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把那個可怕的夜晚發生的事情告訴你們之前,有一件事想讓你們知道,我泯滅良知,痛下毒手後,才過了一個星期,我愛的人就患上惡性肺炎,並於四天後離開了人世。這就是我的報應,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也許這隻是開始。”


    波瓦拉講述的聲音更加低沉了。表麵上看他語調平靜,實際上卻在盡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以免自己因為過於激動而暈倒。


    他接著說:“在晚宴即將開始的時候,在大廳走廊上我偶然間中遇上了來訪的菲利克斯,就招呼他進了我的書房,給他看銅版畫。我買的雕刻品也剛送來,還裝在桶子裏沒有拿出,桶子就放在書房裏。我們聊了一會兒雕刻品的事兒,但並沒有討論要如何購買的話題。


    “那晚發生的事情,一直到我處理完事故出了工廠都是事實。本來我以為可能會耽擱到很晚,真正辦完事時比預定的時間早了很多。晚上十一點我走出工廠,到夏多裏去換車才能回家。這些事和警方的記錄都一樣,但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事實了。我從電車上下來,並沒有遇到什麽美國朋友,我也沒有散步,那樣說隻是為了使自己十一點到一點之間的行蹤合理化。


    “在夏多裏換了車,我坐上了去奧瑪的火車,從大街上步行回家的。大約在十二點二十分或是十五分的時候到了家門口。


    “我站在台階上,正準備用鑰匙開門。這時,有微弱的的光線從客廳裏透出來,原來客廳窗子上方的遮陽板掀起了一小塊兒。那條縫隙的高度正好方便我觀看,於是我就透過縫隙往客廳裏看。我看到我的夫人在房間的一頭坐著,菲利克斯則在那裏站著,臉朝向窗外,背對著我站在那裏。我有些意外,嚇了一跳。但想到這兩人現在正單獨相處,我忽然計上心頭。那個計謀使我的心撲騰撲騰跳個不停,呆立在那裏,都忘了拔出鎖孔裏的鑰匙。雅麗特與菲利克斯正在幹什麽,就算他們什麽都沒做,我就當成他們做過什麽不就可以了。這時,菲利克斯轉過身來,像平日一樣手舞足蹈地說著話。雅麗特到她自己的房間裏取出了一包小小的東西,出來後交給了菲利克斯。我並不是離得很遠,看清楚了那是什麽。菲利克斯收好了那個東西,看得出他很看重它。然後,兩人就去了大廳。沒過幾秒,門就打開了。


    “我在陰影處藏了起來。‘啊,瑞恩!’雅麗特的聲音滿含感情,‘瑞恩,你真是好人,難得的好人!我很高興你願意收下它。’


    “菲利克斯似乎也很激動:‘太太,我也為能幫得上一點兒忙而由衷地高興!’


    “他下了樓梯。雅麗特說:‘希望你能給我寫信。’


    “‘好,我會寫的。’好像他是這麽說來的。然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雅麗特關上了門,我失望極了,有種人生破滅的感覺。不僅僅是破滅,她還是我追求幸福道路上的絆腳石。頓時,我的心中對這個女人的憎惡就像海浪一樣難以平息。而那個菲利克斯,就是他造成了我一生的不幸,對他的嫉妒之情我也是無以複加,雖然他毫不知情。當時的我就像是被魔鬼上身,甘願任罪惡的念頭擺布。內心的恨使我變得異常冷酷,我已經被罪惡吞噬,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站在那裏的根本就不是我。我又取出鑰匙,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悄無聲息地跟著雅麗特進了客廳。她很冷靜,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她的若無其事使我更加憤怒。對她我已經非常了解了,我下班回家時,她就是這樣來迎接我的。


    “她就那樣走到角落的一把椅子旁,正想坐下來時,這才發現我,她像是受了驚似的輕叫了一聲:‘拉布爾,怎麽不出聲,嚇我一跳!才回來嗎?’我把帽子往旁邊一丟,她注視著我,抬高聲音喊著:‘拉布爾!你怎麽了?你這是什麽態度?’


