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季陶然在上學之前便先來到刑部,那門口的侍衛見了他,便笑道:“季公子如何這樣早呢?”


    季陶然道:“我找阿澤,他可在?”


    侍衛麵麵相覷,不知他幾時竟也認得阿澤了,其中一個侍衛道:“我們是早上來替班的,尚且不知道呢,等我進內打聽打聽。”


    頃刻之間出來,便道:“在明德堂裏睡著呢。”便放了季陶然入內。


    季陶然因來過刑部幾次,倒也有些認得路,走走看看,來至明德堂。


    室內鴉雀無聲,季陶然慢慢到了裏頭,果然見一個少年躺在榻上,季陶然才走了一步,那少年便翻身坐起,抬頭揚眉,手輕輕地按在腰間,一副蓄勢待發之態。


    季陶然見這模樣,便笑道:“好厲害的身手,你便是阿澤麽?”


    阿澤因遠遠地看過他跟白清輝在一塊兒,便放鬆下來,複又懶懶躺下:“若是找清輝,自去白府,不要打攪我睡著。”


    正要枕臂再睡,忽然聽季陶然道:“你聽完了我的話再睡不遲,我是替雲鬟妹妹、是鳳哥兒來傳話的。”


    阿澤聽前一句的時候,還渾然不在意,聽到後麵,卻騰地又跳起來:“鳳哥兒?她說什麽了?”


    天氣漸漸炎熱,這日午後,雨落不停。


    清輝坐在窗邊,看著外頭雨連成線,不時有小學生從窗外跑過,因是下課時間,正都嬉戲追鬧。


    然而清輝卻似看不見這些,隻顧望著那雨氣迷蒙,心中卻想著鳳儀書院的那宗案件。


    自從事發後,半月已過,雖然上頭催的緊,然而此案卻依舊毫無頭緒。


    清輝雖有心去刑部探聽——主要是找嚴大淼,然而因上回跟白樘“爭執”,一時心裏竟有些古怪,竟覺著不好貿然再去。


    不知為何,對清輝而言,麵對那些或猙獰或看似平靜的死屍,竟比對著這些活蹦亂跳的世人更叫他覺著心境平和。


    就如他對嚴大淼所說,死屍不會害人,可怕的,卻是那些浮躁著的、顏色各異的活人之心。


    一念至此,忽地想到當日在鳳儀書院,有個女孩子站在跟前兒道:“半月內不要去由儀書院可使得……”


    清輝從不曾說過,向來畏憎世人的他,就在看著崔雲鬟的時候,卻有種奇異的契合之感。


    故而對她那些突如其來看似無理的話,他雖不信,卻也並不覺著荒唐。


    他自知道自個兒是別人眼裏“奇異古怪”的孩子,當看著崔雲鬟的時候,他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


    雨聲潺潺裏,忽然浮出那雙秋水一樣的眼眸,清輝禁不住笑笑。


    正在此刻,一道閃電劃過,眾孩童一片驚叫。清輝回頭看蔣勳,看他是不是又捂著雙耳驚叫,誰知回頭之時,卻見坐上空空。


    清輝凝眸看了會兒,便站起身往外走去。


    他沿著廊下,且走且看,拐彎之後,快步經過落雨的天井,很快將到書院後院。


    一片死寂,清輝心中卻有種極不受用之感,目光掠過雨中一排排靜默的屋子,最終目光落在一處。


    雖看似一模一樣,但清輝卻瞧見,那一間房的門扇並未掩齊。


    他快步走到跟前兒,雨聲之中,聽見有些雜響自內傳來,清輝舉手用力一推,門扇在跟前兒被推開。


    眼前所見,令向來波瀾不驚的他亦驚怒不已,隻咬牙道:“無恥!”


    一個十三四歲的學生,正抱著蔣勳,低頭不知調笑些什麽。


    那學生見是清輝,一驚之下放開蔣勳,蔣勳跌在地上,一時竟起身不得。


    清輝走前兩步,便要扶起蔣勳,因氣急,便道:“讀聖賢書,竟做如此齷齪之事,我必要告知院長……”


    不料那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你說什麽?”


    清輝用力一掙,竟無法掙脫開,那學生凝視著他,冷笑道:“無非是仗著你父親是刑部侍郎,就鎮日作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來,你算什麽?難道比誰更幹淨些不成?”


    清輝見他咬牙切齒,麵目猙獰,怎奈畢竟比他年長許多,力氣也大些,竟無法掙開。


    那人笑道:“很好,今日是你自個兒撞上來的,我便想一個新鮮的玩法……”


    清輝不知他要如何,那人卻把他往蔣勳身上一推,道:“整天跟著小子在一塊兒,倒是極親熱不怕人,既然如此,就叫全院的人瞧個熱鬧可好?”


    他攥住清輝的衣襟,正欲動手,忽然手上一麻,雙腳已經騰空,在反應過來之前,整個人被一股大力往旁邊甩去,身不由己地跌出丈遠,捂著胸口悶哼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在鳳儀書院,雲鬟伏在桌上,亦看著窗外淩亂飛舞的雨絲。


    耳畔是雷聲陣陣,仿佛雷神在雲端輕輕擊鼓。


    雲鬟聽著那轟隆隆的悶雷,又加上水聲嘩響,困意越盛,正想要睡,忽然眼前人影一晃,鼻端嗅到一股很淡的馨香。


    微睜雙眸,卻見有一人在跟前兒徐徐坐下,向著自己淺笑盈盈,口中道:“崔妹妹是困了麽?隻別睡才好,這樣潮濕雨天,你穿的又單,恐怕風寒入侵。”


    第81章


    溫聲軟語,自耳畔傳來,雲鬟抬頭之時,正對上沈舒窈含笑的杏眼,那依依落座的風姿,讓雲鬟一時恍惚,就仿佛記憶同現在這一幕重合了般。


    那時候,雲鬟才進江夏王府,新婚一夜醒來之時,也是先聽見那嘩啦啦的密集雨聲,潮濕寒冷之氣從重重簾幕外透了進來,她不由地裹緊了被子,也正因此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竟未著寸縷。


    自昨日開始到現在,她整個人都似麻木昏沉了似的,幾乎不知人在何處,今夕何夕。


    此刻雖醒來,被籠在這簾幕之中,卻依稀覺著仍是暗夜未退。


    她試著要拿衣裳來穿,目光所及,卻並不見一件衣物,猛然便想起昨夜的淩亂情形,——那些喜服之類,竟都是被那人胡亂扯落,又粗粗魯魯地扔出了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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