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幼薇與那言行荒誕的老劍神十分不對路,更樂意抱貓乘馬,欣賞河陽郡沿途風景,瞥了一眼始終與九鬥米老道士交頭接耳的徐鳳年,忍不住靠近了一些,問道:“沒能教體態風流的徐夫人寫那《烹鵝貼》,世子殿下是不是很遺憾?”


    徐鳳年正在向魏爺爺請教末牢關在內幾個道關的奧妙,希冀著它山之石攻玉,早日將看不見摸不著的大黃庭化為己用,聽聞魚幼薇的諷刺,不以為然道:“你信不信,我如果回頭去穎椽縣城,晉三郎願意雙手奉上徐夫人給本世子添香暖被?甚至明知在我與徐夫人一被**的情況下,都能睡得比平時還眉開眼笑。”


    魚幼薇忽略掉那添香暖被的下作言辭,一臉不信道:“他瘋了?”


    徐鳳年微笑著故作高深道:“沒瘋,晉三郎提不起刀劍,可勝在讀聖人書沒讀成聖人,而是讀出了為人處世,所以是個聰明人。”


    魚幼薇隻感到可怕,她也曾是西楚官宦子女,對於贈送女婢結交人脈並不陌生,可送夫人給外人,對她來說還是太驚世駭俗了,最出奇的是徐鳳年隻在穎椽大宅裏為非作歹,聽說晉蘭亭數次氣瘋昏死,難道是真氣得瘋癲了?魚幼薇揉了揉武媚娘毛發柔順的滾圓身子,默不作聲,三年遊曆,一年練刀,加上徐鳳年遊曆前的一年多交集,細細一想,竟然已經算是相識五年,可魚幼薇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世子殿下,荒唐照舊,隻是以前那些勾當,買詩詞裝斯文,帶惡奴搶小娘,重金贈遊俠兒,荒唐隻是荒唐,如今荒唐背後似乎隱藏著什麽,魚幼薇便不知曉了。


    徐鳳年沒有點破其中玄機。遇到小道符將紅甲人,等老頭兒李淳罡兩劍退敵,便用雪白矛隼給遙遙策後的祿球兒寄了一封密信,再到穎椽晉府折騰晉三郎到欲仙欲死,又寄出了一封,給晉蘭亭加官進爵的事情,是他自作主張,哪裏有什麽大柱國親筆舉薦,在離陽王朝,名義上仍當頭領銜著文官武將的徐驍說話比徐鳳年說話好用一千一萬,可在徐家,徐鳳年說話卻是比徐驍還要管用一百,徐鳳年說要讓晉蘭亭做更在小黃門上的黃門侍郎,徐驍怎會不允?深知徐家內一物降一物實情的祿球兒隻是順水推舟罷了。而大戟寧峨眉北涼歸途遇上祿球兒,當即被補充了四十餘輕騎,則是在徐鳳年意料之外。


    車廂內,薑泥得了額外一百文負責保管徐鳳年收刮來的熟宣,那些臨摹紅甲符籙梵文繪製而成的宣紙,也都由她整理收藏在書箱中,她此時正拿著一張天書鬼畫符猛看,卻沒能看出門道,羊皮裘老李一邊摳腳丫一邊望著薑丫頭在那裏皺眉,實在是不忍心好好一個玲瓏剔透的苗子被那徐小子糟蹋了,好心勸慰道:“薑丫頭,別看了,那小子故弄玄虛呢,交給你保管就沒安好心。要老夫看來連書都不要讀了,他可不怕你把這些秘笈都記在腦子裏,便是都記住了又如何,你讀書與他有益,那是因為他已經在武學上登堂入室,聽書越多,感觸越深。於你卻是讀得越多,心思越雜,越無從下手。老夫還是那句話,隻要肯一心練劍,別說練刀的徐小子,便是鄧太阿也不敢小瞧了你。”


    薑泥頭也不抬,說道:“別煩我。我不讀書,你給我錢?”


    老劍神苦悶道:“那小子所說不假,丫頭你呀真掉錢眼裏了。”


    看宣紙繪畫正鬱悶著的薑泥抬頭瞪眼道:“要你管?!”