    “我站在那裏沒動,隻是盯著她看,盡量使自己顯得平靜。但其實,我心中的怒火已經熊熊燃燒,血液就像熔化了的岩漿,四散奔流撞擊著血管。‘沒什麽。’我答道,沙啞的聲音裏透著恐怖,好像說話的是另外一個人,‘作為丈夫,這件事真是讓人難堪。回到家時,看到自己的夫人在跟別人情意綿綿。’


    “無疑這句話打擊到她了,她後退幾步,跌坐在椅子上,臉色是那麽蒼白,直盯著我看。她呼吸都不勻稱了,聲音抖得厲害,說著:‘啊!拉布爾,你不要誤會!事情絕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可以對天發誓,我什麽都沒做過!請你相信我,拉布爾!’


    “我向她走過去,身心已被魔鬼控製。我想她一定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憤怒和仇恨,臉上現出了驚恐之色。她想要喊叫,但隻能發出沙啞而微弱的聲音。她麵無血色,就像一個幽靈,冷汗不斷地從額頭上滲出。


    “這時,我已逼近她的身旁,像被人控製了一樣伸出雙手握住了她那細長的脖子,我能感覺得到我手上的力氣在不斷地加大。她好像已經知道我的意圖,滿臉的恐懼,手在空中隨意地亂抓著,她是想抓一根救命稻草嗎?


    “不知過了多久,我鬆開手,腦子裏沒有任何意識。鬆開手後我走到一邊去了,這時我發現,她已經沒有了呼吸。我的腦袋還被憤怒占據著,看著死去的她那滿臉的恐懼,我得意洋洋。至於菲利克斯,我能做些什麽呢?我同樣非常恨他!就是他使我失去了愛情,打碎了我的人生美夢。我想馬上追出去,把他殺了。我就像瞎子一樣,跌跌撞撞地摸到了門邊。


    “這時,又一個邪惡的想法冒了出來,那個男人不是想跟雅麗特結婚嗎?那我就把她送過去給他。得不到活著的人,有具死屍也會很滿足吧!”


    因為激動波瓦拉全身顫抖,語調尖銳,他停了下來,好像這個世界上隻剩他一個人了。這段回憶使他變得非常狂亂。稍微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平靜下來,接著說:“把屍體送給菲利克斯,這就是我下一步要做的事情。這樣做可以使我對他的憎惡之情得到發泄,而且,一旦他想要逃走,就會被懷疑,而成為嫌疑犯。我想著怎樣把屍體送給他呢。突然,我的腦袋了閃現了裝著雕刻品的桶子,它就在隔壁書房裏,是個理想的運輸工具。


    “我來到書房,從桶子裏取出雕刻品,然後把屍體搬進來,裝了進去。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我煞費苦心,脫掉她晚宴時穿的鞋子,造成走出家門的假象。又用很多的木屑將屍體固定住,防止它在桶裏左搖右晃。我用一把刷衣服的刷子清理了多餘的木屑,並且清理幹淨,然後就將蓋子蓋好,蓋得很緊,乍一看,好像還沒被動過。


    “我就是想要人們認為,雅麗特和菲利克斯私奔了。為了使這件事可信,有兩件事必須要做:一,她穿的衣服要顯示她要外出,我把晚宴鞋拿到她的房裏,隨意往椅子前一扔,讓人感覺她換了衣服出門了。我還藏起了她的皮外套、帽子及散步用的鞋子,把這些東西放在了我房間的行李箱中,為了保險我還上了鎖。


    “二,製造雅麗特留書出走的假象,所以我要偽造一封信,以她的名義寫給我的。當時倉促來不及寫信,我就找了一封以前的信往信封裏一裝了事。我在信封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當然要模仿雅麗特的筆跡,完成後我把信放在了書桌上。


    “我花了四十五分鍾完成這些事情,做完時差不多一點了。我擔心會有遺漏,就又仔細地看了一遍房間。我確定沒事了要走出客廳的時候,發現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就在雅麗特剛才坐過的椅子旁邊,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她的胸針從衣服上掉下來了。好險,差點把這麽重要的物證給漏掉了,我當時就出了一身冷汗。我把它撿起來放進了夾克口袋裏,然後戴好帽子,重重地關上門就出去了。


    “我到香榭大街散了一圈步,就再次回家了。到家時,我用鑰匙把家門打開。出去時我用力的關門就是為了讓管家聽見,而且他也真的聽見了。我想,因為雅麗特不見了,他現在肯定正在擔憂。我故意表現得很難過,加深了他的不安,而他也沒有任何懷疑。


    “我在書房裏一直坐到天亮,思考著該怎樣行動。想來想去,都覺得桶子的問題很難解決。這是德比耶魯公司的桶子,轉天他們就要收回,到哪裏去弄這樣一隻空桶呢?


