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不等說完,便咳嗽了聲,柯憲笑道:“不必忌諱,我並不隻是在說我自己,倒好象咱們南邊兒過來的人,跟北地的水土不能相合一樣,想當年,我一位相交極好的哥哥,也似咱們一樣過來銓選推官,後來卻也不知下落了。”


    雲鬟見他誌氣衰朽,便引他說道:“如何我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


    柯憲道:“你知道才是怪了,已經是十年前的事兒了,在我們那邊兒,也算是個大名鼎鼎的能幹人物,隻不過這京城內精明強幹的人自然是多,隻怕來了後……不似先前一樣能夠輕易出頭,泯然眾人或者遭遇變故,都是有的。”


    柯憲回想起往事,便又道:“先前耿飆來到,我也曾跟他說起過此事。不瞞你說,先前我一心想留在京內,除了想要一展拳腳外,也存著想要找到蔡哥哥之心,當初,可正是他引我進公門的,是以始終念念不忘。先前我看了你在吏部銓選時候那樣遭遇,本以為他大概也有這些不為人知的經曆,故而籍籍無名,無處可尋。因耿飆在京兆府,畢竟便宜些,我私下裏便托付他幫我查一查,他查了有些日子,才得了一點消息,原來蔡哥哥其實是中了銓選的,且還是當時的第三名,可見果然了得。”


    雲鬟也有些動容,問道:“果然是能幹的人,那如今他在哪裏,真不知道?”


    柯憲道:“京兆府的記錄畢竟是少,耿飆也隻得了這一點。”


    柯憲說到這裏,長長地歎了口氣:“想天下能人奇士,盡數匯集於斯,但最後熬出頭的又有幾個?似蔡哥哥,似我,我起初以為他或許如你一樣的遭遇,可現在再想,又或者他是如我一樣的遭遇……是橫死了呢?”


    雲鬟皺眉:“世事變幻,何況京城甚大,或許他雖不在官場之內,卻也平平安安地在某個地方,安分度日呢?何必隻往壞處想。”


    柯憲眼睛亮了亮,道:“若是如此,倒也是極好的。”忽地看著雲鬟道:“小謝,我知道你從來有一種非常之能,如今,我能不能托付你一件事兒?”


    雲鬟道:“你說就是了。”又問何事。


    柯憲道:“你幫我找一找我這哥哥可好,臨死之前,若是能見他一麵兒,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雲鬟搖頭:“你好好地想見人,我幫你找自然無礙,你若是存著這樣心思,我卻不能從命了。”


    柯憲方笑起來:“好罷了,不說那些。既然如此,我就當你是答應了。”


    他畢竟說了半天的話,一笑之下,又咳嗽不止,肩頭的血又湧出來,外頭太醫忙走進來看護。


    因已經幾日,流的血卻比先前少了……雲鬟起初還當是件好事,此刻見柯憲越來越白的臉色,才驀地明白過來,他身子裏的血越來越少,流的自然也是少了。


    雲鬟出了院落,滿心驚栗幽寒,便自忖去尋季陶然,正走著,忽然聽有人說道:“太子府的顧詹士跟金吾衛厲統領親來找侍郎,不知是不是有什麽事?”


    另一個道:“興許是私交罷了。顧詹士算是太子的左右手,金吾衛管的是皇宮大內,怎會有什麽事。”


    一個噗嗤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另一個便問,那人道:“如今金吾衛的副統領可正是晏王世子,那可是個沒事也會生非的人,莫不是惹出什麽來了?”


    先前那人啐了兩聲:“我當是什麽話,這也是能玩笑的?快且收聲,免得隔牆有耳。”


    雲鬟不敢逗留,便徑去找季陶然。


    季陶然仍在行驗所,雲鬟入內之時,正見他盯著一張薄紙,似在發呆。


    雲鬟便問道:“在看什麽?”


    季陶然抬手將她一擋:“別碰到這個。有些危險。”


    雲鬟見是一張白紙,無甚稀奇,笑道:“這個有什麽凶險?”


    季陶然見她不信,便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吹亮了火頭,又叫彼此後退一步,才將那火向著白紙移了過去。


    兩者之間還隔著一臂之遙時候,桌上那白紙忽地“騰”地一聲,竟憑空而起,自行烈烈燃燒起來!


    火光大亮,灼熱逼人,雲鬟不由咋舌。


    季陶然見那灰燼緩緩落地,才鬆了口氣,道:“這兩日我在想吳玉身上起火之事,我不信是朱姬未卜先知……故而仔仔細細又把吳府的人、以及巽風等跟在吳玉身旁的眾人盡數又問了一遍,想看看哪裏有什麽異樣不曾,果然,吳府伺候吳玉的一個丫頭記起來,說是吳玉先前臨出門之時,一陣風把屋簷上的雪裹住飄了下來,抖落了吳玉滿身,他本是想回去換一身兒的,又怕耽誤了時辰……”


    雲鬟道:“你是說,有人趁機把火粉混在雪中,借風吹灑落?”


    季陶然歎道:“這會兒是冬日,倒也罷了,若當時有一丁點火,吳玉便也逃不過。他身上落了火粉而不自知,所以一旦在靈堂內靠了火,自然在劫難逃。”


    季陶然發現這件後,便叫巽風又去吳府查看,隻不過這兩日因雪都融了,因此屋頂上也看不出什麽端倪。


    但若是季陶然推測是對的,那便證明此案還有“凶手”。


    四目相對,雲鬟低低道:“我聽說,侍郎叫封存此案了?”


    季陶然道:“聽聞是太子奏了聖上,因涉及此案的都是朝廷大臣,恐傳揚出去有失官體,又說群臣痛失愛子等等,求存體麵,所以聖上準了,叫到此為止,封存罷休。”


    雲鬟才明白因何前世有關此案的詳細等都不曾留下,原來果然事有緣故。


    當下雲鬟便把柯憲所交代之事同季陶然說了,季陶然滿口答應,又道:“既然如此,等晌午吃飯的時候咱們過去如何?”


    雲鬟才要應聲,卻見阿澤從廊下來,也不靠前,隻遠遠地叫道:“謝推府,侍郎有請。”


    第309章


    雲鬟忙別了季陶然,走上兩步。


    阿澤瞥著她道:“你幾時跟季行驗這般相熟?他怎麽待你也甚是熱絡似的,昨兒還留你在房中呢。”說著,那嘴唇嘟起,幾乎碰到了鼻子上。


    雲鬟垂首道:“因季行驗為人甚好的緣故,故而有些相熟。”


    阿澤卻偏道:“並不是這樣,你不過是這張臉占了些便宜罷了。”


    雲鬟隻當聽不懂的,便問道:“侍郎傳我何事?”


    阿澤道:“話真多,去了不就知道了?我可不耐煩同你細說。”


    雲鬟一笑,果然便不問了。


    頃刻來至白樘公房之外,阿澤報了,裏頭便叫傳。


    雲鬟舉步入內,將抬頭的當兒,卻見白樘身邊兒有兩位大人落座,目睹兩人形貌,刹那便想起先前不期然聽見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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