    性格古怪的李淳罡最喜歡小妮子生氣的模樣,伸手指了指頭頂,笑道:“小心老夫不還你這柄神符。”


    薑泥收好宣紙,撿起那本被老頭兒說得不入流的《千劍草綱》,用心默念,她記性不好,讀書三遍都記不住,更別提能像徐鳳年那般過目不忘的倒背如流,至於秘笈上闡述的招數道理,更是一知半解三分迷糊十分頭痛。馬車突然停下,薑泥心情雀躍起來,第一次停車,便看到了白衣送行的陳芝豹,第二次更是瞧見了有古怪紅甲人擋道刺殺徐鳳年,這一次?薑泥掀開簾子,有些失望,隻是那貪杯的世子殿下看到路旁有酒攤,就帶著老道士魏叔陽去喝酒了。


    酒攤子掛了一杆鋪滿灰塵的杏花酒旗子,徐鳳年等魏爺爺和魚幼薇坐下後,這才開口娓娓說道:“我們涼州那路邊賣的杏花酒,要麽兌水厲害要麽根本就是假的,不地道,別看這鋪子小,酒卻是如假包換,尤其是我們坐的地方離仙鶴亭邊上的口水井很近,井水極佳,用之釀酒更是絕配,斤兩獨重,我們那邊最近幾年才興起的‘清蒸再清’釀酒法子,便是附近村子傳過去的,酒香馥鬱,入口那滋味,嘖嘖,好喝!小二,先上兩斤杏花兒,牛肉有多少上多少。”


    酒攤老板夥計本就瞅準了這位俊逸神采公子哥不缺銀兩,聽到滿口都是稱讚杏花酒,更是笑口大開,這酒對賣酒人來說就是子女,哪家爹娘不喜別人稱讚自己子女?何況這公子哥所說一切都有理有據,仙鶴亭口水井都是當地很有年頭的遺跡,常有雍泉兩州士子攜同美眷佳人來這邊吟詩作對,隻不過這些身份貴氣的《》不上路邊攤子,酒味兒地道歸地道,終歸是配不上他們的身份不是,酒攤老板也不 回頭要愛sodu懊惱,今天算是祖墳冒青煙了,來了這麽一個識貨的膏粱子弟,聽口音,是涼州那邊的?酒攤子老板小心翼翼看了眼三位沒資格入座的扈從,女的真是風騷呐,那挺翹屁股可比自家黃臉婆大了無數,佩巨劍的魁梧漢子就嚇人了,至於那個臉色蒼白的病癆鬼,店老板給忽略了,隻確認有人影子,不是鬼,大白天的,怕什麽。


    殷勤上酒上肉,老板瞪了一眼失魂落魄盯著懷抱白貓腴美女子的年輕夥計,一陣火大,連他都不敢正眼看一眼那娘子,這兔崽子吃了豹子膽,生意還做不做了!老板一腳踹在夥計腿上,這讓才他回魂。老板可是聽聞北涼那邊的大小紈絝出手豪氣是真,可越境鬧起來哪一次不是雍泉這邊的公子哥吃足苦頭?雍州地頭蛇可真是敵不過北涼的過江龍。尤其是那北涼第一號大紈絝世子殿下,這個公子哥的驕縱跋扈是天下一等一,所幸咱們小戶人家,這輩子都不用碰上。


    不曾讀書卻聽多了杏花詩文的老板一半自傲一半諂媚笑道:“這位公子一看就是行家,聽小的爺爺說《雍州地理誌》上有寫到咱們這杏花兒。”


    徐鳳年給魚幼薇倒了一杯酒液瑩澈的杏花酒,笑道:“對,仙鶴亭外新淘井,水重依稀亞蟹黃。就是誇這酒的。”


    老板這下子是真給唬住了,由衷稱讚:“公子這一肚子學問天大了。”


    徐鳳年哈哈笑道:“那給咱們便宜些?”


