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蕭淩虛逐漸占到上風之時,地板忽然左右顫抖了起來。屋外隨即傳來了一聲男人的驚叫:“殺人啦!”,緊接著是一陣孩童的啼哭。


    一會兒,有數不清的人大聲呼救,數不清的小孩齊聲哭泣,中間夾雜著劈裏啪啦的物品斷倒的聲音,烈火燃燒發出的爆裂聲,呼呼的風聲,啪啪的浪鳴,千百種聲音一齊響了起來。


    蕭淩虛的思路猛然間被打斷。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向旁張望。但見窗外火光閃動,人影憧憧,像是發生了什麽騷動。


    “先生,恐怕我們得暫緩一手了。屋外好像發生了什麽事情!”


    徐巿捋一捋胡須,神色之間未見半點兒慌亂,目光也依舊專注於棋局之上。隻見他微微頜首,抬手之間,又是一子落下。


    “時來花燦爛,勢去葉離枝。興亡須自係,何必患旁歧?應機如破的,迎刃不容疑,生死轉瞬時,當局豈憂離?若走!”


    “可是……”


    蕭淩虛還想說什麽,徐巿一擺手,道:“若走!”


    徐巿的口氣堅決而強硬。蕭淩虛不得已坐了下來。


    “若走!”徐巿第三次發令。


    蕭淩虛隻得依言舉起一子,卻早已忘了前局。他匆匆瞥了棋盤一眼,草草落棋。


    徐巿揚唇一笑,迅速追了一子。


    蕭淩虛根本無心再戰,又是輕率一子。“一心”對“二用”,沒有幾子,蕭淩虛的大好勢頭便沒了。


    “若棄子奪勢,確讓老道上當也!可臨到決勝,若卻心生旁騖,棄機予息!吾要得勝了!”說罷,徐巿落下一顆黑將,似是勝局在握。


    屋外的雜聲終於在此時歇止,蕭淩虛這才回神看棋。果然,徐巿在右下角布下的棋網,已讓他手中的白衣武士先後並沒。


    敗局似定,徐巿狹目含笑,蕭淩虛卻也氣神未散。隻見他擰眉思考了一陣,忽然舉手落棋。


    徐巿知道蕭淩虛並不是草率落棋,卻猜不透他的算計。不過徐巿已然勝券在握。他並未慌神,依然從容應對。


    就這樣又對了十數子,棋盤之上竟然同時出現了四片區域,黑白兩子參差而布,都把對方的棋子圍住,無論輪到哪方執棋都可以吃掉對方的一個子。如此往複,整盤棋竟形成了一個循環的無解之局。


    “妙手和局!妙手和局!”此局一出,徐巿當即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驚讚的意味,絲毫沒有為自己失掉勝利而遺憾,反而顯得喜悅無比,“奕博如戰,死生難免。若竟能避去廝殺,讓勝負無重,當真是識得了黑白天機!老道得見此局,此生可了矣!”


    說著,徐巿恭謹地起身,對蕭淩虛俯首叩拜。


    蕭淩虛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大禮,趕緊起身,也是一拜。


    兩人的腦門碰在一起,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竟像是認識了多年的知交。


    ※※※


    1古圍棋與現代圍棋不同,有座子和白棋先手的規則。現代圍棋一般是黑棋先走。


    第二十一章 烏鷺秦事(2)


    行過禮後,徐巿止住笑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風水式盤來。


    見到此物,蕭淩虛麵色一變。那式盤赫然就是他之前在徐巿的龜棺中見過的龜甲六壬式盤,隻不過在龜殼的頂端,多了一絲靈光浮動,讓它看起來更像一件曠世奇寶。


    徐巿將式盤放在矮幾上,道:“若可識得此物?”


    蕭淩虛點頭道:“依晚輩看來,我之所以和尊者有今日的對弈便是因這式盤而起,不知道晚輩猜得對不對?”


    徐巿點點頭,笑道:“同道得相見,逆緣天弗連。我等今日之會確因此式盤而起。”


    蕭淩虛本來就猜測他和徐巿的會麵是因為那個式盤而起,現在聽見徐巿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對那個式盤就更好奇了。


    “晚輩見這式盤異光流動,非比尋常,一看就是件不可多得的寶物。不知尊長從哪裏得到的這件奇寶?”


    徐巿不答反問,道:“若可知玄女四寶?”


    “玄女四寶?”蕭淩虛何止是聽說過,他離開師門,漂泊世間就是為了找尋“玄女四寶”。莫非徐巿手中的這個式盤也是四寶之一?那麽它會是哪一件寶物呢?“神兵符”?“策鬼書”?還是“鎮妖印”?


    徐巿馬上揭開了謎底:“此物名曰:‘六甲六壬兵信之符。’”


    竟然是“神兵符”!想自己踏遍了千山萬水,曆盡了無數坎坷也未能找到它的蹤跡,而現在,他竟在這樣的情境之下見到了這個寶物,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隻聽徐巿繼續說道:“千年之前,此物曾助黃帝大敗蚩尤;然蚩尤未滅,其形散於九州,其神困於此物,殤鬥千年。”


    這是蕭淩虛以前就從師傅雲逍真人那裏聽過的故事。逐鹿之戰,蚩尤雖然被黃帝斬下了首級,然而他卻未死,他的身體散在了神州各地,掙紮了千年之久。


    “先生是怎麽得到神兵符的?”


    “哎,道此話長……”徐巿於是撫摸著神兵符,將他那段被埋在流光中的傳奇經曆娓娓道來。


    日照鳥鳴,齊王建從一個噩夢之中蘇醒。在那個夢中秦王嬴政化身為了一個銅頭金甲的武士,手提大刀,霍地一下,就斬下了他的頭顱。


    疼痛的感覺即使在夢中也很真實,建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心神不寧。


    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呢?建猛然想起不久之前嬴政在鹹陽置酒,勸他歸降的事情。他其實也不知道該不該降。降,他大齊自太公封齊立國以來建立的大好河山就要拱手送給嬴政了,讓他有何麵目去見列位先王?可是不降,六國中已有五國成了秦國的郡縣,稱王的就隻剩下他一個,嬴政遲早會對他動手。


    真是糾結啊!齊王建像往常一樣詢問了他的大臣們。這一次,大臣們的意見相當統一,除了相國後勝,其他人堅決反對降秦,甚至有人以死相諫。既然大家這麽堅決,他就依了大家發兵防守西界,不再接納秦使。


    莫非他這麽做惹惱了嬴政?那個夢是嬴政發兵攻齊的先兆?


    果然,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建還在憂心,一個小卒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大,大,大……大……王……危矣!危矣!”


    “何事驚慌?”建不悅地披上了外衣。


    “王賁已取淄川!臨淄危矣!”小卒一屁股跌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就像風中的落葉。


    “王賁甫滅趙,正欲回師於秦,彼何攻齊?”建已經披上的外衣從肩頭滑落了下來。


    “賁滅趙後,飛書鹹陽,秦王賜令,謂賁功同其父,願賁奮其餘威,一鼓滅齊。賁於是揮師南下,取燕山,望河間,一路南下,兵過吳橋,直犯淄川。”說話的是建的內廷廚師徐巿。他恭敬地將一碗藥粥端到了建的麵前。藥粥色如黃金,奇香四溢,隱隱有光澤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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