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我就更確定這個宅子裏麵的的確確是有一個人的,瞬間我的冷汗就開始往外冒,想跟秦一恒交流一下應對的策略,無奈房子裏太安靜了,我又恐對方察覺,隻能不停地用眼神向他表示我也感覺到了。


    秦一恒輕咳了一聲,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我,地上的一袋泰山石子我有沒有看見。我被問得一愣,隨即瞥見他對我在使眼色。


    我心說,媽的,雖然我明知他是在聲東擊西,可是這個情況下,又沒有事先對過台詞,我一時半會還真沒弄明白該怎麽接。


    正當我愣神的工夫,秦一恒猛地從我身邊躥了出去,直奔拐角向上的樓梯。他的發力太突然,以至於等我想跟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加上我一時緊張,腿軟綿綿的,根本跑不快。等我追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已經上到了二樓,我在樓下聽見樓上嘈雜的腳步聲,肯定不隻秦一恒一個人!可是在這個時間,會有誰也來到這個宅子裏麵呢?沒等我多想,就聽到一樓門口的位置,“轟”的一聲巨響,我側目一看,那個鍾馗像被人推倒了。


    我站在樓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現在對手並不隻有一個人,我和秦一恒如果分開單打獨鬥,恐怕更沒有勝算。這麽一想,我還是決定上樓去幫他。這幾秒的時間因為我的猶豫仿佛被拉長了。正當我轉身準備奔上樓的時候,秦一恒已經下來了。他告訴我說,上麵那個人對這個宅子的布局非常熟悉,他追上去時隻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一閃就不見了。正當他準備挨個房間搜查的時候,聽見樓下有響動,就又跑下來,看看我這邊出了什麽情況。


    我把鍾馗像被人推倒的事情跟秦一恒一說,他立刻臉色大變,說,不行,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裏,咱們中計了,有人想把被鍾馗鎮住的東西放出來!


    我從來沒見過秦一恒這麽緊張的表情,一時間腦袋就跟著發蒙。他隻好拽著我,狂奔下樓。還沒來得及走出大門,我們頓時一起停住了,因為我清晰地看見門口的位置立著一個影子。


    第十七章 我的生辰八字


    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看見實體的髒東西,或者說,頭一次看見最像是實體的一個髒東西。我眯起眼睛,卻隻能看見一個站立的輪廓,著裝、發飾、是男還是女,我卻一樣也分辨不出來。此刻,我也能感受到秦一恒的緊張,因為他站在我身邊的氣場也起了變化。然而,我們就這麽站著對峙,誰也沒敢動作。時間仿佛凝固了,我努力地想把呼吸調整平穩,無奈卻越來越覺得胸悶。


    過了幾秒,也許是幾分鍾,總之,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對時間的概念一定是錯亂的,正當我的神經已經繃緊到極限的時候,那個人影突然消失了。我聽見秦一恒長出了一口氣,而我的冷汗已經滿臉都是了。秦一恒很快恢複了冷靜,首先去包裏找了個手電筒點亮了。做我們這一行的,夜裏進宅子,通常是不會用手電筒的,因為手電筒的光線太明顯,大晚上的,晃來晃去,反而會模糊其他的感官,何況我們做的本來就是一個陰晦的差事,多數的邪物還是懼光的。這懼光並不是光有驅散它們的功能,而是它們會本能地隱在黑暗裏,這有點像人通常喜歡關著燈睡覺一樣。


    手電光掃過的宅子地麵上,有很多腳印,已經很淩亂了,完全分辨不出究竟是我們兩個的,還是其他人的。秦一恒捧著手電,向鍾馗像一步一步摸了過去。


    我生怕之前的那些人會在這時突然躥出來偷襲我們,無奈手邊也沒有個趁手的東西可以防身,隻能從秦一恒的包裏掏出一根大香燭,反正黑暗之中這個東西看起來跟棍棒無異,嚇不倒對手,起碼也能給自己壯壯膽。


    我在後麵小心翼翼地跟著,眼見著秦一恒走到鍾馗像前,卻忽然愣住了。我見他不動了,也本能地停住了腳步,小聲問他怎麽了。秦一恒沒搭話,竟然俯身蹲下去,仿佛在看地上的什麽東西。


    我距離他還有幾步路,雖然手電的光線十足,但也的確看不清究竟是什麽東西。我又小心叫了一聲秦一恒,他的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忽然說了一聲,江爍。


    我以為他叫我的名字是讓我過去,就一步一步地湊了過去,走近了才看見地上竟然是一個木板樣的東西,似乎有一些年頭了,抑或是刷了很暗的漆,反正木頭的成色很不好,木板上竟然還有幾行字。我定睛一看,腦袋忽然就“嗡”的一聲,這上麵怎麽會寫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呢?