    “隻剩一個辦法了。要想得到一個相同的桶子,隻能再去訂購一個雕刻品。當然,不能由我來做收件人。於是,我想可以冒充別人的名字寫一封訂購信,收件地址就寫車站的寄送處,我再到那裏去領回桶子。


    “這樣做還是會有紕漏,警方遲早會找到我。這時我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收件人,就是菲利克斯,我要以他的名義寫訂購函。我告訴警方,晚宴那天我跟菲利克斯提起了雕刻品的事,他也感興趣想訂購一套,就算他不承認,警方還是會懷疑他。菲利克斯的真實地址是不能用的,要不然他就會收到兩隻桶子,我還是會暴露。最後,我怎麽做你們都知道了。我先按照菲利克斯的手跡寫了一封訂購函,上麵地址是我想要的,然後我複印了一份,周一晚上,信就被投到了德比耶魯公司的郵箱裏。周二早上我打了個電話,問清楚他們什麽時間寄送,用什麽方式寄送。然後我到倫敦領走了那隻桶子,把它藏在了一個小倉庫。”


    “請等一下。”拉登說,“你可以將語速放慢一點兒,否則我跟不上。剛才你說你寫了一封假訂購函,還複印了一份,然後才投進了德比耶魯公司的郵箱。我不太明白為什麽要這樣做?”


    “我可以解釋一下。我是在巴黎的時候寫的那封假訂購函,但是我要讓德比耶魯公司注意到這是倫敦寄來的信,於是我從倫敦寄來的信件上撕了一張郵票,貼在了信封上,上麵的郵戳是用油墨畫上的。周一深夜,我趕去庫若內魯把信投進了郵箱。第二天一早,德比耶魯公司收到的訂購函上就能看到英國郵票和巴黎、倫敦的郵戳了。”


    雖然這個凶手如此殘忍冷酷,實在是讓人生厭,但對於他能這樣巧妙地安排,拉登和馬萊也不得不佩服。參與這個案件偵查的偵探,都認為周二在倫敦收到的那封信,肯定是在周一寄出來的。而當時,表麵看來菲利克斯在倫敦,波瓦拉是在巴黎。既然這樣,那封信就是菲利克斯寫的了。但沒想到,大家都被騙了。


    “那麽,為什麽你還要把這封信複印一份呢?”拉登追問。


    “我要讓德比耶魯公司以為這封訂購函是從倫敦寄過來的,同時還要留一份物證,證明菲利克斯是凶手。寫完信後,鋪上透明紙我仔細地將信描了一遍。在倫敦時,我到聖馬羅山莊去過,在那裏用菲利克斯的筆和墨水,又描了一遍影印的信,還故意用上了吸墨紙,所以上麵才會留下菲利克斯的筆跡。”


    雖然不應該讚歎,偵探在心裏真是很佩服,波瓦拉能這樣巧妙地耍些陰謀詭計。


    “收到桶子後,我把它運到一個倉庫裏,然後支走了馬車夫。一個人取出了桶子裏的雕刻品,裝進了我提前準備好的旅行袋裏。我撕下桶子上的標簽放進了口袋,重新貼上了一張寫著‘北停車場傑克收’的標簽,當然我就是傑克。


    “你們已經找到杜波了,應該了解真相了,菲利克斯收到的裝著死屍的桶子是直接從我的房子寄送出去的。再訂購雕刻品我隻是為了要那隻桶子,取出裏麵的東西後,我就把它送回德比耶魯公司了。


    “我就是要把死屍寄給菲利克斯,這樣就可以達到目的了。可以想象得到他在打開桶子,看到死屍的瞬間的情景,他肯定會驚訝、恐懼,因此遭受難以形容的沉重打擊,這也是我最希望看到的。而且這樣警方就會把他列為嫌疑犯,對他進行監視,他就會代替我承擔罪責,而我則可以免於遭受法律的製裁。為了讓警方認定菲利克斯就是凶手,我又仔細謀劃了一番,偽造出菲利克斯的犯案證據,讓他無法脫逃。


    “我必須用雅麗特的名義寫一封信,說她已離家出走了。我搜遍了她的書桌,找到她所有的字跡,用她的口吻給自己寫了一封信,並把信給了警方。寫完信後,我銷毀了全部帶有她字跡的東西,所以並不害怕警方比對字跡。


