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巴渝生盯著那蘭的雙眼,仿佛要讀透她。


    “我並沒有失憶。”那蘭笑笑,但知道巴渝生絲毫不會覺得幽默。“但你會理解的,我必須這麽做。”


    “難道就因為你們在一起打的小算盤,小謊言,你不好意思直接告訴我?不敢麵對法律後果?”


    那蘭微慍道:“我真是那麽沒有擔當的人嗎?我以為你了解我的。”


    “顯然你還有很多沒告訴我。”巴渝生也沒有抱歉之意。


    “你們刑偵人員和刑技專家分析過廚房是怎麽起火的嗎?”那蘭問道。“你知道?”那蘭搖頭:“我當然不知道……好像我跳樓落地的時候,廚房還沒有起火。然後我就人事不知了。”“但你有推測……暫時還不肯說?”巴渝生知道,在這個案子裏,欲言又止已經成為那蘭的招牌。“我可能先要再看一下現場勘查報告。”


    巴渝生說:“結論簡單地說是疑似縱火,地上大量的食用油表明至少有縱火意圖,但具體怎麽燒起來的,還很難說。火災事故專家的意見大體是從上麵燒下去的可能性不大。雖然樓梯上一路都有油,但油量可能不足以使火勢大到一直往下燒到廚房,而且從現有的火勢形狀很難做出這樣的判斷。火焰從樓上掉落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沒發現廚房和樓上直接的通道。所以可能是有人縱火,至於什麽時候、怎麽縱的火,還不是完全清楚。現場發現的碎屑中有不少金屬,其中最可疑的是一塊已燒得麵目全非的銅塊,目前刑技中心的人還在努力化驗,看是不是引火的真凶。”


    “銅製的打火機?”


    巴渝生點點頭,又說:“銅製打火機並不少見。其實如果真是縱火,嫌疑人並不多。我當時在現場,樓下的火是在我們進入主樓搶救人質之前或者同時發起的。所以當時主樓內的人質都可以排除縱火嫌疑。跳樓的所有人和事先逃走的劫匪——假設他們一直都沒有逃離現場的話——都有縱火的嫌疑。”


    那蘭說:“跳樓按順序,是梁小彤、我、華青和建偉。這幾個人裏麵,隻有建偉是抽煙的。”


    巴渝生微驚:“原來你已經開始在調查縱火!你說得不錯,所以建偉的失蹤,難免令我們‘浮想聯翩’。”


    那蘭說:“但從實際操的可行性角度考慮呢?”


    巴渝生說:“華青和建偉的可能性不大。首先他們是最後跳樓的,跑去縱火的時間最短,更何況兩個人被救的時候仍被銬在一起,一同跑去縱火,又不互相揭發,可能性也很小。可他們的燒傷也是最重的,這點又可以和縱火失手相聯——廚房的窗玻璃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碎的,如果將打燃的打火機扔入窗中,突然竄起來的火理論上會將他們燒傷。隻不過,他們的縱火動機幾乎沒有。”


    “這個說法為時太早。”那蘭說。


    “我知道,第二個炸藥包的主人是誰我們還不知道,如果建偉是那炸藥包老漢的同夥,他就有足夠的動機縱火,比如,實現老人的心願。”巴渝生搖搖頭,可見他已經將多種可能反反複複想過,“而梁小彤,有足夠去點火的時間,可行性高,但一來他不抽煙,二來,動機呢?他為什麽要燒自己的‘命根子’——瀟湘幾乎是他最愛的大玩具,很多精力心血投入其中,為什麽要一把火燒掉?保險理賠方麵,明顯的縱火也會引起糾紛,他會吃力不討好。”


    那蘭微微張嘴,想說什麽,最終還是說:“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我那些‘失蹤’的難友。”


    巴渝生說:“這倒是正理。”


    那蘭注意到他剛才聽她敘述時非常鎮定,極少驚詫,問道:“郭子放怎麽跟你說的?”“放心,郭子放沒有食言,他試圖保護你們的這些小秘密,大概又覺得我蒙在鼓裏很可憐,所以用春秋筆法,把真相隱在故事之中。”巴渝生說。


    那蘭微笑道:“看來我不是第一個用杜撰來搪塞你的人。”


    忽然,一隻手拍在了警車的擋風玻璃上。那蘭和巴渝生同時驚抬起頭。


    “老朋友!”巴渝生輕聲自言自語。


    那蘭心裏掠過的念頭遠不如巴渝生的“親切”:陰魂不散!


