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誰能看到呢?”


    他悶悶不樂,不再說話。


    “氣球”引擎的聲音被海蝕洞的石牆放得越來越大,我想象著它們在洞頂盤旋,研究我們的腳印,準備發起攻擊。艾瑪把肩膀倚在我肩上,小個子的孩子們跑向布朗溫,把頭埋進她腿裏,而她摟住他們。盡管身懷異能,我們卻完全無能為力:隻能蜷縮而坐,在暗淡的昏昧光線中大眼瞪小眼,一邊凍得鼻涕直流,一邊盼望著敵人可以和我們擦身而過。


    終於,引擎的轟鳴聲開始變小,當我們又能聽到自己的說話聲時,克萊爾對著布朗溫的腿咕噥道:“給我們講個故事,溫。我很害怕,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樣,我更想聽個故事。”


    “是的,你能講一個嗎?”奧莉弗懇求道,“講一個《異能傳說》裏的故事吧,求你了,我最喜歡那裏麵的故事了。”


    對於年紀小的孩子們來說,異能兒童中最具母性的布朗溫甚至比佩裏格林女士更像媽媽。夜晚為他們蓋被子、哄他們安睡的是布朗溫,為他們念故事、親吻他們額頭的也是她。她強壯的手臂似乎是為把他們攬入溫暖的懷抱而生,寬闊的肩膀則是為了支撐他們。但現在不是講故事的時候——她如是說。


    “為什麽?當然是時候!”伊諾克抑揚頓挫地諷刺道,“不過這次別講傳說了,講講佩裏格林女士看護的孩子們是如何在沒有地圖、沒有食物,一路上也沒被‘空心鬼’吃掉的情況下找到通往安全地帶的路的!我一直特別強烈地想知道那個故事怎麽收尾。”


    “但願佩裏格林女士能告訴我們。”克萊爾抽噎著,她掙脫布朗溫的懷抱,走向望著我們的佩裏格林女士,那隻鳥正棲息在其中一艘倒扣的劃艇上。“校長,我們該怎麽做?”克萊爾說,“請你再變回人形吧,請你醒來吧!”


    佩裏格林女士咕咕了幾聲,用翅膀輕撫克萊爾的頭發。然後奧莉弗也過去了,她滿臉淚痕:“我們需要你,佩裏格林女士!我們迷路了,身處險境,越來越餓,無家可歸,除了彼此再沒有別的朋友了,我們需要你!”


    佩裏格林女士黑眸閃爍,轉過身去,看起來“遙不可及”。


    布朗溫在女孩子們身旁跪下來:“她目前不能變回來,甜心兒,但是我們會幫她解決的,我保證。”


    “可要怎麽辦呢?”奧莉弗詢問,她的聲音從石牆上反射回來,回聲連連,反複問著。


    艾瑪站起來。“我來告訴你怎麽辦,”她說,於是所有目光聚集在她身上,“我們要走,”她說得如此堅定,令我不禁感到一陣寒意,“一直走,直至抵達城鎮。”


    “要是走了五十公裏還沒有城鎮呢?”伊諾克問。


    “那就走五十一公裏。但我知道咱們沒偏航那麽遠。”


    “那要是幽靈在空中發現我們呢?”休問。


    “不會。我們會小心的。”


    “如果他們在鎮上等我們呢?”賀瑞斯說。


    “我們裝成普通人,會躲過去的。”


    “我可從不擅長那個。”米勒德大笑道。


    “你根本就不會被看到,米勒。你當我們的前方偵查員,幫我們秘密獲取必需物品。”


    “我是個很有天賦的賊,”他帶點驕傲地說,“名副其實的五指藝術大師。”


    “然後呢?”伊諾克失望地小聲嘀咕,“或許我們可以填飽肚子,有溫暖的棲身之處,但還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容易受傷,沒有時光圈……佩裏格林女士也、也還是……”


    “我們會設法找到一個時光圈,”艾瑪說,“應該有一些界標和指示牌,是為那些知道該尋找什麽的人準備的。如果沒有,我們也會找到像我們一樣的人,一個異能夥伴,他可以指引我們最近的時光圈在哪裏。在那個時光圈裏,會有一個伊姆布萊恩,能給予佩裏格林女士她所需要的幫助。”


    我從未遇到過像艾瑪這樣驕傲的人。她的一點一滴都流露著自信:她挺胸抬頭的樣子;對某件事下定決心時堅決的態度;結束每句話時隻用陳述性句式,從不用問句的方式。這很有感染力,我愛她這一點,而且不得不克製一種想在大家麵前親吻她的衝動。


    隨著休一聲咳嗽,蜜蜂從他嘴裏湧出,在空中形成一個顫動的問號。“你憑什麽如此確定啊?”


