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剩下的就隻有你和奚裴文了。我打聽了下你倆的不在場證明,真巧,你們居然是互相作證的呢。那天下午沒課,你倆據說在宿舍裏,哪兒也沒有去。真是這樣的嗎?”


    “雖然是同謀,但顯然主要是王臻的授意吧,你們倆肯定還是會不忍心的。想到薛亞清將會麵臨的處境,你們真的會無動於衷嗎?她是一個農村來的女孩兒,想來沒有什麽心計,老實純樸,你們對她不會一點同情也沒吧?


    “可是這個人進去了,怎麽卻沒有救她呢?還是,這人比王臻更壞,她根本是等著薛亞清被逼死以後,才放進衣服去,好隱瞞掉惡作劇的真相呢……”


    “不!不!你根本什麽也不知道!”唐欣突然抬起頭來,厲聲叫道,“你憑什麽那樣揣度我,你又知道些什麽?你知道和一個囂張跋扈的千金大小姐整天共處一室,被她欺淩管製是什麽滋味麽?你知道我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違逆王臻,偷偷跑去救亞清的麽?你知道些什麽,又憑什麽這樣指責我!”


    唐欣捂住臉,失聲痛哭。


    唐欣。


    亞清成績一般,相貌平平,人也老實本分,本來這樣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遭王臻忌恨的。可是,誰讓她要留一頭漂亮的長發呢。大家對她的頭發都嘖嘖誇讚,就是這點小事,王臻卻很不滿意,幾次勒令亞清將頭發剪掉。亞清雖然純樸,脾氣卻強,別的事上,她吃虧受罪沒關係,卻怎麽也不願犧牲掉自己心愛的長發,這才讓王臻決定要整她一次。


    在王臻的命令下,我和裴文不得不聽話。特意挑了浴室快關門的時間去洗澡。有王臻在,管理員當然會放我們進去,而我們三個隻是裝模作樣地洗洗,很快就出來了,亞清的長發洗起來很費時間,她又怎麽會知道我們這般心思?


    我們拿走了亞清的衣服,告訴管理員裏麵沒人了,還幫他鎖了門。回來後王臻若無其事地去開會了。留下我和裴文兩個在宿舍裏麵麵相覷。我們感到不安又負疚,難道真的讓亞清麵對那種尷尬局麵嗎?是不是太殘酷了?


    一個多小時以後,我終於無法承受這種煎熬,對裴文謊稱,我出去走走。


    我偷偷跑去浴室,不費勁就拿到鑰匙打開了門。然而在我走進去的一瞬間,卻看到令我永生難忘的景象——


    亞清光著身子蹲在地上哭著,長發紛亂,散落在地,而她兩腿之間,有鮮紅的血不斷湧出,沾滿地麵——她竟來了月經!


    我驚呆了,哆哆嗦嗦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慢慢抬起頭來,長發遮住滿臉,她的眼睛,從頭發的縫隙裏惡狠狠地看著我:“你來嘲笑我嗎?”


    她慢慢直起身子,長發半遮住赤裸的肉體,鮮血順著大腿蜿蜒而下……向我走來……這恐怖的景象,到現在還刻在我的腦海裏……


    我倉惶後退:“不是我,不是我,是王臻啊……”


    她冷笑著——我從來沒見過溫順的她如此的笑過:“滾!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我不要你來假扮好人!你來了又怎麽樣?你敢放我出去麽?你敢和王臻作對麽?你敢麽?”


    對王臻的畏懼感因這一句話又升騰了……然而我還是訥訥申辯:“我來……就是放你走的呀……”


    她怒吼:“走?我這個樣子,怎麽走?”


    因為是瞞著裴文,我自然不敢帶著亞清的衣服出來……這個問題把我也問傻了:“……要不,你先披上我的外套吧……”


    她仍在冷笑:“然後呢?回去以後,你怎麽對王臻交待?她處心積慮地害我,而你放了我……你要做英雄,讓大家都知道你敢和校長的女兒作對?”


    我虛汗流了一臉:亞清為什麽要這麽說?她明知道我是來救她的啊,為什麽還要挖苦我……我甚至想到,既然她都不領情,我為什麽要來呢?我後悔了,和王臻作對會有什麽下場,我難道還不清楚麽?


