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思維方式在他而言已經成為了一種本能反應,所以麵對眼前拍下來的這隻手掌他也並沒有再絲毫退縮,坐在地上暴喝一聲,戴著摸金手甲的右手迎麵直擊,照著這隻手掌就插了過去。


    宮殿中又響起了一聲刺耳的金屬交擊之聲,陳半夜雖然悍勇,但雙方的力量確實太過懸殊。那玉甲人怪叫一聲,掌心冒起了一股刺鼻的白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過這一擊對他的傷害顯然並不大,他隻是雙手互搓了一下,那股白煙已經湮滅無蹤,緊接著便站起身來,一低頭,便又向陳半夜抓了過來。


    相形之下陳半夜可就慘了。他本來就坐在地上,對方掌心傳來的那股巨力直接將他屁股朝後又打進了龍床底下,背心正好頂在了背囊中的那隻青銅鼎上。他胸口發悶,喉頭發甜,一股逆血瞬間湧上了咽喉,顯然已經是受了內傷。


    不過這一來,陳半夜骨子裏的那種狠勁可就完全被激發了出來。眼看著對方雙手齊至,他順手從背後抓出那隻幾乎要把自己的脊梁骨給頂斷了的青銅鼎,手一掄便向對方砸了過去。一邊砸嘴裏一邊還罵:“你奶奶的,看法寶!”隻不過忙亂之中陳半夜並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的青銅鼎似乎撞到了龍床下邊的某個東西,更沒有聽到身後發出的一陣極細微的機括啟動聲。


    說來也怪,這本來是陳半夜無意之中的本能反應,然而那玉甲人一看到那隻青銅鼎迎麵飛來,居然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那隻青銅鼎直接從他雙手之間穿過,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剛才陳半夜拚盡全力的一次反擊也隻是讓對方坐在了地上而已,然而重傷之後,本已是強弩之末的他扔出的青銅鼎力道並不算太大,然而銅鼎及身的一刹那,那人碩大的身軀居然一下子被擊飛了出去,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陳半夜卻知道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他強忍著胸口的劇痛一骨碌爬起身來,一把將青銅鼎抓在手中,然後三步並作兩步搶上前去,雙手舉起銅鼎就要往下砸。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手裏的青銅鼎並沒有砸下去,而是一下子愣住了——那玉甲人反應極快,在他衝過來的一刹那已經翻身爬起。不過他並沒有實施反擊,而是……而是……衝著他跪了下去!


    對方的這一舉動甚至要比迎麵給他一拳的衝擊力還要大些,陳半夜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來,他舉著青銅鼎呆愣了半晌,直到確定了對方真的沒有了攻擊的意識,這才訕訕地放下青銅鼎,往後退了兩步。愣愣地問了一句:“你……你……你幹什麽?”


    一個應該是在地底墓穴之中,碧玉養屍棺封印之下生存了數千年之久,甚至是舉手投足之間就能夠要了他的命的‘人’卻突然卑躬屈膝地向他當麵下拜,這種事恐怕是他做夢都很難想象得到。就算他陳半夜再怎麽見多識廣,再怎麽靈動機變,也難免會有些手足無措。


    手裏的青銅鼎雖然小,但是它的材質和形製擺在那裏,不用說,分量可著實不輕。陳半夜雖然在情急之下掄起它當做兵器,但此時一旦冷靜下來,卻馬上感到了它的沉重。他後退兩步往後邊的龍床上一靠,順手就把青銅鼎放在了腳邊的地麵上。


    沒想到他剛把青銅鼎放下,那老老實實跪著的玉甲人卻馬上就抬起了頭,麵具後邊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雙目之中又是凶光畢露,身體也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這下子陳半夜可算是明白了:感情人家跪拜的不是自己,而是那隻青銅鼎!陳半夜的反應多塊啊?他幾乎是完全出於本能地一伸手就將青銅鼎一下子抱在了懷裏。看著又一次瞬間平靜下來的玉甲人,就算是麵對著這樣一種生死頃刻的環境,他心裏還是忍不住有點得意:看來俺陳半夜還真就是一員福將,有意無意順手牽來的一件東西,居然還有如此超乎想象之外的功能!


