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說:“在,我已經拿出來了。”


    鯉伴看到狐仙手裏果然拿著一幅畫卷。


    花瓶女人說:“這裏有我以前的畫像,師傅可以拿去作參考。穿上衣服,能像以前一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師傅不敢接那幅畫卷,誠惶誠恐地說:“這畫像已經存放了許多年,紙張肯定已經非常脆。若是不小心弄壞了您珍藏這麽多年的畫像,就算您不怪罪,我也會於心有愧啊。”


    花瓶女人微笑說:“這你就放心吧,我這畫像的底子不是紙做的,而是用雷家的雪蠶絲織成的雪蠶布。磨不壞,撕不爛。”


    站在一旁的鯉伴聽了,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插言問:“雷家的雪蠶絲?這雷家是雷家二小姐的雷家嗎?”


    鯉伴想到雷家二小姐手上控製傀儡女孩的密密麻麻的如蜘蛛網一般的絲線。


    花瓶女人將目光轉到鯉伴身上,說:“對,就是她家。雷家大小姐當年是出了名的美人。在初九之前,雷家大小姐是皇後。皇帝陛下對她寵愛有加。可是後宮佳麗如雲,人又不能永遠保持美貌,雷家大小姐擔心自己年老色衰,失去寵愛,於是讓皮囊師在不改變她的外貌的情況下,將她家獨有的雪蠶絲植入皮膚下,欲使美貌永遠保持。在此之前,其實雷家女眷常用雪蠶絲織成的布蘸露水敷於臉上,此番可使皮膚光滑白皙,美於常人。但是不曾有人將雪蠶絲植入皮膚之中。並且要保持臉形永久不變,植入的雪蠶絲就要如織成的布一樣布滿整張臉。”


    鯉伴打了一個寒戰,這無異於用雪蠶絲在臉皮底下織成一張布,這要受多少痛苦,受多少折磨?


    花瓶女人說話的時候,師傅垂著手默默地聽,仿佛他是這裏的仆人一般。


    花瓶女人說,雷家大小姐的這一招比宮裏其他女人要強得多。換皮削骨的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碰不得摸不得,怕皮膚愈合不好,擔心骨頭脆弱。這種擔心可能會持續一輩子。而雪蠶絲又軟又韌,幾乎沒有任何擔心,就是植入的時候要承受比換皮削骨多許多倍的痛苦。可惜的是,初九得勢之後,雷家大小姐成為了她第一個迫害的對象。雷家二小姐想為姐姐報仇,以操控術來引誘皇帝陛下,卻被初九識破,隻好遠走他鄉。


    鯉伴暗暗感歎,原來雷家二小姐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花瓶女人瞥了師傅一眼,說:“雷家二小姐報仇之前與你一樣曾在雲來山學習操控術,說來跟你是同門,見麵還得叫你一聲師兄呢。”


    “唉,她是天上的雲雀,我是地上的蛤蟆,即使同出一門,哪敢攀親近?”師傅極其謙卑地說。


    花瓶女人笑了笑。


    狐仙鄭重其事地將畫卷遞給師傅。


    師傅哈腰,小心翼翼地收下。


    “您還有其他要交代的嗎?”師傅問。


    花瓶女人想了想,說:“從今晚的事情看來,如今初九已經按捺不住要對付我了,麻煩師傅盡快幫我做好木身。不日之後,我將起身返回十多年沒有踏入一步的皇城。”


    “您……您要回皇城?”師傅麵露訝異之色。


    狐仙沒有什麽反應。鯉伴猜測狐仙和樹枕在他下樓的時候已經商量好了。也或許,能預測未來的狐仙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到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隻要她想對付我,無論我走到哪裏都躲不掉。與其這樣,還不如返回皇城,與她正麵交鋒。”花瓶女人淡淡地說,似乎已有把握,又似乎自甘淪落。


    “倘若在十多年前,您要與她一決高下,誰都不敢妄下定論。現今這情況,您勢單力薄,孤立無援,怎麽會是她的對手?”師傅憂心忡忡地說。


    “你不要勸我。我已決定了。”花瓶女人說。


    “是。如果您沒有其他吩咐,我就先下樓了。”師傅連爭辯的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平時溫和的花瓶女人在師傅的陪襯下居然有了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這讓鯉伴迷惑而又吃驚。


    與此同時,聽到花瓶女人說就要離開這裏了,他又有一些不舍。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你做傀儡之前,先做一個麵具吧。皇城人多,他需要一個麵具。”花瓶女人說。


    “他”自然指的是狐仙。


    鯉伴聽人說,皇城有一萬多戶人家,如果皇城所有人展開衣袖,可以遮天蔽日,如果同時揮汗,就像天上下雨一樣。街道上的人多如螞蟻窩中的螞蟻。如果狐仙在那個地方還要讓人不看到他的正臉,恐怕是多有不易。


    麵具倒是最簡單的一個解決辦法。


    “是。”師傅微微鞠躬,然後下樓去了。


    鯉伴也要跟著下樓,卻被花瓶女人喊住。


    “你想不想跟我們一起去皇城?”花瓶女人問。


    鯉伴沒想到她會這麽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狐仙猶豫不定地說:“你確定要帶上他嗎?皇城可不像這裏一樣安寧——這裏也不太安寧了,但是皇城對他來說太危險了。他……他還什麽都不知道。”


    花瓶女人對鯉伴說:“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下樓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訴我。可以嗎?”


    鯉伴點點頭。


    他感覺此時花瓶女人看他的眼神比往常要親切許多。她是不是也不舍得離開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是不是也已經把我們當作了親人?這樣的話,她是不是不忍心奪取我媽媽的身體?鯉伴胡思亂想。


    “你還有什麽事嗎?”花瓶女人見他站在那裏一副思考的樣子,便問。


    鯉伴搖了搖頭,從房間裏退出來,下了樓。


    鯉伴的爸爸一臉好奇地等在樓下,見鯉伴下來,忙問花瓶裏的女人和那狐仙怎麽樣。


    鯉伴迷惑地問:“上次我送花瓶上去之後下來,也沒見你問我什麽啊。”


    鯉伴的爸爸說:“這次不同啊,她叫那位師傅來給她做木身,就像你媽媽去裁縫店裏做衣服一樣,要麽是遇到了什麽喜事,想慶祝一下,要麽是打算拜訪哪個親戚朋友,要出遠門。她這次做木身,不會是要出遠門吧?”


    鯉伴這才明白,原來爸爸也隱隱感覺到了離別之意。他不好問縣城來的師傅,隻好問鯉伴。


    雖然這師傅並不是花瓶裏的女人請來的,但是花瓶女人確實要出遠門了,並且是一去不複返。


    鯉伴的媽媽也湊了過來,有些擔憂地問:“鯉伴,她要是出遠門的話,還會回來嗎?”


    “他們說要回皇城,還問我去不去。”鯉伴說。


    鯉伴的媽媽立刻露出舍不得的表情。


    鯉伴的爸爸忙安慰媽媽,說:“別這樣,他們回去肯定有事要辦,還會回來的。鯉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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