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鄭家人和雲影來了,這話是雲影說的。


    那個農家少年本要去書院叫人,半路碰見去田上酒家吃飯的周夫子等人,所以他們來的快些,跟著,這少年又去鄭家報信,鄭長河等人就來晚了一步。


    看清現場的情形,鄭長河暴怒,鄭青木兩眼寒光閃爍,帶著兒子和下人將胡鎮團團圍住;山道上,得了村民報信的張槐帶著一群護院縱馬疾馳,揚起一陣煙塵,鄭氏和小蔥坐了馬車尾隨在後;老村方向,劉大胖子一家也趕來了;還有許多村民,從蛛網似的村道上不斷湧出,加上醫學院的學生,青山書院的書生,立時裏外三層,將此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看著黑壓壓的鄉民,地下站不下,就爬上院牆,連狗都圍了十幾隻,一個勁地狂吠,洪霖驚駭萬分,四處尋覓周夫子、黃夫子等人的身影,卻發現他們跟沒事人一樣,在和村民閑聊。


    哦,應該說了解情由,因為幾人一邊聽一邊不住點頭,卻絲毫不管眼前一觸即發的暴動。


    鄭老太太見大孫子生死不知,小孫子哭得兩眼跟紅桃兒似的,小兒子和其他孫子臉上也都帶著紅腫,立時就瘋了,一挽衣袖,一頭衝向胡鎮,揪住他胸前衣襟,又撞又撕咬又踢腳,嘴裏喊道:“你弄死老娘!你就滅了鄭家滿門,老娘做鬼也不放過你!”


    鄭長河也衝過來幫手,拳頭跟雨點似的落在胡鎮身上。


    也就青木理智些,拉住了爹。


    洪霖想要上前阻止,板栗和趙鋒老鱉立即攔住他。


    洪霖冷笑對板栗道:“你當我想護著那個蠢貨?你若是不信,隻管往大了鬧,橫豎這事與我無關,愛怎樣鬧隨你!”


    板栗麵露譏誚,道:“這麽說,洪少爺是為了我們嘍?他隨意傷人,就當尋一場樂子,過後跟沒事人一樣,洪少爺不去教訓他,倒來攔我們。不愧出身名門,行事就是霸氣!”


    洪霖不與他理論,眯眼冷笑。


    板栗卻能懂他的眼神:自古民不與官鬥,你不服氣又能如何?今日就算打死這胡鎮,也許真的會給張家和鄭家帶來滅頂之災。


    十四歲的少年,隻覺得一股滔天的恨意在心中盤旋,各種不甘、不忿,催生了一粒叫野心的種子,被他投入埋在心底的永平七年那場大火,反複煆燒和熔煉。


    洪霖驚愕地發現,少年忽然斂去眼中仇恨,上前攔住外公外婆和舅舅,嬉笑道:“外婆,出口氣就成了。真把人打死了,人家可是要滅咱家滿門的。”


    鄭老太太隻是一個鄉村老婆子,哪管那許多,張口罵道:“他說滅就滅,這天下是他家的?”


    板栗道:“噯喲,這話還真說對了。聽他的意思,連皇上都要聽他爹的,他爹讓皇上滅咱家,皇上就滅咱家。就算皇上不聽他爹的,他爹也有法子瞞著皇上偷偷地滅了咱家。”


    鄭老太太頓時拍著大腿哭喊道:“沒天理喲——”


    第143章打出去


    鄉民們歎息絕望,說老百姓沒日子活了;書生們交頭接耳地議論,看向胡鎮的目光憤懣不滿。


    胡鎮好容易脫開幾人圍攻,頭發散亂,衣衫不整,形容狼狽,剛要爆發,聽了這番對答,驚出一身冷汗。


    他看向洪霖,見他麵色漠然,心中更是冰涼。


    這時,田清明老夫子也趕來了,他聽說兒子無故受傷,大怒道:“清雅讀書聖地,卻容得此等紈絝欺男霸女,我大靖朝堂無人耶?”


    書生們哄然應和,霎時群情激奮。


    周夫子等人終於結束了對村民的問話,進來處置此事了。聽見田夫子此言,老夫子眉頭跳了跳,不知如何接腔。


    殷夫子急忙上前扯住田夫子衣袖,小聲道:“清明,稍安勿躁!你瞧這副情形,還嫌不夠亂麽?”


    田清明板臉道:“等你兒子被人打了再說這話!”


    殷夫子被他噎得無話可回。


    待張槐帶人來到近前,撥開人群,與鄭青木低聲商議了幾句,然後逼向胡鎮,要綁了他送去衙門。


    周夫子急忙踏前一步,喝止二人,肅然道:“你二人信老朽否?若信,此事就由老朽處置。”


    鄭青木不敢怠慢,忙躬身道:“但憑夫子做主。”


    張槐也點頭道:“多謝夫子費心!”


    周夫子暗自點頭,總算兩人盛怒之下還肯聽他的話,不枉他當初悉心教導他們兩年。


    於是,鄭青木讓兒子們扶著爺爺和奶奶往醫館去了,張家人也都跟著離去。


    雲影臨去前,走近洪霖,肅然道:“二十年前,我爹雲真人用一粒丹藥救了榮郡王一命。當時王爺曾說,洪家欠我雲家這個恩情,但有吩咐。莫不從命。我們醫者,救人乃是本分,所以一直也不曾有要求。如今,就煩請洪少爺給令尊帶句話:我――雲真人的女兒雲影,也不要他謝什麽,隻請他遵循為官者的本分。今日之事,讓他瞧著辦吧。”


    胡鎮聞言大驚失色,兩股戰戰。


    洪霖亦是心頭震動,不及思索其他,對著雲影躬身下拜道:“晚輩定將此話帶與家父。晚輩感謝雲真人對家父的救治之恩。”


    圍觀的學子聽了此話。神色不一。


    周夫子神情嚴峻,待張家和鄭家人都離去後,又勸說村民離開。他則帶著洪霖胡鎮等人回書院去了。


    ************


    醫館一間病房內,葫蘆迷蒙間,聽得秦淼痛哭,想要勸她,說自己沒傷那麽嚴重,可是嘴眼都無法張開。


    依稀有許多人在身邊忙碌、低語,又有溫熱的藥汁流入口中,他趕緊吞了。想早些醒過來,卻不知怎麽回事,反而朦朧睡過去了。


    隔壁。是劉蟬兒的病房,秦淼坐在外間痛哭。


    來的路上,她已經聽黃瓜解釋了“綠帽子”代表的含義。那個悔恨、羞慚,如跗骨之蛆般啃齧著她的心。


    她居然給葫蘆哥哥送了頂綠帽子!


    往後,她要如何出去見人?連葫蘆哥哥也沒法見人了。


    又想起葫蘆哥哥昏迷的時候,依舊抓著那帽子不放手,被那魔王狠狠踩踏,翻一層皮肉,骨頭都露出來了,更是心中絞疼,以及對胡鎮的仇恨。


    她從未恨過一個人,也不知仇恨是何滋味,如今算是品嚐到了。


    那個可惡的家夥,竟然說她以後肯定會給葫蘆哥哥戴……戴綠帽子,她咒他不得好死,被鬼纏死,被水淹死,被火燒死,吃魚讓魚刺咯死……各種死!


    不,這輩子她都不會對葫蘆哥哥離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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