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鞅微微一笑:“君上,此子依然是定勢棋子。周室好比天元,眼下落子雖無大用,然而,一旦占住此位,將是大贏!”


    秦孝公是何等樣人,還能聽不明白?公孫鞅的話音剛落,孝公立即應道:“好,就依愛卿,寡人先落此子,占住天元!”


    “君上聖明!”


    “隻是——此子如何落法,還請愛卿詳解?”


    公孫鞅緩緩說道:“結親!”


    眾人皆吃一驚,秦孝公更感意外:“結親?紫雲嫁予那個草包,寡人今日想起,仍在心疼!再說,寡人膝下,眼下也就紫雲一人,無女可嫁了!”


    公孫鞅微微一笑:“前番君上嫁走紫雲公主,此番微臣再為君上娶回一個,算作補償,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秦孝公不無詫異:“娶回一個?是哪家公主?”


    公孫鞅微微一笑:“此子落於天元,當然是周天子的公主!”


    秦孝公眉頭微皺:“公孫愛卿,眼下千頭萬緒,百務纏身,寡人哪有閑心去娶一個並無實用的周室公主,愛卿你——你這唱的哪一出戲?”


    公孫鞅又是爽朗一笑:“君上,據微臣所知,天下絕色少女僅有二人,一個是紫雲公主,另一個是周室的姬雪公主!”


    秦孝公的眉頭皺得更緊,臉色微漲,打斷他道:“公孫愛卿——”


    公孫鞅忖知孝公誤解了,趕忙斂住笑容,詳細解釋:“君上,微臣之意是,若將姬雪公主聘為秦國太子妃,君上就是大周天子的親家。周室雖然沒落,可天下人心依然向周,強梁奪勢不奪心哪。前番魏侯戲弄天子,今又自立為王,天下諸侯無不心寒。君上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必能收到奇效,陷魏罃於失道寡助之境!”


    秦孝公終於明白公孫鞅之意,尷尬頓釋,連連點頭:“嗯,好計,好計!周雖行屍,其名可用。”轉對景監,“景愛卿,你馬上安排此事,使人至周室聘親!”略頓一下,“就讓五大夫樗裏疾去吧!”


    景監應道:“微臣遵旨!”


    公孫鞅叮囑一句:“景兄,告訴樗裏疾,場麵要大,聘禮要豐。同時傳檄列國,要讓天下皆知秦室與周室結親之事!”


    “下官明白!”


    陳軫得到秦國傳檄,急至宮中。


    惠侯看過檄文,大吃一驚:“什麽?秦公他要攀親周室?”


    “陛下,”陳軫趨前奏道,“據函穀關來報,秦國聘親車馬已過函穀,長約數裏,僅是運送聘禮的彩車就達二十餘輛,一路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諸侯聘親,如此規模甚是少見,微臣以為,這裏麵大有文章!”


    魏惠侯冷笑一聲:“哼,這個秦公,這邊擁戴寡人稱王,那邊卻在結親周室,他這算盤打得精喲!”


    “陛下聖明!”


    魏惠侯沉思有頃,抬頭問道:“嗯,周王共有幾個公主?”


    “回稟陛下,周王共有七個公主,其中五女為嬪妃所生,年紀皆幼,正宮蔡後所生二女,長女姬雪,年方二八,待字閨中;次女姬雨,尚未及笄!”


    “如此說來,秦公此番聘娶的當是長公主了!”


    “正是!”陳軫奏道,“據說此女國色天香,嫻淑聰慧,是天下傳聞的絕色少女!”


    魏惠侯伸手捋須,有頃,微微一笑:“寡人正要詔告天下,為太子選妃。此女既然嫻淑聰慧,才貌俱佳,倒也合適!陳愛卿,你走周室一趟,詔告周室,就說大魏陛下看中他的長女,有意聘為太子妃,讓他擇日送女出嫁!”


    “微臣領旨!”


    第七章魏秦逼親王室,鬼穀子出山遇蘇秦


    在陳軫的刻意安排下,秦國聘親使團行至崤關時遭到魏卒刁難,耽擱幾日。待他們趕到洛陽,魏國的使團也已到了。許是巧合,許是出自陳軫的故意,兩家隊伍幾乎是同時抵達洛陽。秦國聘親人馬由西門入,魏國由北門入,俱是旌旗招搖,鑼鼓喧天。


    這些年來,由於少有諸侯朝覲,洛陽王城幾乎已被天下遺忘,何曾見過這般熱鬧?一時間,滿城百姓都在追著觀看,尤其是在弄明白兩家均是前來聘娶公主之後,圍觀者更多了,直將洛陽兩條主街堵了個水泄不通。