    沒想到他心裏的這點得意還沒來得及發酵呢,卻突然感覺到周圍的空間中似乎出現了某種奇怪的變化,自己身後的龍床上,似乎多了一點什麽東西。


    麵對著隨時都有可能暴起傷人的玉甲人,他可不敢隨便轉身。於是便把頭稍微歪了一歪,眼角餘光往後掃視了一眼。一股徹骨的涼意倏地襲上了心頭:龍床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多了一個人!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他卻立刻準確地判斷出,那絕對不是元四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因為這人一頭長發,背影也是一身古裝。他雖然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卻自有一股帶著凜凜鬼氣的王者之氣不自覺地迸發出來。陳半夜幾乎是本能地認定:這個‘人’才是這個地底世界的真正主宰。


    他不敢放下青銅鼎,心裏又朦朦朧朧地覺得這青銅鼎似乎對身後的這個‘人’不會有太大的威懾力,於是他抱著青銅鼎緩緩地移動著身體,等轉到龍床一頭的時候,猛地一個後滾翻轉移到了龍床正麵,然後挺身、抬頭,然後就一下子僵住了。


    龍床上,一個看起來大約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跌趺端坐,雙眼緊閉,完全是一副對他視而不見的樣子。不過讓陳半夜心情激蕩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這人脖子上用金鏈懸掛了一隻小小的、造型詭異的玉牌,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青筋暴突的臉上瘦骨嶙峋。那張臉雖然瘦的像一隻骷髏,但其麵部輪廓卻是那麽熟悉。陳半夜心裏打了一個突:他忽然意識到,那分明就應該是中年的自己!


    幾乎完全出乎於本能反應,陳半夜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當時會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第307章 陰王


    這話剛一出口,陳半夜就有點啼笑皆非。心說自己這是怎麽了?眼前這個人雖然身體並未腐敗,蒼白的皮膚好像仍有彈性,但是皮膚下邊的肌肉顯然早已萎縮,一看就應該不是個活人,最多隻能是一具保存完好的濕屍而已,自己這麽跟對方說話,這不是鬧笑話嗎?!


    然而,他這裏正自覺尷尬哪,卻突然聽到有人回答:“我是誰?……我是誰?洞中方一日,世上數千年。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隻知道我是這裏的王,或者,我就是你!”


    這聲音突如其來,陳半夜不由得嚇了一跳。因為此時他正看著龍床上的這個‘人’發呆呢,所以看得非常清楚:這人眼不睜、嘴未動,甚至連喉頭都沒有看到有一絲一毫的振動,那麽這聲音又是從哪來的呢?


    他急速地旋身急轉,大殿中的所有一切瞬間盡收眼底:那凶巴巴的玉甲人此時依舊很老實,乖乖地跪在那裏一動不動,悄無聲息,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尊塑像。而且在這一刹那,他也終於又發現了元四爺他們的身影。


    在碧玉養屍棺的另一側,有兩個渾身被冰晶所包裹如同冰雕一樣的身影,透過那層薄薄的冰晶,能夠清晰地看到元四爺和李光頭那表情驚恐的麵容。陳半夜知道,像這樣被冰晶封閉這麽久,元四爺跟李光頭生存的幾率已經差不多為零。他的眼神又向不遠處的一隻鼎式香爐望去,那隻香爐前邊的地麵上有一片噴濺狀的黑色液體,結合了剛才他聽到的那一聲頂蓋響,他心裏也大約知道了快刀周琛的去向。


