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姨娘臉色更顯得蒼白, 林姨娘神情卻是得意起來,搶著道:“我過去的時候, 丫頭們說吳惠姐才吃了藥,在床上躺著。我進屋裏看看, 估計是才吃了打胎藥。奶奶要是實在想見她,讓媳婦拖她過來就是了。”


    吳姨娘聽林姨娘如此說,頓時驚慌起來,女人落胎本來就是大事,要是真把她拖過來問話,折騰這麽一天,隻怕吳惠姐性命都難保。


    江氏皺眉道:“既然吃了藥, 那就隨她去吧。”她隻是想著把吳惠姐和吳姨娘趕出府而己, 並沒有傷吳惠姐性命的意思,而且吳惠姐是平民,不管為何死在沈家,總是一場人命官司。


    吳姨娘一臉感激的看向江氏, 磕頭道:“謝奶奶憐憫。”


    林姨娘臉上有幾分不服氣, 但也不好再說什麽。


    江氏看向林姨娘又道:“你從頭開始說,你是如何得知吳惠姐有身孕的事,又憑什麽說吳家姐妹栽孕。”就像吳姨娘說的,她幫著妹妹偷偷把野種打掉,雖然說這樣的事情不好,也可以說是人之常情,沈書君絕對不會因為這樣的理由狠罰吳姨娘。


    林姨娘道:“今天早上起來我覺得身子不爽, 快中午時我就派了丫頭回奶奶請了胡大夫過來。胡大夫給我診了脈,說我並無大礙,神情卻鬼鬼祟祟的。後來婆子送胡大夫出門時,我就讓丫頭跟著,丫頭回說胡大夫去了吳姨娘屋裏,給吳惠姐了一包藥。我當時就覺得奇怪,吳姨娘一直重著,胡大夫開藥是常事。何故如何鬼祟,也不見藥方。”


    有了藥方,婆子交給管家,報到江氏這裏,江氏批了條子,丫頭才能從帳房領到錢。吳姨娘病這麽久,全是總帳上走,並不是吳姨娘自己掏腰包。


    吳姨娘立即反唇相譏道:“我院裏丫頭婆子還是有幾個的,如你所說,胡大夫真要是如此鬼鬼祟祟,那藥必然是在小心遞來。你院裏的丫頭就是偷看,我院裏的丫頭也不是死的,如何看的這般清楚。”


    林姨娘當即把左手的紙包打開,裏頭裝的是煎過藥剩下的藥渣,道:“這是胡大夫給的那包藥,煎過之後剩下的藥渣,其實也不用請大夫查看也能知道。如今吳惠姐吃了藥,正在床上躺著等著孩子掉落,奶奶打發丫頭過去守著,一看即知。”


    江氏想想叫來婆子去吳惠姐那裏看著,既然要料理,那肯定要所有證據齊全。又對吳姨娘道:“你別插嘴,讓林姨娘把話說完。”


    吳姨娘一臉憤恨,卻也不好再吭聲。


    林姨娘便繼續道:“丫頭見狀便過來回我,我覺得事情奇怪,便說身上還有些不好,讓婆子又喚了胡大夫過來。我威脅利誘一回,胡大夫這才講了實話,吳惠姐早在年前就讓他看過,當時就有了一個月的身孕。胡大夫當時就說拿藥給她要把孩子打掉,吳惠姐也接了藥,結果卻沒吃。幾天之後,吳惠姐又把胡大夫喚了去,給了許多銀子,讓胡大夫瞞住孩子的月份。原來她們姐妹便商議,大爺一直無子,前頭大爺又跟吳惠姐好過一場,要是能續上前緣,這孩子自然也就能算在大爺頭上。”


    吳姨娘再也忍不住,反駁道:“林姨娘知道的真清楚,好似旁邊看著一般。年前我一直病著,天天請大夫吃藥,甚至自己的命都顧不過來,如何還能跟惠姐一起如此籌謀。奶奶也該知道,因為我病著根本就去看過惠姐,惠姐那時候也沒有過來過,我們要如何合計。”


    “這還不簡單,派個心腹丫頭婆子過去,什麽話傳不進來。”林姨娘說著,隨即又向江氏道:“奶奶要是不信,大可以把吳姨娘身邊的丫頭婆子叫了過來,要是問不出來,叫嬤嬤們過來,抓起來烤問一番必然有結果。”


    吳姨娘臉色變了,喊著道:“拷問之下必有冤獄,而且無故打罵丫頭婆子,傳出去也有損奶奶的聖名,萬萬不可。”


    “事關沈家子嗣,如何重視都是值的。現在是我知曉,若是真如她們姐妹所願,吳惠姐再生下兒子,大爺豈不是要把家業拱手讓給外人。”林姨娘反駁著。


    “但真嚴刑拷打,誰又知道問出來的結果是真是假。”吳姨娘說著,又道:“林姨娘無憑無據,紅口白牙就指責我與惠姐合謀要壞大爺的子嗣,這樣的栽贓也未免太容易了些。”