    “因為我確定,就這麽簡單。”她擦擦雙手仿佛就應該是那樣。


    “你做了個很好的鼓舞人心的演講,”米勒德說,“我討厭破壞它,但是據我們所知,佩裏格林女士是唯一還沒被捕的伊姆布萊恩。回想埃弗賽特女士對我們說的:幽靈突襲時光圈、劫持伊姆布萊恩,到現在已經好幾周了,也就是說,即便我們能找到一個時光圈,也沒辦法知道它的伊姆布萊恩還在不在,或者它是不是被我們的敵人占領了。我們不能就這麽去敲時光圈的門,還希望那裏並未幽靈遍地。”


    “它還有可能被餓得半死的‘空心鬼’包圍了。”伊諾克說。


    “用不著希望,”艾瑪說,然後笑著看向我,“雅各布會告訴我們。”


    我全身都變冷了:“我?”


    “除了能看到它們以外,你在一段距離之外就能感覺到‘空心鬼’,不是嗎?”艾瑪說。


    “當它們靠近時,我有種想吐的感覺。”我承認道。


    “離多近?”米勒德問,“如果隻有幾米的距離,我們還是會被它們生吞,我們需要你離得老遠就能感覺得到它們。”


    “我還沒精確地測試過,”我說,“一切對我來說都太新鮮了。”


    我隻有過和一隻“空心鬼”接觸的經曆——戈蘭醫生的“空心鬼”馬爾薩斯——那個生物殺了我爺爺,後來又差點兒把我淹死在凱恩霍爾姆島的沼澤地裏。在恩格爾伍德,當我最初感覺到它潛伏在房子外麵偷偷接近的時候,它離我有多遠?答案不得而知。


    “無論如何,你的天賦是可以開發的。”米勒德說,“異能有點像肌肉——你越練,就長得越大。”


    “這真是瘋了!”伊諾克說,“你們真的都絕望到要把賭注都下在他身上嗎?為什麽?他就是一個男孩兒——一個對我們的世界幾乎一無所知的普通人!”


    “他不是普通人,”艾瑪說,她臉上痛苦的表情就好像這是赤裸裸的侮辱,“他是我們中的一員!”


    “廢物!垃圾!”伊諾克吼道,“隻不過血管裏流著一點帶異能基因的血,那並不代表他就成了我的兄弟,當然也不能讓他成為保護我的人!我們不知道他有什麽能力——他很可能連五十米外的‘空心鬼’和脹氣痛都分不清!”


    “他殺死了一隻‘空心鬼’,難道不是嗎?”布朗溫說,“用一把羊毛剪刺穿了它的眼睛!你上一次聽說這麽年輕的異能人做出類似的事情是什麽時候?”


    “在艾貝之後就沒聽說過了。”休說,提到他的名字令孩子們肅然起敬。


    “我聽說他有一次徒手殺死一隻。”布朗溫說。


    “我聽說他用一根毛衣針和一段麻線殺死過一隻,”賀瑞斯說,“其實是我夢見的,所以我肯定他那麽做過。”


    “那些傳說有一半兒都太誇張了,而且年複一年變得越來越誇張,”伊諾克說,“我認識的亞伯拉罕·波特曼從沒做過一件幫助我們的事。”


    “他是個偉大的異能人!”布朗溫說,“他勇敢地戰鬥,而且為了我們殺死了許多‘空心鬼’!”


    “然後他就跑了,讓我們像難民一樣躲在那棟房子裏,自己卻在美國四處閑逛、扮英雄!”


    “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艾瑪說,她氣得漲紅了臉,“遠遠不隻那樣。”


    伊諾克聳聳肩。“不管怎樣,這都無關緊要,”他說,“無論你怎麽看艾貝,這男孩都不是他。”


    那一刻我討厭伊諾克,但我無法責備他對我有所懷疑。其他人的能力是那樣的毋庸置疑,身經百戰的他們怎會對我的能力有太多信心?我才剛剛開始了解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有這種能力也隻有短短幾天的時間。我是誰的孫子看起來並無相幹。我實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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