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個人一定不是我。


    才幾句話不到,李漢宸就“一見鍾情”了三次。我無聊地挖挖耳朵,李漢宸的愛情故事看來和他本人一樣乏善可陳。


    “他們交往的時間不算短,兩人也愛得死去活來,直到漢宸發現,她不是處女……”


    這話說的,都“死去活來”了,處不處有什麽關係。再說,你又是怎麽發現人家“不是處女”的?像你這樣的人多點,這世上還有處女嗎。


    “漢宸對女孩家的貞潔非常看重,不由分說,和她分了手……”


    看吧,這世上秉性涼薄的,可遠不隻我沈涼玉一人。


    “喂……你還在聽嗎?”


    “哦,在聽在聽。”


    “你是處女吧?不然漢宸怎麽輕易和你訂了婚。”


    “應該是吧。”李漢宸沒有“檢驗”過我,看來果然是隻圖涼快。


    “嗬嗬,你是不是有點妒忌?”


    “我妒忌誰?你?第二任女友?不不,他人都死了,有什麽好妒忌的。”就算活著,也無妒忌的必要。這樣的李漢宸居然有人愛過,確實有點出我意外。誰愛誰拿去用好了,早點說呀,我決不攔著。


    “是啊,他死了……”這一句說得非常惆悵,結尾竟帶出哭腔來。我想起什麽,問:“那你倆是為什麽分手的?你怎麽又和李漢年好上了?”


    “……”


    看來不用說,多半也是因為你不是“處”。而和李漢年交往,又是為何?對李漢宸不能忘情?看中了李家的財產不能放手?


    “我和漢宸分手之後,漢年愛上了我……為此兩人還搞得很不愉快……”


    我越聽越厭惡,這家人鬧的,不就一點小愛情嗎,犯得著你丟我撿的?這下好了,李漢年殺人動機有了……


    轉而一想,那趙莎莎豈不是也有動機?被拋棄後積怨難消,勾搭上弟弟,令兄弟反目成仇,現在還想殺人嫁禍……


    然而,又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兒……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一切呢?”我問。


    “……我也不知道……漢宸死了,我很難過……他一直不肯原諒我……對我視若無睹……我總想對他解釋,又無從說起……昨天……我想和他說一句話……就一句……他最後都沒有理我……他不想看到我……”趙莎莎哭了,聽起來不像是假的。


    “你是說你看到他回來過?那其他人呢?”我一下意識到趙莎莎很可能是最後一個看到李漢宸活著的人,趕緊追問。


    “……我回房間洗了個澡,出來後不見漢年,就下樓來找他。他人沒見著,就看見漢宸和漢星站在廳口低聲商量著什麽,看見我來了,兩人就不說了。這時爸爸媽媽從花園裏出來了,媽媽瞪了漢宸一眼,說:‘怎麽還在這?’就上樓看電視了。爸爸則看了漢星一眼,說:‘到我書房來。’漢星好像有點無可奈何,這幾天爸爸老叫他去書房,也不知為了什麽。然後就剩下我和漢宸。他也不看我,去廚房拿飲料,我看看沒別人,就想和他說兩句,他一點也不理我。這時漢年不知怎的也出現在廳口,看見我倆僵持,瞪了我一眼,上樓去了。我怕他怪我,也趕緊跟了上去。”


    “那你有沒有看到,誰跟著李漢宸一塊往花園去了?”


    “沒有……我沒在意……”


    這樣看來,如果趙莎莎說的是實話的話,那麽她就是和李漢年在一起,在樓上的臥室;李母也在樓上看電視;而李瀚海和李漢星在書房……那麽不知所蹤的,就隻有李漢星那個小女友了……難道……


    當然也不能排除,趙莎莎這番說辭有詐,如果凶手是她和李漢年其中的一人……她告訴我李氏兄弟的恩怨,誰知道是不是想轉移視線?


    我又想到先前李漢星那番“真愛”的告白,到底又有何用意?