    秦一恒顯然也被這塊板子震驚了,半晌才回過頭告訴我,這是一塊棺材板,來源肯定不知道了,用棺材板寫好了你的名字加上生辰八字,又壓在這麽邪的地方,具體是什麽用途,他也不清楚,不過用腳指頭想也能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事。我一時半會兒沒回過神來,秦一恒講的,我雖然字字都聽得真切,卻一句話也沒記住。我腦袋裏恐怕已經成了提拉米蘇,什麽也想不清楚,隻能點著了根煙狠狠地吸一口,然後靠在牆邊緩了一陣子,才覺得頭腦稍稍清醒了一些。


    我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一恒看著我,忽然冒出一句,這房子我們必須得買下來,因為這個房子很早以前已經被你買走了。


    秦一恒這句話說得實在太哲學,我窺不出什麽道理,不過,看他的表情,我也能猜出一二,恐怕這次的麻煩大了。我叫他解釋給我聽,他用手電光晃了晃門外,似乎並不放心這裏的環境,然後猶豫了一下,把我拉到了院子裏,告訴我說,在古代,建宅尤其是大戶人家建宅時,無論是風水、巧工,甚至是方術都會考慮其中。在宅基下麵通常會埋入宅主的一個隨身小物件。如果是官宦家庭,多半會埋入一縷用錦囊裝著的主人的頭發,並且頭發的根數還有相當嚴格的要求,這縷頭發隻能是單數的。據說如此做叫作“聚宅”,顧名思義就是將宅子裏麵的人氣聚攏起來,以求不會流散。那時候科技並不發達,勞動力是一個家族興旺的根本,所以“聚宅”被很多大戶人家沿用。而相比官宦家庭,那些土財主家則沒那麽多說法,他們一般會埋幾壇金銀草草了事,既有異曲同工的“聚財”之意,也能以備後患。值得一提的是,如果主持家道的是女人,那麽建宅的時候,宅基地下會被埋入裏麵寫有一句話的荷包,隻是其中的內容隻能她一人知道,外人並不能了解。而通常我們看的古代影視劇中常常會說一句話,那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來,這句話其實就是出自這裏,所找的東西也就是“聚宅”。當一個名門望族被滿門抄斬或是發生滅門慘案時,施刑者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要把“聚宅”找出來。他們相信,隻有找出“聚宅”,這戶人家無論是現世漏網的子孫,還是已經化作厲鬼的冤魂,都不能再回到自己的家裏,也就無從尋找仇人了。


    秦一恒說到這兒,管我要了根煙,我也隨手點了一根。聽完他的敘述,我越發覺得渾身陰冷起來。


    他繼續說道,然而,光有“聚宅”還不夠,宅子分陰宅和陽宅兩種,這無須多作解釋。陽宅即是人居,陰宅則是墓塚,但這也不是必然的,很多沒有陰宅居住的孤魂野鬼,無法進入輪回之路,遊蕩在世間,它們總要有個去處停留,陽宅就是一個很好的落腳點,所以,在中國的文化中,從廳堂的鎮宅之物,到門前的鎮宅門神和石雕,都是有的。而一個名門望族在埋下“聚宅”之後,就會在門前的兩頭石獅子下麵,左邊壓下主人的生辰八字和姓氏,右邊壓下用料明細列表,這個簡單解釋起來就叫作宣宅有主,這樣一來,無論大魔小鬼,皆敬而遠之。這裏值得一提的是,並不是所有門前的獅子都會有鎮宅的作用,如若擺放不當,反而會破了風水,為主人招來禍患。首先,兩隻獅子的嘴一個張開一個閉合,代表的是吐納之意。而銀行前麵的獅子嘴巴一張一閉,張是招財,閉是守財,為錢財隻吃不吐之意。最後,古廟門前的石獅子是左公右母,看口型大概也能有個了解,一個在念“阿”,一個在念“彌”。而這幾種,無論任何一種的擺放順序錯亂,都會反其道而受之。