    5月18日,瀟湘主樓,大劫案前約一小時十五分劫匪乙和丙從木天窗進入那間儲藏室後,都在事先選定的位置站好,一個在雜物架後,一個在工具櫃側麵臨時扯起的一塊布後麵,目的都是不要讓後麵進來的人看見。後麵進來的人是專業劫匪,讓他們看見等於是自殺。


    在此之前,甲乙丙這三位非專業劫匪已經摸清了以彭尚為首的另三位專業劫匪的動態,尤其,他們進入瀟湘主樓的途徑,的確是從木天窗!有趣的是,三位專業劫匪並不住在一起。彭尚住在四星級的“大金莎酒店”,另兩位副手住在一星二星的“如家賓館”。劫匪甲說:“瞧見沒,這是真正的專業操作,三名劫匪不住在一起,被一網打盡的危險就小很多,我們學著點兒。”


    劫匪乙險些昏過去:“什麽意思,難道還有下回嗎?”劫匪丙說:“他是想早日和老婆同居,跟我們這兒鋪墊一下,沒幾天估計就要搬出我們的狗窩。”


    彭尚倒是每天都和另兩名劫匪碰頭,一起去瀟湘踩點,然後分頭去購買一些訓練和搶劫當天要用的物品。黑衣黑褲、黑手套、平底黑鞋……他們大概對自己控製局麵的能力更有信心,覺得用手銬小題大做,隻是買了一堆尼龍繩。


    劫匪甲推測,開張日當天,三名劫匪多半也是分頭進入瀟湘主樓。可能性最大的是彭尚先進入,先把整個樓內的環境再考察一下,整個搶劫流程再實地梳理一遍,確保沒有什麽顧慮不周全的缺口,影響到整個搶劫計劃。另兩名劫匪稍後會到,然後等時機合適,集體開始行動。


    彭尚先進來的時候,劫匪乙和丙就會在儲藏室裏歡迎他。劫匪甲在別處控製局麵。“如果不是彭尚先到,而是三個混蛋一起進來了,怎麽辦?我們兩個能料理三個嗎?”


    “很好的問題。”劫匪甲說,如果真是三人同至,就立刻發短信給他,他會立刻趕來,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後,專業劫匪們一定高度緊張,注意力對著外麵,劫匪乙和丙兩人就可以下手,同樣是突襲,同樣是出其不意。專業劫匪們回神對付劫匪乙和丙的時候,劫匪甲從外麵殺進來,裏外夾擊,勝算在握。


    劫匪丙說:“老大,幸虧你隻是做劫匪,如果要真做了壞人,或者當了官,還不知有多可怕。”即便如此,此刻的劫匪乙和丙還是有些惴惴不安。萬事開頭難,搶劫傷人看來也一樣。好在劫匪甲的預言準了,彭尚一個人先到,輕輕打開木天窗,輕輕落在工具櫥上,輕輕跳下來,身手的敏捷,一看就是專業的。


    槍托一記重擊,正中後腦。


    倒地的樣子也很專業嗎?這個不好說。反正不是輕輕的。


    劫匪乙和丙給彭尚戴上手銬,架起來,往工具櫥裏塞。“等等!”劫匪丙從彭尚的後腰處摸出一把槍。


    “哎喲媽呀!是把真槍!”劫匪丙興奮地輕聲叫起來。他手裏是把9毫米的glock,捏在手裏沉甸甸地一點也不山寨。他又掏出隨身攜帶的仿真glock,二者對比,形狀一模一樣,但彭尚的繳械品更沉實、做工更精細。他將兩把槍都放回腰間,繼續和劫匪乙一起把彭尚塞進了工具櫥。


    二十多分鍾後,又有兩個人從天窗下來,一槍托一個,偷襲的滋味就是爽!


