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此同時,身上忽然疼得很,仿佛每根骨頭都被人用力捏了一遍,酸痛無力。


    是外頭的侍女們聽了動靜,便忙進來,見她斜斜地坐了起來,便道:“側妃醒了。”當下便端了新衣裳進來。


    雲鬟見一水兒的鮮豔顏色,便隻叫曉晴進來,吩咐道:“把我家裏穿的那家常衣裳,拿一件兒來。”


    曉晴素來深知她的心意,又想才過來府內,是大好日子,不能過於素淡,便撿了一件兒輕緋色的衫子來,雲鬟這才穿了。


    底下又捧了銀盆來洗臉,頃刻,才梳好了頭,便聽外頭有人道:“王妃來了。”


    雲鬟有些意外,按理說她起身之後,該去給正妃請安,然而因人事不知地睡到如今,此刻尚有些頭暈目眩,心神浮動,竟也忘了問是幾時了。


    當下,便起身迎接王妃,曉晴見她神情不對,便忙攙扶著,好歹行了禮。


    王妃落了座,上下略打量了眼,溫聲吩咐道:“不必多禮,快坐就是了。”


    照規矩,側室在王妃跟前兒本是不能擅坐的,然而雲鬟因頭暈,又聽她吩咐,這才落座,雖如此,身子實在不適的很,竟隻想睡。


    雖然她生性恬淡,喜怒不形於色,但臉色發白,精神略顯倦怠,自然是瞞不過人的。


    又因低頭的時候,便露出脖頸上幾塊兒微微紫紅的印記,雲鬟自看不到,王妃跟她身旁幾個侍女,卻看了個正著。


    幾個侍女麵上不由流露出異樣神色,隻王妃視若不見,仍是溫和帶笑的:“瞧著你的臉色不大好,身上可無礙麽?”


    雲鬟勉強道:“多謝娘娘垂詢,無礙。”


    王妃道:“那也罷了,你如今已經入了府,從此之後,咱們自然要一塊兒盡心竭力地伺候王爺,一來是王爺之喜,二來,我身邊兒也似多了一個膀臂,又聽聞你素來賢德,因此也算是我之幸了。”


    雲鬟見她說的如此委婉動聽,便起身行禮道:“娘娘委實言重了。”


    王妃凝視著她,淺笑道:“並不是,都是我心裏話罷了。你且放心,我不是那等善妒拈酸的婦人,橫豎隻要王爺喜歡,我身為王妃,自然也同他一樣喜歡。”


    王妃說到這兒,便道:“拿上來。”外頭有侍女上前,把一個五彩成窯的蓋盅湯碗用托盤捧了上來。


    雲鬟不之何意,王妃帶笑道:“我早早兒地叫人預備下的燕窩參湯,又養身又滋補,正適合你此刻……你且吃一碗罷。”


    雲鬟道謝過了,這會兒曉晴接過來,轉遞給她,雲鬟本毫無食欲,然而轉念一想,便果然當著王妃的麵兒,慢慢地將一碗燕窩湯盡數喝光了。


    她至今還記得,燕窩參湯的氣息,同簾幕外的雨氣交織,硬喝下去,有一種想要作嘔之意,卻仍是牢牢壓住而已。


    忽然聽沈舒窈再度輕聲喚道:“妹妹?”


    雲鬟回神兒,才從往日的場景中脫身出來,重回現世。


    隻見沈舒窈已經坐在對麵兒,正緩緩搖著扇子看她,笑了聲道:“如何我同你說話,隻是不應?是還沒睡醒不成?”