    盡管眼前的氣氛詭異莫名,但他心裏還是免不了升起了一絲難耐的悲涼。他和元四爺一起從北京趕到這裏,在陰陽村與李光頭他們會合之後,可以說是一步一險步步驚心。這裏的墓主人幾乎沒有動用什麽物理性的機關,卻已經將他們這一行人給弄了個全軍覆沒。到現在為止,他已經完全孤立無援,變成了一個光杆司令。


    自己還能活著出去嗎?如果自己現在要走,那個玉甲人會放過自己嗎?那些不知道隱藏在哪裏的上古異獸還會不會出現?再有,剛才說話的明明不是玉甲人,也肯定不是元四爺他們,那說話的究竟是誰?難道這暗中還隱藏了其他人?或者幹脆說,這聲音其實是從龍床上的這位主身上傳出來的?也奇了怪了,這位爺到底是什麽時候,用什麽方式出現在這裏的?難道是像變戲法一樣‘砰’的一下子變出來的不成?


    總之不管怎麽說,這裏除了玉甲人之外肯定還隱藏著其他非常危險的東西,他如果想要活命,那就必須盡快想辦法逃走。雖然沒什麽成功逃脫的把握,但是去嚐試就有機會,坐以待斃隻能是死路一條。


    到了這種時候,陳半夜已經無心去探究剛才那聲音的來源了,他更不敢奢望能夠把玉甲人身上那身珍貴無比的玉甲脫下來據為己有。他把青銅鼎緊緊地抱在懷裏,甚至沒有感覺到銅鼎中正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寒之氣透過自己胸口的膻中大穴緩緩地侵入經脈,隻顧著緩緩地移動著腳步,往宮殿門口溜了過去。


    宮殿中沒有任何一點其他聲音,就連那些鼎式香爐中‘咕嘟咕嘟’的冒泡聲也消失了,他沉重的呼吸聲變得清晰可聞,就連心跳聲也變得分外清晰。他緩緩地繞過碧玉養屍棺,從元四爺和李光頭身邊悄然穿過,就在他距離殿門隻有三四步遠的時候,事情卻又發生了意料不到的變化。元四爺和李光頭的身體忽然抖動了兩下,隨著一陣細微的碎裂聲,他們兩人身上的那層冰晶忽然間全部裂開並落在了地上。


    陳半夜心裏一喜,難道說這倆人還沒有死?然而接下來出現的一幕卻讓他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與那層冰晶一起裂開的,不止是他們的衣服,還有他們身上的肌膚。兩個人高大的身體刹那間散落一地,不是斷肢殘體,而是無數條指頭粗細的黑色蟲子:那分明就是一些燭九陰新生的幼體!


    陳半夜看得頭皮一陣發麻,他這才弄清楚剛才在元四爺等人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外邊的那些燭九陰幼蟲之所以會突然放開他們並且消失,其實是將他們做成了自己後代的寄生體。而玉甲人用陰晶將他們封住,無疑是一種催化幼蟲進化的方式。


    這些幼蟲一旦出現,馬上就‘吱吱’亂叫著向陳半夜湧了過來,看樣子很明顯:他們餓了。而且這裏好像也沒有其他食物,活著的陳半夜應該就是它們唯一的目標和獵物。


    陳半夜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他知道,像這種數量眾多的軟體動物,可不是僅憑他雙手雙腳就可以對付的,現在他唯一的辦法隻剩下一個:跑!


    想到做到,像這種情況小心翼翼是不行了,他一轉身,腳下發力縱身躍起,就想跳出門去。沒想到就在這一刹那間,他就覺得眼前一黑,剛才還空無一物的門口突然多了一個人。這一下他反應不及,頓時結結實實地一頭撞在了那人的懷裏。


    那人的身體壯碩至極又頗為堅硬,雖然隻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卻將陳半夜直接撞得倒飛了回來,又一次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他在半空中匆忙一瞥,這才發現原來那位玉甲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門口。


    讓他鬱悶之極的是,他這一次飛起來又落下,卻並不像第一次那樣隻是摔得難受,因為他下落的地點正是那一堆‘吱吱’亂叫的燭九陰幼蟲!