    聽秦一恒講完,我心裏已經明白了幾分。以他的意思來說,鍾馗下麵壓的是我的生辰八字,那豈不是這個宅子對過路小鬼宣稱我就是戶主?而且按照這樣推算,這個宅子底下會有我的一縷頭發?想到這兒,我不免心神不寧,回頭看向這個宅子——我敢用我的腦袋保證,我從沒有來過,何況還親自埋下自己的一縷頭發。


    我問他怎麽看,他的目光忽然黯了下去,說他現在也不能確定,而且把生辰八字壓在鍾馗底下,他也是頭一回見,恐怕會有什麽陰招是我們並不清楚的。現在,我們最起碼要做的是,無論如何也要確定一下這個宅子下麵是否埋了“聚宅”。無論這個“聚宅”是誰的,我們都要挖出來。他擔心,如果他現在猜測的是正確的,那麽這個宅子現在是用我的陽壽去給住在裏麵的東西埋單。況且即便他的分析錯了,如果手握這樣一棟宅子,也是會給自己減運的。


    瞬間,我渾身上下就漫出一股寒意,這個宅子想必真的已經超乎了我的想象,不過,這也許隻是我們杯弓蛇影,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邪。


    可我見秦一恒的表情一直陰鬱不開,心也不免跟著緊繃。把話題聊完,才發現手中的煙沒抽幾口,已經著到頭了。我又點上一根,狠吸了一口,才讓自己平靜了一些。


    之後,我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也許是心理作用,當我再走進這個宅子的時候,心裏已經不能僅僅用害怕來形容了,細想起來,竟然有一種敬畏。我並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如何而來,但我知道,這個宅子的事情恐怕並沒那麽好解決。回去的路上倒是很順利,但我基本都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走,強打精神半天,無奈腿還是發軟。幸好之前我們留了送我們過來的出租車司機的電話,打過電話,等了半個小時,司機過來了,我們就乘上車開始返程。回去的路上我看著窗外,腦子裏試圖思考一些什麽,可裏麵卻一片空白。


    回到住地,秦一恒立刻給六指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他的電話竟然關機了。我起初以為是他已經上床休息,畢竟我們到賓館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然而,第二天一早,秦一恒再次撥打六指的電話時,依舊是關機。直到中午,六指的電話都沒有接通。


    白天的陽光從賓館的窗戶縫透進來,我把窗簾撩開,躺在床上,倒也忘了昨晚的驚心動魄。可秦一恒卻愁眉不展,站在窗邊思索半天,突然回過頭跟我說,他去找幾個建築工人,買不下來這個宅子,我們也得提前拆拆試試,說完就快步出了門。


    第十八章 九子鎮真龍


    這句話讓我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先別說那麽碩大的一個宅子擺在那兒你拆不拆得動的問題,這要是我們在六指沒允諾的情況下擅自動工,萬一吃了官司,我們就賠大發了。我連忙穿好衣服追了出去,幸好秦一恒走得並不是很快,我連跑帶顛地終於在路邊截住了他。我本來是想勸他冷靜些,無奈說什麽都不管用,最後我也隻好跟他上了出租車。我們先在裝修市場邊上雇了七八個工人,又雇了一輛麵包車,兩輛車風馳電掣地就駛回了那個宅子。


    時隔一晚,再次站在這個院子前,即便陽光再強烈,我的心情也是壓抑的。秦一恒指揮著工人在院子裏麵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我走到宅子一邊,用手試著敲了敲牆。這宅子在建設的時候肯定是下了血本的,完全不可能存在豆腐渣工程的問題,所以他們幾個人即便是把吃奶的勁兒都用了,我估計也砸不開一麵牆,更何況要把整個宅子掘地三尺。這樣一想我反而放心了,就找了個陽光曬得很舒服的地方抽煙。


    煙抽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忽然聽見裏麵的一個工人喊道,老板,挖到了。我頓時起了好奇心,難道說秦一恒千方百計要回來,是昨天算出了這個宅子底下埋了什麽寶貝?


