伯特那輛車的後備廂裏,我們發現了血液的痕跡——跟書房裏的血跡相吻合。”


    貝基皺起了眉頭。“如果賈罕德流了那麽多血,不應該隻發現這麽一點痕跡吧?”


    瓊博搖了搖他的大腦袋。“不一定。如果羅伯特用塑料袋把他的後備廂認真地墊起來——防雨布或者是質量好的垃圾袋——就沒有問題了。我的猜測是死者在書房裏流幹了血,這是根據血液噴濺的形狀推斷出來的。對於這一點我們會搜集更多反饋信息,但我還是堅持認為他被割斷了頸動脈。你的警員發現有一條床單不見了,而在後備廂裏也發現了棉花纖維,那些纖維跟主臥室裏的其他床單相匹配。”


    “該死!”湯姆喃喃自語道。如果屍體被人從房子裏帶走了,那它現在可能在任何地方。但他在為別的事情煩惱。


    “我們知道羅伯特在周三晚上返回了家中,或者準確地說是在周四的淩晨。我們隻能推測他同意跟賈罕德在那裏見麵,並預期奧莉維亞應該也在家。也許他希望他們三個人來個對決,理論上說當時她應該已經度假歸來了。也許賈罕德說過他要去見奧莉維亞,勸她離開他,羅伯特回去確保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湯姆從貝基的眼神裏看出她不僅跟上了他的思維,而且可能想得比他更快。


    “所以羅伯特回來見丹納什,然後殺了他。”她說。


    “丹納什·賈罕德死在那間書房裏。”湯姆說道,“有證據表明他之後被放到羅伯特的車後備廂裏運走了,我們不要忘了還有一把沒有找到的刀,我懷疑我們再也找不到它了。羅伯特回到紐卡斯爾參加了第一場晨會,遛狗的人看到他在早上五點十五分離開了家,他在開車返回紐卡斯爾的路上沒有足夠的時間四處瞎躥。”


    “我去拿一張地圖,看看他可能走的路徑。”貝基說。


    湯姆搖了搖頭。“沒必要,貝基。我很清楚。從他行駛花的時間來看,他應該是走了最近的路線,經由m60開往m62,穿過奔寧山脈,然後上了a1。”


    “好家夥。”瓊博咕噥道。湯姆滿懷期待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如果我告訴你們,我們的朋友羅伯特有一點癡迷於米拉·韓德麗和伊恩·布雷迪呢?”


    湯姆和瓊博對視了一下。不需要再說什麽了。貝基盯著這個看看,又看看那個,一臉疑惑。


    “你想啊,貝基,m62高速公路有哪個明顯的地方在清晨完全沒有人,是拋屍的絕佳場所?”瓊博問道。


    身為一個年輕的南方人,貝基顯然需要比湯姆和瓊博花更長時間才能想明白。


    “沙德伍茲沼澤,貝基。”湯姆說道,把她從痛苦中解救了出來,“六十年代,布雷迪和韓德麗殺死了五個孩子,其中四個就埋在那片沼澤裏,但另一個一直都沒有找到。”


    “當然是那裏了。抱歉,我沒有想起來。”貝基說道,臉微微泛紅,“但他有時間去挖坑嗎?”


    湯姆搖了搖頭。“我不認為有,除非你告訴我們你在搜查中找到了一把裹著泥煤的鐵鏟,瓊博?”


    瓊博瞪了他一眼。“我想應該沒有。”


    湯姆從辦公桌上跳下來,站定後雙手插進褲子口袋。“那你最好從你的儲備人員中挑選一些帶上,因為我們肯定不能把他們全都拉上。”


    44


    坐在這個屬於自己的海灘上看著孩子們玩耍,我感到一陣小小的喜悅,我意識到這是失去丹、又在兩個月後失去父母以來,我第一次可以自由地享受喜悅。


    接受父母的死訊是我不得不接受的最艱難的事之一。記得當時我對著來到現場的警察大聲叫嚷。警察想要解釋發生了什麽,他們告訴我那應該是很平靜的死亡方式。但他們一定是弄錯了,大錯特錯。


    他們告訴我房間裏有一個一氧化碳探測器,但不幸的是沒有裝電池,也許我的父親把電池拿出來更換,然後忘記了。這在我看來根本就講不通。我爸爸備有所有大小型號的電池,他很鍾情於那一類東西。我帶警察去看那個放電池的抽屜,爸爸怎麽會沒有換上那該死的電池呢?


    警察沒有聽進去我的話。我記得煙氣剛散掉,大家認為房子已經安全了的時候,一個好心的女警官把賈絲明帶到客房,把她放到那張新的活動墊上,那是我的父母為她買的“歡迎來到新家”的禮物。


    接著電話響了起來,我無法理會它。我沒法跟任何人說話,不知道能不能說出那句話:“我的父母都死了。”我相信每一個音節都會像膠水一樣封住我的上顎。


    那位警察拿過我的手機接起了電話。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麽,隻記得他把手機還給我的時候說:“羅伯特·布魯克斯說他就要過來。”我已經把羅伯特徹底忘了,他正在公寓等我。當爸爸沒有跟租來的貨車一起出現的時候,羅伯特建議我先開車回家看看是什麽事讓他耽擱了。我原本應該打電話告訴他什麽時候可以回去。


    當得知有警察以外的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時,我感到如釋重負。那個消息已經傳出了四麵牆外,那似乎讓它變得更加真實了。我為羅伯特知道發生了什麽而高興。我還不太了解他,但自從他第一個趕來看公寓起——就在它開始掛牌出售的當天——他就對我很好。我立刻覺得他強大又有能力,迫不及待地等他過來,幫我減輕一點負擔。


    似乎等了很久他才趕過來,但之後他告訴我那一段路他是以破紀錄的速度走完的。等他到了的時候,現場已經滿是調查的人,但他們沒有什麽意外發現。屋裏沒有任何被強行闖入的跡象,也沒有發現他殺的苗頭,隻有一個相當微不足道的證據,就是電池不見了。


    一個專業的煤氣工程師來看了熱水器,馬上就指出了一個問題。他解釋了通氣孔的重要性,它可以讓冰涼的新鮮空氣進來,使燃氣升上煙囪排出去。我擺脫了僵屍一般的麻痹狀態,準備好聆聽他說話。我要弄明白那一點。


    當他指出房子的通氣孔被一條舊毛巾堵住的時候,我幾乎要大發雷霆。“不可能!”我不停地叫喊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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