    他在半空中無處借力,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落入了那一堆軟綿綿滑膩膩甚至還帶著元四爺和李光頭體液的蟲子之中。還沒等他覺得惡心呢,一股冰涼的腐臭氣息已經將他完全淹沒。他掙了兩下想要爬起來,但是腳下溜滑,連掙了兩掙都毫無效果,而下一刻,他的手腳就已經被那些蟲子給纏了個結結實實,再也動彈不得。


    陳半夜心裏一片冰涼,心說沒想到啊!沒想到!老子縱橫盜墓界這麽多年,沒想到竟然是死在這麽幾條小蟲子手裏?!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然而讓他感到奇怪的是,這些蟲子把他製住之後,卻並沒有撕咬,也沒有如他想象的那樣從他嘴巴或者是菊花裏往肚子裏鑽,而是悉悉索索爭先恐後地爬進了他懷裏的那隻青銅鼎。就好像這小小的青銅鼎之中有著一個無限大的空間,也有取之不盡的食物一般——它們似乎對他的身體不感興趣。


    隻是過了不大一會,那一大堆蟲子就已經消失得幹幹淨淨,一隻不剩地鑽進了青銅鼎。陳半夜下意識地抱著它搖了幾搖,青銅鼎中聲息皆無——那麽多的蟲子,居然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直接消失了!


    這一次陳半夜死裏逃生,一時間還有些難以置信,他躺在地上慢慢地舒展了一下手腳,這才發覺那些蟲子確實是不見了。他一骨碌爬起身來,卻又馬上苦起了臉:玉甲人依舊靜靜地站在宮殿門口,雖然不言不動,卻向他傳遞了一個明確無誤的信息:想走?沒門!


    身後,那個奇怪的聲音又一次傳來:“此乃我製煉的陰壓甲童,屬活屍妖仙一流,非生人可敵,而且他隻遵從本王一人號令,若是你想就這麽走出去,嘿嘿,除非你有大羅金仙的力量才行!或者,你也有一塊本王的陰陽令!”


    陰壓甲童?!陳半夜心裏又是猛地一驚。他雖然不認識這種東西,但是以前卻隱約聽天遊子說過‘陰壓’這種東西的厲害。他心裏非常清楚,而且也切切實實地感受過,如果那個玉甲人真的就是陰壓甲童,那不要說是他,恐怕就算是天遊子甚至是丹丘子來了,也隻有望風而逃的份。而這樣一個厲害東西居然還會受人控製,那控製他的這位主,又該厲害到了什麽程度?


    既然走不成,陳半夜幹脆破罐子破摔橫下了心來,他猛地轉過身對著宮殿四周大叫:“他娘的,你到底是誰?!鬼鬼祟祟藏頭露尾的,有本事滾出來,跟陳爺麵對麵來個單挑,這樣當縮頭烏龜算什麽能耐?!”


    那個聲音飄飄渺渺,似是無處不在,又確實難以捉摸:“嘿嘿!這數千年以來敢這麽跟本王說話的,你還是第一人!你叫什麽叫?!本王就在你麵前,是你自己看不見,又怪得誰來?”


    就在眼前?!陳半夜瞳孔收縮,眼神逐漸落在了龍床上的那個怪人身上,然後,又逐漸聚焦在了那人胸前那塊黑色的玉牌上。元四爺的話倏然在他腦海裏響起:“隻要能進的墓穴,別的東西你盡管拿,我隻要兩件東西——重生玉甲和陰陽生死牌!”


    重生玉甲已經現身,就在那位陰壓甲童身上,那麽能夠指揮陰壓甲童這個煞星的,應該就是傳說中可以號令幽冥、調動陰兵的陰陽生死牌,也就是對方所說的陰陽令了。


    陰陽令,陰陽生死牌,原來這個濕屍一般的怪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盜墓祖師魯殤王!


    第308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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