    我湊過去一瞧,才發現挖出來的像是一尊石像,不過這尊石像一多半還在土裏,也看不出究竟雕的是什麽。秦一恒指揮幾個工人合力把石像挖了出來,擺在院子裏。


    我這才走近去看,這尊石像並不是很大,也就半米左右,石頭的成色還不錯,憑感覺應該不是很老,隻是雕的是什麽東西,我還分辨不了。


    單看頭的話,倒是和龍有幾分相似,可是身子卻佝僂著活像一隻哈巴狗,這種形態倒有點可笑,毫無藝術美感。不過,沒有美感不代表不值錢,我心說,如果這是個古董,這樣保存完好又奇形怪狀的東西,放到拍賣市場上,肯定能拍出大價錢。


    正當我想著的工夫,幾個工人又合力抬過來了一座雕像。這座雕像沾了不少泥土,灰不溜秋的。我脫下外套把雕像上的泥土撣了撣,這才看清它的全貌。


    這個雕像與第一個挖出來的相比,在造型上的失敗有過之而無不及。這隻竟然離譜地把龍的身子換成了一隻尾巴上翹的大魚。這讓我聯想到新加坡一個著名的獅身魚尾像,總之,看起來有說不出的怪異。


    一連看了兩座雕像,我心中的疑惑更大了。我轉過頭去看秦一恒,他還在指揮著工人繼續在院子裏挖著什麽,整個院子已經被他們幾個人搞得麵目全非。


    我問秦一恒,這兩個東西是什麽。他沒回答,隻是跟我說,等全都挖出來我就知道了。


    聽他的語氣,好像還不止一兩個,我的好奇心被徹底地勾起來了。反正也不需要動手幫忙,我倒也落得清閑自在,就幹脆在旁邊監工。


    自從前兩座雕像被挖出來之後,後麵的挖掘似乎順利了許多。我注視著一座又一座被挖出來的雕像,院子裏的地已經被開墾得可以直接種莊稼了。起初,我還饒有興致地去仔細查看那些雕像,可是看了幾座後,就越發提不起興趣了,幹脆直接回到車裏閉目養神。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等我再回到院子裏時,雕像已經被挖掘得差不多了,幾個工人正在合力往外搬最後一座。


    等到最後一座雕像被立起來之後,秦一恒站在擺成一排的雕像前,半天不作聲。我站在旁邊看了半天,還以為他是在醞釀什麽情緒準備給我講解一下這些雕像的來曆,誰知道過了很久也不見他回頭。我過去拍了他一下,他才緩緩地側過頭來看我,表情已經嚴肅到跟雕像差不多了。


    我從來沒想到他的臉還能僵硬到這種地步,本來自己曬足了陽光,心態已經調整得挺悠閑了,這下可好,瞬間心跳就開始加速,明明在大太陽地兒裏,渾身還是一陣一陣地發冷。


    接著秦一恒對我講述的事情所給我帶來的震撼,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了。我一直以為,我跟他做這行這麽久,對方術之類的東西已經有所了解了,但實際上我太坐井觀天了,我從沒想過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麽多讓人匪夷所思的辦法,來幫助人類達到如此居心叵測的目的。


    秦一恒站在陽光底下,首先挨個用手拂過了九座雕像,接著他停在最後一座被挖出來的雕像前問我,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我搖搖頭。


    一旁的工人倒是對這些雕像沒什麽興趣,無奈我們還沒結給他們工錢,隻好也站在一旁,見我搖頭,都跟著搖頭。


    這是貔貅,秦一恒看向我說。


    貔貅乃生財辟邪之物,通常會放在案頭,很多文人也會選擇用來當鎮紙。如果單獨的一座擺在這裏,想必是有鎮宅和納財的作用,可是這裏是九個……


    秦一恒用手指依次指過其他的八個,說,這分別是贔屭(bixi)、螭吻、狴犴(bi’àn)、蒲牢、饕餮、睚眥、狻猊(suānni)、椒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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