    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枚可笑的“同心鎖”,那可笑的“永生摯愛”……


    突然我全身一震,如遭雷擊——那麽明顯的線索,我居然沒有想到?!我想到事發當夜我夜半醒來對一人的懷疑……“李漢星、梁心畫”!梁心畫!我問李漢宸誰殺了他,他隻能說出:“……涼(梁)……涼(梁)……”李漢宸臨死前叫的不是我的名!他是在告訴我凶手的名字!凶手是李漢星的小女友——貌似清純無辜的梁心畫!


    而動機呢?動機就是我半夜醒來想起李漢宸曾對我說過的言語。他說梁心畫“隻是故作清純而已”。他為什麽說得那麽肯定?為什麽?他是不是知道什麽?這簡直是一定的!別忘記李漢宸的職業!他可是個婦產科醫生!


    也許梁心畫因為什麽病去看過婦產科醫生?性病?墮胎?而李漢宸曾對她留下了一定的印象。而當他發現後來和弟弟交往的這個女孩這麽麵熟……李漢星愛這個女孩,梁心畫本可以順利進駐李家,但李漢宸對她既往的了解卻構成了她的阻礙……於是……


    我滿臉通紅,激動不已,僅僅根據一句話和一個名字得以破案,怕是偵探史上的首例了吧。我現在就去報警?突然又一個念頭如冷水一般把我的熱情熄滅。為了怕警察懷疑到我頭上,我沒有告訴他們李漢宸的死亡留言……這時候再說的話……而且李漢宸和我說過的話現在是死無對證,盡管可以讓警方來醫院查一下梁心畫的病史,她也可以一口咬定這些隻是巧合……我連連捶打自己的腦袋——幾乎在瞬息之間,我偵探的熱望便平息了……算了算了,李漢宸,你就白死吧,誰讓你死前不把話說清楚點?不管我事,不管我事……


    而且……心裏隱隱有一個疑問……按理警察找到凶手應該非常容易,從背後那麽近距離的刺殺,凶手身上難道完全沒有濺到血跡?而後來大家被警察聚集起來的時候,我並沒有注意到誰換過衣服……身上有血的人……隻有我……


    這樣無精打采地又過了一天。回到李宅,梁心畫就走過來叫我“姐姐”,我沒好氣地問了她一句:“你都不用上學啊。”她“咯咯”地笑著:“我才高中生,早下課了。莎莎姐才不用上學呢。”我看著她甜美的笑容,怎麽也無法把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孩和喪心病狂的殺人凶手聯係在一起,信口問道:“李漢星呢?怎麽也不陪你?”


    “他呀,他又被爸爸叫到書房裏訓話了,也不知犯了什麽大錯。”她吐吐舌頭,一派天真,“姐姐,你去陪媽媽看電視吧,自從大哥哥和你好了之後,都不怎麽陪她看電視了,她就抓著我陪。現在大哥哥死了,我看著她的模樣,覺得老害怕的,你去陪著她吧。”


    開玩笑,那她還不把我吃了。我抗拒地擺擺手,正想轉身去衛生間洗把臉,突然意識到了什麽:趙莎莎曾經說過,她看到李母回來後,是去樓上“看電視”了,這顯然是對李母日常行為的一種猜測……而梁心畫說李母現在“看電視”都讓她陪著……“那大哥哥死的那天呢,你也陪著看電視了?”


    “對啊,那個時間段有一部片子,媽媽是一定要看的,每次我都要陪她看完才能走呢。那天我就在她房裏等她來著,不過還好那天我和她在一起,不然……”她一定是想到了那天的慘案,人瑟縮了一下。


    “啊?”我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這麽說梁心畫是有肯定的不在場證明的,而且這個證明是李母,她總不會為梁心畫做假證吧。而李漢星,當時又在書房和李父在一起。那麽有動機又沒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的人,隻有李漢年這一對了,趙莎莎果然沒有說實話!