    諸侯來朝,通常均被安排於萬邦驛館。萬邦驛館分為公、侯兩片館舍,坐落在文廟兩側,分別接待公、侯等屬國君臣。在公、侯館之外,另有一處王館,是特別為楚備下的,因為楚國不與周室同宗,也不是大周屬國,周室早在春秋年間就已承認它的王國地位。


    按照朝覲規矩,公國住文廟左側,侯國住文廟右側。秦是公國,當住左側,魏是侯國,當住右側。然而,當陳軫使團走到國驛館時,既不進侯館,也不進公館,而是以獨立王國自居,徑直去了王館。


    魏使的越禮舉止嚇傻了國驛館裏的大行人和司儀,二人目瞪口呆,攔也不是,勸也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進館中,自行卸去行李,各挑房間安頓下來。由於館驛多時無人居住,房間久未打掃,甚是淩亂。陳軫讓隨員們分成兩撥,一撥搬運,一撥整理館舍。


    吩咐過後,見天氣太熱,陳軫拿上芭蕉扇,一邊搖著,一邊走出館舍,信步來到公使館前,靠在一棵香樟樹上,遠遠望著秦國使團也在那兒井然有序地安排館舍,搬運物品。


    正在忙活的樗裏疾一眼瞧見陳軫,趕忙放下手中箱子,大步走來,遠遠堆起笑臉,兩手拱起,走到近前,更是將腰彎成直角,躬下一個大禮:“秦使樗裏疾見過上卿大人!”


    陳軫心中有氣,並未放下手中扇子,隻將兩手略略一拱,算是回禮,語氣倨傲:“魏使陳軫見過樗裏大夫!”


    樗裏疾也不介意,爽朗笑道:“在下前番與大良造使魏,承蒙上卿關照,總算不辱使命。大良造回秦之後,時常掛念上卿,幾次叮囑在下,無論何時見到上卿,定要代他致敬!在下本想在空閑時前往安邑,特別向上卿轉達大良造的問候,不想卻在此處相遇,真是巧了!”


    樗裏疾偏在此時重提安邑之事,等於是揭陳軫麵皮。陳軫臉上發漲,本欲回敬幾句,一時竟是尋不到合適言辭。直到河西遭襲,陳軫方才明白公孫鞅是在拿他和公子卬當猴耍,悔得胸口連疼數日。也是由於此事,魏王對他的信任大打折扣,眼見到手的相位自也漸去漸遠了。幸虧他的腦子轉得快,在極其關鍵的選將一事上扳回一局,不然的話,數年辛苦就將毀於一旦,眼睜睜地聽憑朱威、公孫衍的意願得逞。


    陳軫畢竟還是陳軫,窘過一時,臉色迅即恢複如初,嘴角綻出一絲冷笑,接上樗裏疾的話茬兒:“在下謝大良造關照!在下也請五大夫轉呈大良造,就說他欠在下的那顆人頭,在下早就忘記了,讓他不必掛在心上。還有,在下順便提醒大良造一句,也請五大夫轉達:下次若再發生類似事件,在下縱使有心,恐怕也幫不上忙了!”


    樗裏疾嗬嗬一笑:“在下代大良造謝上卿好意。不過,在下也想提醒上卿,類似事件不會再發生了!”話鋒一轉,“聽聞上卿此來,是為魏王陛下選聘太子妃的,在下敢問所聘何人?”


    陳軫將手中的扇子輕搖幾下:“聽聞五大夫此來,也是為秦公選聘太子妃的,不知所聘何人哪?”


    “秦公所聘,乃周室長公主姬雪!”


    陳軫哈哈大笑,將手中的扇子連搖幾搖:“巧了,大魏陛下所聘,也是周室長公主姬雪!”


    樗裏疾雖說早已忖知魏使來意,心頭仍是咯噔一聲,旋即爆出一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陳軫也出一聲長笑:“是啊,是啊!不過,花落誰家,倒是一場好戲喲!”


    樗裏疾微微點頭,沉聲笑道:“嗯,的確會有一場好戲!”


    秦、魏兩家安頓就緒,分別將聘書呈送周室負責接待四方來使的大行人。大行人位列中大夫,收到聘書後不敢怠慢,當即求見禦史。


    秦、魏兩家聘親之事鬧得滿城風雨,禦史早有耳聞,正在府中揣摩是否屬實,大行人拿著聘書直走進來。大行人一邊呈送聘書,一邊不無激憤地將魏使越禮強占楚國王館的粗暴行為詳細講述一遍。禮樂早已無存,禦史聽畢,微微皺了下眉頭,隨手展開聘書,打眼一看,大吃一驚,因為兩家在聘書中寫下的,竟是同一個人:長公主姬雪!


    這下麻煩大了!禦史不假思索,急赴宮中,趕至前殿,陛下卻是不在。禦史略一思索,徑直來到禦書房,見大門緊閉,內宰守於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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