    江氏想了想便吩咐身邊的婆子,道:“讓管事的請了胡大夫過來。”


    吳姨娘哭著道:“隻怕胡大夫己經受了林氏的賄賂,定然要栽贓與我的。進門這幾年,得奶奶和大爺憐憫,看病吃藥每年總要幾百銀子,我受爺爺和奶奶的大恩,怎麽能做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


    江氏皺眉道:“子嗣是大事,我馬虎不得,拷問丫頭婆子你說不同意。我現在隻是叫胡大夫過來對質,你又說胡大夫受了林姨娘的賄賂。你說林姨娘冤枉了你,但吳惠姐懷孕是真,年前你求我與大爺讓吳惠姐進門也是真的。就是栽贓害你,總有能證據,你真是清白的,自該跟胡大夫對質,這樣不行,那樣不行,如此大事,總不能任你在這裏哭一哭就算完了的。”


    吳姨娘頓時啞然,林姨娘神情得意起來,道:“等胡大夫來說,大家在這裏對質,是不是真有其事,當時就知,你既然沒做虧心事,何必害怕呢。”


    吳姨娘死咬住下唇,卻是道:“既然要通胡大夫來對質,那要叫大爺過來才好。”江氏看起來很好,但她心裏明白,要是有機會趕她們姐妹出府,江氏肯定很樂意。沈書君待人素來心軟,要是他在,自己總有辯白的餘地,真讓江氏在這裏有了結論,她想翻身也不能了。


    江氏的臉色瞬間陰了下來,道:“我和姑娘都在這裏坐著,你卻還要叫大爺來,怕我和姑娘委屈了你不成。可惜大爺沒這個時間,又是內宅的事情,自然該我問清來龍去脈再稟告大爺知曉,至於如何發落處置,我自然也要問問大爺。”


    吳姨娘連忙改口道:“奴家怎敢如此想,隻是想著胡大夫一個男子進了後院,屋裏都是女眷,總要大爺在好些。”


    江氏冷哼著道:“沈家什麽時候有這麽大的規矩了,這麽多人都看著,哪裏有不方便。”


    林姨娘也在旁邊添火,道:“吳氏分明覺得奶奶管不了她,奶奶就是再寬厚,也該先把吳氏拖出去打個十幾板子,讓她知道家裏誰當家作主的。”


    “你……”吳姨娘怒指向林姨娘。


    江氏沒理會兩人爭吵,隻是吩咐婆子速去請了胡大夫進來。


    胡大夫也算是淮陽城中的老郎中了,走街串相給城中夫人們看病,醫術也是可以的。隻是品性不行,不過淮陽城中醫術不錯的大夫不多,胡大夫的生意也總算不錯。除了病況之外,他其他的言語,很難取信與人。


    林姨娘初次叫胡大夫去的時候,銀子都己經給足了,更不用說江氏早派張財家的去打點過。所以沈家打發人去叫胡大夫就立即來了。


    江氏命丫頭搬了椅子讓胡大夫坐下,直接道:“我請先生來是為何事,想必先生也知道了。本來是家醜不可外揚,但滋事體大,不得己才叫先生過來對質。”


    胡大夫當即笑著道:“在下明白,不管發生什麽事,出了這個門我肯定不會往外透一個字。”


    江氏滿意的點點頭,又給冬至使眼色,冬至早包好五兩銀子當封口費,走過去放到茶幾上。胡大夫連忙拿過來塞到懷裏,笑著又道:“謝奶奶賞。”


    林姨娘早就迫不及待,連忙對胡大夫,道:“胡大夫,今天中午你在我屋裏說了什麽,現在當著奶奶的麵,你原封不動的說一遍。”


    胡大夫頓時吱唔起來,看看上頭江氏,又看看吳姨娘,神情顯得十分為難。猶豫了一下才道:“年前我給吳惠姐診脈,確實是有了身孕,因為這幾年得吳姨娘照看,我就送了吳惠姐一包落胎藥。本以為她吃過無事,沒想到幾天後又把我叫過去,先頭給了我三十兩銀子,讓我給她瞞日子,隻說是一個月後懷上的。我想著此事太大,又有嬤嬤之類總是能看出來的。她卻說這些不用我管,她自會料理,後來又多給了我五十兩銀子,我看到銀子……”


    說到這裏,胡大夫不敢再坐,站起身來向江氏拱手作揖道:“是我糊塗貪財,不念這幾年奶奶對在下的照顧,差點犯下大錯,幸得中午時林姨娘提點。要是真按吳家姐妹所想,萬一吳惠姐生下兒子,這沈家的家業豈不是要交到外人手上。”


    胡大夫話音剛落,吳姨娘首先驚叫起來,道:“惠姐竟然真的如此糊塗,還把我蒙在鼓裏,隻說才知道懷了孕,讓我找胡大夫拿藥掉胎。沒想到竟然是……”