    說實在的,李漢年是讓我有些發怵的一個人,如果他確實是凶手,我去和他交鋒豈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麽?我又暗恨警察,都兩天了,還不見你們有所建樹,按理除了李家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你們手裏的證詞和線索應該比我更多更有用才對,怎麽還輪得到我在這裏妄加揣測?


    我這樣一想,悻悻之餘,又開始意興闌珊,撇了梁心畫,去衛生間洗浴。不料一推開門,裏麵也有個人,不禁嚇了一跳。定睛看時,卻是一張秀麗白皙的陌生臉龐,我怔怔地問:“你是……”心想這是誰又帶了美女回來。


    “哈哈,沈小姐,我是莎莎呀,卸了妝你不認識我了?不好意思,樓上臥室裏的衛生間壞了,我就下來用了。”


    “啊?”這倒是又一個意外。我不是“隻認衣冠不認人”的那種人,不過莎莎小姐化妝前後的臉的確有天壤之分。


    這樣看去,她所陳述的和李漢宸有過的戀情便可靠的多了。李漢宸喜歡“清水出芙蓉”,趙莎莎也的確符合這“標準”,後來為了迎合“新歡”,不得不“改頭換麵”,甚至連學也不上了……我想到方才梁心畫給我的信息,心中又是一動:不對呀,梁心畫隻說趙莎莎“不用上學”,而我為什麽便以為她肯定是後來退學的呢?眼珠轉動,我找到了答案:按趙莎莎所說:李漢宸的第二任、第三任女友(也就是我)都是來自於醫學院的,顯然李漢宸是啃窩邊草啃慣了,如果他好的是“清純、貞潔”這一口,如果趙莎莎是毫無學曆的風塵女子的話,他又怎麽會和她有上一段情緣呢?心念電轉,我想到趙莎莎對李漢宸第二任女友的描述……“哈哈……”我忽然大笑。


    趙莎莎被我笑得一哆嗦:“你怎麽了?”


    “莎莎,其實沒有所謂的‘第二任女友’吧,你是第一任,這沒錯,不過,根本不存在另外一個‘天真清純,溫柔善良’的女孩,試想,作為把你的心上人搶走的情敵,你怎麽會用這麽美好的詞匯去形容她呢?而且你連人家分手是因為她‘不是處女’這種極隱私的原因都知道,你是在說你自己吧,是你自己曾和李漢宸‘愛得死去活來’過,你很想告訴別人你和李漢宸是真的相愛過,可是現在作為李漢年女友的你又怎麽把這一切說得出口呢?隻好用第三人稱敘述,你也讀過醫學院,對不對?隻是現在輟學了。”


    趙莎莎愣住了,一抹赧紅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蔓延,她秀氣的眉毛也蹙了起來。就在我以為她就要惱羞成怒的時候,她突然歎了一口氣:“沈小姐,你真聰明,什麽都瞞不過你。”


    我嘴角抽了抽,表示“彼此彼此”。


    “這件事其實家裏人都知道,因為我最初是以漢宸女朋友的身份到這個家裏來的,可是漢年看上了我……你也知道,漢宸雖然是個好人,可是卻沒什麽情趣……我沒經受得住漢年的誘惑,後來漢宸知道,對我怒不可遏。他不相信是漢年勾引了我,而是認為我見異思遷,背叛了他……我百口莫辯,也曾想過和漢年分手,離開這裏,可是我已習慣了漢年帶給我的奢侈生活……他們的父母也很反感我,認為都是我在作怪,當然他們也不喜歡漢年……漢年雖然事業上最為得意,卻不受父母賞識……他老覺得他大哥是個傻瓜……媽媽卻最維護大哥……所以他執意要和我在一起,住在家裏,也是為了氣大家……”


    這李漢年,倒真愛沒事兒找抽……不過我反而覺得他不像凶手了……要知道,越是陰損的人,越喜歡從精神上折磨人。殺人?這麽痛快的事這種人不愛做。他還怕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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