    我哭了:“亞清,求你了,我們回去以後,向王臻好好求饒吧……你剪掉你的頭發,她就是不喜歡你的頭發,所以才……”


    亞清愣愣地看著我。


    我抹了一把眼淚,聽不到她的回答,抬頭看她時,卻見她的嘴唇哆嗦著,眼裏冒著奇怪的光……忽然,她爆發出不可抑製的大笑!


    “哈哈哈哈……真好笑!她這麽對我,我回去居然是要向她求饒……求她能放過我呢……哈哈哈哈……”


    她歇斯底裏的笑聲在空蕩蕩的浴室裏回蕩著,她的麵目扭曲,頭發蓬亂,經血洶湧……她……她就好像一個瘋子一樣。


    忽然她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臂往外推搡我:“滾!你給我滾!”


    她的手勁那麽大,弄痛了我,我下意識地掙脫著……用力想甩開她……


    沒想到,她就那麽被我甩得仰後摔倒下去……我聽見咚的一聲……


    她倒在那裏,並沒有昏迷流血什麽的,我推了她這一下,馬上就很後悔,上前問:“你還好吧?”她睜大眼睛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地望著上方,根本沒有理睬我。過了一會,我看見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慢慢流下來……口裏還在說:“滾……你給我滾……”


    那種樣子,真的讓我很害怕,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隻好訥訥地道:“你快點走吧……”


    我逃掉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還是自殺了。我該陪著她的,我沒想到她有這麽想不開,真的……她為什麽那麽倔強呢?


    祁佐人。


    唐欣傷心欲絕地哭訴著,我卻同情不起她來。不管怎樣,她都是王臻的幫凶,是她們將薛亞清送上了絕路,讓她在對朋友無望的怨恨和憤怒中死去。


    “還有呢?”是涼玉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你逃走的時候有沒有鎖門?聽你的口氣,你把鑰匙留給了薛亞清,她又如何做到將自己鎖在裏麵自殺而將鑰匙歸還原位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覺得奇怪呢……”唐欣又支支吾吾了,她還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而涼玉竟然也沒有追究,好像她已經明白了似的揮了揮手:“你能夠留校做輔導員,也是因為這件事得到的好處吧?”


    唐欣的臉色赧然:“是的。王臻為了不讓我說出去,讓他爸給我搞的工作。”


    “她並不知道你曾去救過薛亞清的事嗎?”


    “不知道。”


    “哦。”涼玉似乎猶豫了一下,又問了一個問題,“那奚裴文呢,她從中又得到了什麽好處?能夠攻讀博士學位,是因為校長的幫忙嗎?”


    “不是的,博士是她憑實力考取的。她對王臻從來沒有刻意逢迎過,雖然也屈從於她的淫威——她是不溫不火的,她說,這叫中庸。”


    我終於明白那天涼玉問奚裴文是否是保送的原因了。她從來就是懷疑和多心的,不是嗎?


    “哦。”


    我問涼玉:“鑰匙的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我想,其實還是唐欣的托辭吧——她可能是後來返回,發現薛亞清還是飲恨自盡了,害怕之餘,擔心惹禍上身,於是拿了薛亞清的衣服來,再鎖了門,擦淨鑰匙上的指紋還回原處。她說王臻不知道她去救過她,怎麽可能呢,王臻又不傻,現場被發現時可是有衣服的呀,她也許是告訴王臻,她想去救她的時候發現她已經自殺了,於是放下衣服,回來商量好一定要咬定是浴室管理員不負責任。這樣說來她還是功臣哩,否則怎麽這麽容易就留校了。”


    “哦。”我覺得涼玉的解釋似乎很合理,但不知又有哪裏透著一絲不對勁,正待細想,她卻笑著說:“真巧,看,我們遇見誰了?”


    我抬頭看去,心中一喜。不遠處走過的不是別人,是應溪呢。


    “應溪!”我叫她。她看見我,好像也有些歡喜的樣子,再看見涼玉,臉色卻一暗,沒有走過來。我正納悶,涼玉忽然推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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