    如果說剛才接連做掉三名專業劫匪體現的是劫匪甲的勵誌名言“知識就是力量,信息就是財富,頭腦就是武器”,接下來可都是體力活。劫匪乙和丙必須逐一將兩名被打暈的梓寶兄弟抬離儲藏室,抬到二樓休息室儲藏保險櫃的那間密室。不用多解釋,那裏絕對是最安全的關押場所。


    這時主宴廳的午餐已經開始,好在當時隻有主宴廳那一桌,兩個人給劫匪甲發了條短信,告訴他“第一批貨將至”,然後將梓寶兄弟之一抬下三樓。還好,一路順利,沒有遇見走上走下的服務員。回到三樓儲藏室,再一條短信,“二貨將至”,梓寶兄弟之二被抬下三樓,同樣沒遇到意外。


    兩人等在暗室裏,其間有位梓寶兄弟悠悠醒轉,哼唧了兩聲,劫匪乙和丙無言相對了一陣,又一槍托,專業劫匪不好當,一天兩次腦震蕩。終於,劫匪甲匆匆趕到,飛快地在暗室裏換上黑衣黑褲黑鞋,邊換邊說:“莫名其妙,最終還是有一條沒算準,三樓新加了一桌。兩個人,一男一女。”


    劫匪乙問:“那怎麽辦?”


    “計劃不變,等一起把二樓和廚房搞定後你立刻去三樓,他們如果事先聽到動靜,可能會從窗戶外往下爬,你就下樓從側門出去堵截,他們爬到底也不過是在天井裏,離院門還遠,所以你會成功把他們逮著的。”劫匪甲說。


    劫匪乙說明白了,劫匪丙遞給劫匪甲一把手槍,三人一起殺出休息室。


    繌5月20日下午5:15左右,江京市餘貞裏撫鬆巷站在車前,儀表堂堂、警銜爍爍的,是公安部刑事偵查局的一位青年處長。他名叫金碩,在去年破獲血巾斷指係列大案時被公安部派來江京市局,指揮協調,和巴渝生、那蘭有了起起伏伏的微妙工作關係。


    ы“嘿,你們還真會找地方私聊!”和巴渝生在車外握手後,金碩用異樣目光看著無可奈何跨出副駕位車門的那蘭。大概看到那蘭衣冠齊整,才硬生生不去往某些角落裏想像,隻是說:“正好,你們倆一起見著了,要不晚上一起吃個飯!”


    酉卒去年的偵破工作中,金碩對那蘭由一見鍾情、旁敲側擊發展到露骨表白,最終大案告破後返京,一段單方麵的情感糾纏總算不了了之。後來那蘭聽閑言碎語,金碩在去年來江京前就已訂婚,顯然那並不妨礙他在京城外尋求另一女伴;今日一見,從他手上戒指看,已經成婚,隻怕照樣不會影響他再覓紅顏。


    o昌巴渝生問道:“你怎麽大駕光臨了?也不通知一聲?我還沒想到這一地方小案竟然驚動部裏。”


    清“小案?搶劫、爆炸、人質、縱火、開槍……還要我列舉多少條符合大案的標準?你也知道,近期風聲多緊,尤其防恐反恐這頭……需要我多解釋嗎?這個案子充滿了反恐相關的因素。”金碩說話時不停去看那蘭,仿佛她才是真正防恐的目標,生怕她忽然隨餘貞裏觀光的人潮溜走。


    鮃巴渝生說:“這倒是,歡迎,歡迎,走,回局裏,我給你介紹一下案情。”


    鮃金碩扭頭再看一眼那蘭說:“要不,叫上那蘭……反正已經快到晚飯時間,咱們邊吃邊聊。”


    雕那蘭一指不遠處從一座巴克樓上走下來的一位年輕人說:“好是好,可惜今晚答應好了那個家夥,他欠我人情無數,一定要回請我吃飯。”


    吊兒郎當走過來的謝一彬差點要叫起來:“做夢啊?誰說要回請你吃飯?”但看見那蘭目光斜瞟金碩,總算福至心靈,反說:“是啊,再不請你就沒時間了,你答應了好幾天了,賴不掉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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