    雲鬟才道:“原來是沈姐姐,失禮了。”又道:“方才一時困倦,眼睛迷著,並沒看清楚,請姐姐莫怪。”


    沈舒窈笑道:“說哪裏話,這有什麽可見怪的。我因方才看你趴在桌上,便是怕你睡著了受那寒氣,才特過來找你說話兒的,還怕擾你不喜呢。”


    雲鬟垂眸道:“多謝姐姐好意。”


    沈舒窈輕搖團扇,且笑且看著,卻見這女孩子一身天青色的衫子,雙肩窄窄,楚腰細細,大有弱不勝衣之態,此刻雖尚未長開,但眉眼標致,冰肌玉骨,卻已隱隱透出絕色風流之意。


    難得是通身的氣質,正如輕雲出岫,新月初升,更無半點俗氣。


    剛才叫她之時,因似醒非醒的,雙眼朦朦朧朧,略有些迷蒙地瞧著人,長睫輕輕眨動,令人忍不住我見尤憐。


    沈舒窈正打量雲鬟,卻聽有人道:“林教習到了!”


    含驚帶喜的叫嚷中,幾個女孩子匆匆自外頭進來,個個回了原位,正襟危坐起來。


    沈舒窈以團扇遮唇,輕笑了笑,道:“好了,先上課了,回頭再同你說話。”緩緩起身,也自回位。


    雲鬟目送她離去,這會兒,就見有道人影從窗外過,頃刻便出現在屋門口上,卻正是鳳儀書院的教習。


    這位教書先生,乃是翰林院的侍讀學士,名喚林稟正,因他生得眉清目秀,且又是個飽讀詩書的翰林學士,談吐舉止自然不同流俗,故而在一群年高德劭的教習之中,越發鶴立雞群似的,這些女孩子們,個個兒都甚是喜歡他。


    然而林稟正人如其名,是個最正經不過的君子,隻循常來上課,課外一句話也不肯跟女孩子們多說,就連多看一眼都不曾,品行竟是無可挑剔,因此眾人越發敬重。


    雲鬟因沈舒窈忽然來同自己說話,心裏略微恍惚,一堂課也不知聽了些什麽,那林教習仍是自顧自地講了一遍,布了功課,便頭也不回,挾書而去。


    他前腳剛出課堂,後麵那些女孩們紛紛起身,便在門口窗口上相看,卻見風雨之中,那清雋瀟灑的身影徑直遠去了。


    頓時之間,課堂裏響起此起彼伏的歎息聲,這在平日是從不曾有過的。


    雲鬟見狀,不由笑了笑,不料抬頭之時,卻正見沈舒窈在前方回頭凝視,——方才按捺著沒去觀望林教習的,也不超過五六個人,沈舒窈自也是其中一個,目光相對,她便向著雲鬟一笑致意。


    這場雨下了一個時辰方停了,不覺放課時間已到,雲鬟便把書本收拾妥當,出了院門,正要上車,忽然間卻見院門對麵兒停著一輛馬車,有個人伶仃舉著傘站在旁邊,正翹首以望,見雲鬟出來,便麵露喜色,飛奔上前。


    雲鬟微有些緊張,也顧不上在意別人的眼神,便對來人道:“怎麽了?”


    這來人正是阿澤,見雲鬟擔憂,便道:“鳳哥兒,你跟我來。”


    雲鬟生怕清輝出事,隻顧問道:“又去哪裏?你隻跟我說怎麽樣就是了。”


    阿澤見她不肯去,便說:“你別怪我,是小公子太聰明了,他自己想到了,便質問我,我隻得承認是你吩咐我跟著的。”


    雲鬟本欲問他情形到底如何,因門口上人來人往的,不是說話地方,雲鬟便對露珠兒說:“你且自去車上,隻等我片刻。”


    露珠兒因認得阿澤,便應聲去了,阿澤便陪著她來到對麵兒,將她送到馬車上。


    此刻因落雨天陰,車內自然越發陰暗,雲鬟才入內,便見白清輝靠車壁坐著,臉色煞白,垂著眼皮。


    雲鬟隻得靠車廂門邊兒坐了,道:“小白公子。”


    白清輝抬眸看她:“你如何知道我會出事?”


    雲鬟不料他劈頭直接問過來,沉默片刻,才道:“隻是亂猜罷了。請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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