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七槍——她總是數槍聲——不過這是一把格洛克手槍,還有足足八顆子彈。她尋找著出口,哪怕是一扇沒有釘上柵欄的窗戶能跳出去也行,但是房子的這一麵沒有一個。牆邊的架子上擺滿了小瓷雕和小裝飾物。薩克斯能聽到他惱怒地把雜誌踢到一邊,嘴裏還在喃喃自語。


    他的臉從雜誌堆上露出來。他試著爬上去,但是光光的封皮滑溜溜的像冰麵,他滑倒了兩次。他用斷臂支撐著站穩,疼得直叫。最後他爬到了頂上。但是他還沒舉起槍,就倒抽了一口氣,驚呆了。他大喊:“不,求求你,不要!”


    薩克斯雙手放在一個擺滿古花瓶和小瓷雕像的架子上。


    “不,別碰它。求你了!”


    她回想起特裏·多賓斯說過若失去了任何一樣藏品,他會怎樣。“把槍扔過來。現在就扔,彼得!”


    她覺得他不會扔,但是麵臨著即將失去架子上的藏品的恐懼,戈登真的在思量了。


    知識就是力量。


    “不,不,求求你……”他可憐巴巴地小聲說。


    隨後,他的眼神變了,雙眼立刻成了兩個幽暗的黑孔,她知道他要開槍了。


    她把架子猛地推到另一個架子上,兩百磅重的瓷器摔在地上,成了碎片。彼得·戈登發出了詭異的、原始的號叫,蓋過了這片刺耳的令人痛苦的雜音。


    又有兩個裝滿醜陋的小雕像、杯子和茶托的架子被毀了。


    “把槍放下,不然我就把這裏所有該死的東西都打碎!”


    可他完全失去了控製,“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他又開了兩槍,但是那時薩克斯已經俯下身,藏起來了。她知道他隻要一越過那堆《國家地理》雜誌,就會跟上來。她估算了一下他們的位置。她已經繞到了後麵,走近前邊的密室的門,而他依然在房子的後麵。


    但是要安全地走到門口,就必須從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就是房間的門道跑過去。從發出的聲音判斷,他正在架子和碎瓷器上拚命地亂爬。他意識到她所處的困境了嗎?他是不是持槍瞄準了她要安全地走到門口所必經的射擊場?


    或者他已經繞開了路障,經由一條不為她所知的路線,偷偷地接近她?


    昏暗的屋子裏到處都是吱呀吱呀的聲響。是他的腳步聲,還是木頭在下沉?


    她驚慌地轉了一圈。看不到他。她知道她必須跑,盡快。跑!馬上!她不做聲地深吸一口氣,用意誌力忍住膝蓋的疼痛,貓著腰往前跑,徑直從雜誌堆設置的路障邊走過。


    沒有槍聲。


    他不在這兒。她立刻站定了,背緊貼著牆,強迫自己平靜呼吸。


    安靜,安靜……


    該死。在哪兒,在哪兒,在哪兒?在放著鞋盒、罐裝番茄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的過道裏嗎?


    吱呀吱呀聲又響了。她無法判斷聲音從哪兒傳來的。


    聲音微弱得像一縷風,一絲呼吸。


    最後薩克斯下定了決心——隻管跑過去。立刻!全力以赴,奔向前門!


    希望他不在你的身後或是經由另一條過道偷偷地走向前門。


    跑!


    薩克斯走開了,全速奔跑著穿過更多的走廊——由書本、玻璃器皿、油畫、電線、電子設備和瓶瓶罐罐構成的峽穀。她走的路線沒錯吧?


    對,沒錯。她的前方就是戈登的書桌,周圍堆滿了黃色拍紙簿。羅伯特·喬根森的屍體橫在地上。再跑快點。跑!不要去想桌子上的電話,她告誡自己。她腦子裏有過一閃念,想要撥打911。


    出去。立刻出去。


    加速奔向密室的門。


    離門越近,恐懼感就越強烈。她時刻等待著槍聲響起。


    現在隻剩20英尺了……


    或許戈登以為她在後麵躲著。或許他正蹲在地上,沉痛地哀悼被摔碎的珍貴瓷器。


    10英尺……


    她在拐角處停了一下,抓起了鐵棍,上麵沾滿了他的血,滑溜溜的。


    不,衝出門外。


    然後,她停下了,倒吸了一口氣。


    在她的正前方,她看見他映著密室門廳的強光的黑色輪廓。顯然他走了另一條路線,她絕望地意識到。她舉起了沉重的鐵棍。


    有一陣子,他沒有看到她。但是,當他轉到她所在的方向,跌坐在地上,舉起手槍對著她時,她希望走出去而不被發現的念頭破滅了。父親和林肯·萊姆的樣子先後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她在那兒,艾米莉亞7303,我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毀掉了我的成百件寶貝的女人,這個會從我身邊奪走一切的女人,毀了我將要進行的所有交易,把我的密室暴露在世人眼前。我沒時間再和她逗樂子了。沒時間錄下她的尖叫聲了。她必須死。立刻。


    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恨她……


    任何人都不會從我身邊奪走任何東西了,絕不能再發生。


    瞄準,扣動扳機。


    當她麵前的槍開火時,艾米莉亞·薩克斯趔趄著往後退。


    接著又是一槍。還有兩槍。


    她倒在地上時,用胳膊捂住了頭,先是一陣麻木,接著感到疼痛加劇。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隻是……隻是唯一的痛感是在患有關節炎的膝蓋裏——當時她重重地雙膝跪地,而不是在子彈肯定打中她的地方。她伸手去摸臉和脖子。沒有傷,沒有血。射程這麽近,他不會打不中。


    可他確實沒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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