    “接著,我想讓菲利克斯收到桶子的同時,引起警方的懷疑,該怎樣做呢?三周前,我不經意地去了多旺森德咖啡館,突然,神經性頭痛發作,我就換了座位進了小房間。恰好在這時,菲利克斯也來了,我看到他遇到了一些朋友,並跟他們聊了起來,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從中得知了菲利克斯和他的朋友羅迪要合夥買彩票。我覺得這件事可以利用一下,於是決定以此事寫一封信給菲利克斯,當然就像你們看到的我是以羅迪的名義寫的。接下來的事就都是你們知道的了。


    “第二天,周一晚上,我做出打開桶子的樣子,打開時散落了一些木屑,接著撕下桶子原來的標簽,收了起來。後來,我又一次打開桶子,按照紙條上所寫的數額裝了五十二鎊十先令進去。我叫來管家,囑咐他德比耶魯公司的人來收桶子時,就讓他們把這隻桶子帶走。我告訴他,接下來的三天我要出趟遠門。於是第二天一早,我乘著早班車趕往倫敦。


    “周一,我喬裝打扮了一番,買了假胡子裝成菲利克斯的模樣。旅行途中,我處理掉了雅麗特的衣物,在一個沒有人的甲板上,把裝著她衣物的行李箱丟到了海裏。到了倫敦,我直奔那家貨運站而去。剩下的兩天,我主要就是在安排運送桶子。這邊的事情弄完,我就到菲利克斯家,也就是聖馬羅山莊去了。那個地方並不難找,用點兒心,就能找到。經過仔細觀察,我確定沒有人在房子裏。接下來我要進到房子裏去,很幸運,讓我發現了一扇沒鎖的窗戶。我進了房子來到書房,借著手電筒的光,我用菲利克斯的墨水重新描了一遍那封訂購函,並且特地用吸墨紙吸幹。我知道隻要這張吸墨紙被發現,菲利克斯就是百口莫辯了。


    “我想過,在這件案子中人們會發現,菲利克斯不存在殺人動機,還會認為菲利克斯品行良好,不會殺人。這就需要我製造一個動機,使他殺人成為可能。為此,我以一個女子的口吻寫了一封信給菲利克斯,讓人以為他始亂終棄。寫好的信,被我很隨意地塞進了他的衣服口袋。看到信,大家就會猜測,也許雅麗特因為這封信和菲利克斯爭吵起來。兩人越吵越激烈,以至於菲利克斯情緒失控,錯手將雅麗特殺了。


    “站在書房門口,我又想到一件東西可以使菲利克斯的嫌疑加大,那就是雅麗特的胸針。要是人們在椅子後麵發現它,肯定就會認為這裏就是她的遇害地點。我的目光定在了長絨窗簾前的那把矮背椅子上,就是它了。我走過去把胸針掛在了椅子背後的窗簾上。做這些時,我是非常謹慎的,因為我不能留下任何線索。


    “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如果不是你,我不會敗露。還有什麽地方需要我解釋的嗎?”


    拉登說:“有一點我還想不通。周一時,在夏蘭頓咖啡館,有人聽到你打電話給管家和工廠,為什麽實際上卻是在周二從加萊打的電話呢?”


    “這好說!周一我隻是拿著話筒,裝裝樣子,其實根本沒打電話。我往話機裏塞了一根小木棒,是沒辦法撥號的。還有嗎?”


    “沒了。”拉登答道,心想這個家夥真是又狡猾又聰明,“你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講明白了。”


    “還沒完呢!”波瓦拉說,“我還要補充兩點。這個給你們,請看!”拉登看到他手裏有封信,看來是給自己的。


    這兩人自然就移動身體向前,去看那封信。就在這時,隻聽見突然響了一聲,燈隨之滅了。又有聲音傳來,波瓦拉的椅子倒在了地上。


    “快去,打開門!”拉登喊著,跳了起來。他趕緊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馬萊正要往門那邊跑,但因為沒看見倒在地上的椅子,被絆倒了。拉登的手電筒照到門口時,已經晚了,門已關上。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怪笑,似乎是在嘲笑兩人還是沒能躲過他的詭計,“哢”的一聲,他們被鎖起來了。


    拉登對著門開了幾槍,門外已經沒有動靜。馬萊衝到門邊,抓住門把使勁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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