    老板立即焉了,一臉為難。溜須拍馬可不用一顆銅板子,若是壓價,小本經營,都是一點一點摳出來的血汗錢,得有多心疼。好在那公子哥隻是玩笑,善解人意說道:“隻是說笑,能喝到杏花兒已是相當感激。”


    這兩日對世子殿下愈發好奇的舒羞看到徐鳳年捧著一口髒碗喝著窮鄉僻壤出產的劣酒,更是迷惑起來,她雖來自南國蠻荒,可自小成為巫女,被奉為神明,說到衣食住行,比不上世子殿下鍾鳴鼎食,以後叛逃宗門獨自行走江湖,愛慕者絡繹不絕,所以舒羞也從未寒酸將就過,看到徐鳳年如此不拘小節,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薑泥跟著饞酒的老劍神下馬車,坐在徐鳳年桌對麵長凳上。


    魚幼薇嚐了一口溫熱杏花酒,滋味不俗,與北涼綠蟻酒各有不同爽洌,柔聲問道:“口水井是怎麽個說法?”


    徐鳳年正眯眼回味舌尖香綿酒勁,聽到問話,笑著說道:“傳說武當山上有位仙人,在亭中乘鶴歇息,見民風樸素,不忍百姓饑渴,便吐了一口口水入井,從此井水比起山林名泉都要來得甘甜。”


    魚幼薇神情不自然,“口水?”


    徐鳳年哈哈笑道:“約莫有些人口水就是甜的,我想嚐嚐,可惜還未能夠確定。”


    魚幼薇臉頰生暈紅,不知是手中那杯杏花兒還是某人酒醉言語。


    李老頭翻了個白眼嘀咕道:“薑丫頭,等會兒我們把馬車讓出來。看著這兩人成天打情罵俏就是不辦正事,老夫嫌膩歪。”


    不去喝酒的薑泥憤憤道:“交一貫錢!不,十貫!”


    徐鳳年剛想打擊一下獅子大開口的小泥人,瞥見寧峨眉單騎而來,這位北涼勇將心思細膩地棄戟不用,下馬後正要喊出一聲殿下,徐鳳年揮手道:“來,喝酒。小二,再上兩斤酒。”


    寧峨眉也不客氣,站著連喝了三大碗,臉色如常,十有**是千杯不醉的酒量,這不奇怪,北涼鐵騎治軍嚴厲,可每次摧敵屠城,都可以喝酒盡歡,北涼出來的將軍士卒,少有酒量差的孬種。


    寧峨眉略去了世子殿下的嚇人稱呼,自從那一日陳芝豹親率三百鐵騎送行,他被迫無意中跟北涼雙牙典雄畜韋甫誠站在一線,世子殿下便不再有好臉色,導致穎椽重逢後便一直沒有機會說話,寧峨眉官階不高,也不在乎能否借著此次機會與世子殿下交好,隻是他在穎椽城門折辱了那幫領上柱國兼武陽大將軍顧劍棠舊部的臉麵,難保不會被那個東禁副都尉聯名上書參他一本妄動幹戈的玩意,寧峨眉身為北涼將領,無需理會這等撓癢癢小事,可若再讓世子殿下覺得行事魯莽,委實是對不住那四十餘傷亡袍澤,所以聽聞前方馬隊停下,便獨自策馬而來,想說上幾句拍胸脯不臉紅的良心話,隻求世子殿下千萬別遷怒於鳳字營無愧北涼軍容絲毫的好男兒。


    賣酒的老板小二夥計都識趣站遠了。


    這漢子生得虎背熊腰,身披重甲,氣勢淩人,不像普通行伍士卒,難不成是河陽郡的哪一位將領?


    寧峨眉放低聲音說道:“穎椽城門,寧峨眉出手教訓了那幫關閉城門的家夥……”


    徐鳳年打斷了大戟寧峨眉的話,輕聲笑道:“寧將軍,一戟挑翻了那東禁副都尉,就算出氣了?要我在場,還不得讓你把他剝光了甲胄吊在城門上?你若是覺得做過頭了,怕給我惹麻煩,得,那三碗酒,我後悔請你了。可若是覺得仍不解氣,我再請你喝三碗,如何?”


    寧峨眉驀然勝出一股豪壯意氣,神采飛揚,更顯得這位北涼第二牙雄壯非凡,“那寧峨眉可要再喝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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