    “喲,知道吳惠姐保不住了,就敢緊把所有的事情往她身上推,以求撇清自己,吳姨娘這腦筋轉的就是快。”林姨娘冷嘲熱諷的說著。


    “剛才胡大夫說的明白,這都是年前的事,年前我病的七死八活,床都下不了。”吳姨娘說著,又看向胡大夫道:“胡大夫你自己說,我何曾找過你,說過讓你瞞著的話。”


    “這……”胡大夫吱唔起來,吳姨娘確實沒找過他說過這話,當然以他的人品,就是硬栽到吳姨娘身上也沒壓力,問題是吳姨娘說的如此斬釘截鐵,他也提供不出多有利的證劇。


    吳姨娘看胡大夫這個反應,當即哭著向江氏道:“奶奶明查,年前我一直病著,根本就不知道惠姐外頭的行事。她前幾日才跟我說,她有了身孕,我罵了她一頓,想著姐妹之情,便問胡大夫要了落胎藥。一直沒回稟奶奶,是想著女子月子又難養,出了沈家的門,真不知道要如何生活。總要等出了月子,才好回明奶奶讓她出去。”


    林姨娘突然笑了起來,看向吳姨娘道:“話說的真好聽,既然你推說什麽都不知道,那我問你,你為何要當衣服,我翻到的這張當票又要如何說?”


    說話間,林姨娘把右手裏握著的紙張展開,起身遞給江氏道:“奶奶請看,這是幾日前的一張當票,上麵寫的明明白白,當是四套棉衣,共當了七兩銀子。那我就要請問吳姨娘了,你到底是哪裏缺錢,為何要當衣物?”


    林姨娘翻到當票的時候,吳姨娘雖然沒能搶過,心裏卻己經有對詞,道:“雖然跟胡大夫相熟,落胎藥的錢總是要給的,再者這種事情,總要多給大夫幾兩銀子買酒喝好堵上嘴。惠姐落胎後,更得好好休息調養,這等醜事我瞞著還不及,怎麽敢在公中拿銀子。我的月例銀子就這麽多,實在沒辦法隻得當了幾件衣服,想著給惠姐買點補品調養身子。”


    “話說的真可憐,那我就跟你算算這筆帳,姨娘月例是一兩銀子,但吃穿用度,全部都是總帳支錢,看病吃藥更是不必說,根本花不著你的月例銀子。逢年過節,奶奶和大爺總是有賞,我新人才進門幾個月,加上過年元宵賞錢,我還存下了十幾兩銀子。吳姨娘進門這都四年了,結果連十幾兩銀子都沒有,還得去當棉衣,隻怕是把存下來的錢款拿給胡大夫了吧。”林姨娘冷哼著說著。


    吳姨娘立即反駁道:“不是每個人都有林姨娘的本事,這樣那樣省錢摳門,再者前兩年我父親病重,家裏連下鍋的米都沒有,我當女兒的肯定要貼補。”


    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江氏一直沉默看著。倒是旁聽的沈書嫻突然看向胡大夫道:“你剛才說吳惠姐一共給了你八十兩銀子,可有字據?”


    胡大夫被問的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吱唔著道:“這等醜事,如何敢立字據。”要是立了字據,那就是鐵證如山了,不管是他還是吳惠姐,都不希望這事暴出來。


    “八十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吳姨娘前些年家貧,手裏沒有積蓄,以至於要當棉衣給吳惠姐補身子倒也說的過去。”沈書嫻緩緩說著,又道:“但要是真如胡大夫所說,吳惠姐前後共給了他八十兩銀子,隻憑吳惠姐一個怎麽也拿不出來,就是吳姨娘隻怕也要點當衣服首飾才拿出來。”


    吳姨娘聽得一愣,沒想到沈書嫻會突然間開口。林姨娘也愣了一下,隨即卻是明白過來,神情更為得意。


    江氏更明白沈書嫻的意思,接著說下去道:“姑娘說的很是,姨娘的月例銀子是固定的,每年過節的賞賜也都有例可查。衣服首飾,但凡貴重的,帳上也都有記錄。既然吳姨娘說與自己無關,那肯定不會幫吳惠姐出錢。雖然兩年前因為家中的事情鬧過窮,也不可能一直窮下去,衣服首飾之類想必也是齊全的。現在派丫頭去查看,要是無缺失,吳姨娘的話倒是有幾分信,要是缺了什麽……”


    “胡大夫所知道的己經全部說了,這裏也沒他什麽事,不如讓他回去。”沈書嫻又說著。


    胡大夫當即站起身來,江氏隻是對身邊的婆子打個手勢,婆子會意,引著胡大夫出去。等到胡大夫出了正房門,沈書嫻也站起身來,對江氏道:“滋事體大,也別讓丫頭婆子去了,我跟嫂嫂親自走一趟吧。”


    “我也是這個意思。”江氏起身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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