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戴棉線縫的小山羊皮手套。”萊姆說。接著又問:“那張濾紙在哪裏?從吸塵器裏拆下來的?”


    技師庫柏把那張圓錐形的吸塵器濾紙裏麵的碎屑傾倒在一張白報紙上。


    多麽細小的證物……


    無論是檢查官、記者還是陪審團,都喜歡特征鮮明的證物:帶血的手套、刀子、最近擊發過的手槍、情書、精液或指紋。但林肯?萊姆特別鍾愛的證物卻是這些細小的東西——在犯罪現場收集來的塵埃碎屑,因為這是嫌疑犯最容易忽略的東西。


    但是這一次吸塵器卻沒有捕獲任何有用的東西。


    “好吧,”萊姆說:“我們換下一個。檢查那副手銬。”


    當庫柏打開塑料袋,取出手銬放在另一張白報紙上時,莎克絲不由得身子一僵。就像萊姆所要求的,手銬上幾乎沒有血跡。在紐約市警察局的律師開出證明後,法醫辦公室的值班醫生還是鋸下了被害人的手臂。


    庫柏仔細檢查手銬。“在銬鏈下方鑄有製造廠家‘博伊德凱勒’的字樣,沒有編號。”他往鋁合金手銬上噴了一些dfo噴劑,然後用珀利燈照射。“沒有發現指紋,隻有一些手套留下的汙痕。”


    “把它打開吧。”


    庫柏用一把普通的手銬鑰匙打開手銬,然後用清洗鏡頭用的噴氣球把空氣噴進手銬的機械裝置中。


    “你還在生我的氣,艾米莉亞,”萊姆說,“因為那雙手。”


    這個問題有點讓她猝不及防。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我沒有生氣。我隻是覺得你要我做的事情不夠專業。”


    “你知道愛德蒙?羅卡德嗎?”


    她搖搖頭。


    “一個法國人,生於1877年。他創建了裏昂大學的刑事鑒證研究所。他提出過一條法則,我在掌管資源調查組時一直引以為指南,那就是‘羅卡德交換法則’。他認為無論何時,隻要兩個人一經接觸,其中一人身上的某些東西就會交換到另一個人身上,反之亦然。也許是塵土、血液、表皮細胞,也許是汙泥、纖維或金屬碎屑。要準確地找到什麽東西是交換過的很難,但更困難的是分析出它們到底代表什麽意義。不過這種交換確實在發生,因為我們可以藉此逮住隱藏在暗處的嫌疑犯。”


    這段曆史引不起她絲毫興趣。


    “你夠幸運的了,”梅爾?庫柏頭也不抬地對莎克絲說:“他還想讓你和醫生一道在現場解剖屍體,看看死者胃裏有什麽東西。”


    “那樣做沒用。”萊姆回避著她的目光說。


    “是我勸他放棄了這個念頭”,庫柏說。


    “解剖,”莎克絲說著,歎了口氣,似乎萊姆再也不會有什麽行為能讓她感到驚訝了。


    為什麽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他憤怒地想。她的思緒已飄到千裏之外了。


    “啊,”庫柏說,“有東西了,我猜這是手套的碎屑。”


    庫柏把一小塊碎屑裝到複合式顯微鏡下,仔細查看。


    “是皮革,淡紅色的,一麵很光滑。”


    “紅的,很好。”塞利托說。他對莎克絲解釋說:“衣服的資料越多,越容易逮到嫌疑犯。我敢打賭,他們在警校裏沒教過你這個。等有時間我給你講講那次抓捕吉米?普列德的事,從甘比特幫的老窩裏。你還記得吧,傑瑞?”


    “你能從一英裏外認出那些褲子。”年輕的警探說。


    庫柏繼續說:“皮質幹燥,粗糙的一麵油脂不多,你又說對了,它們確實是舊的。”


    “是什麽動物的皮?”


    “我認為是小羊羔皮,質地很好。”


    “如果手套是新的,就可以說明那家夥很有錢,”萊姆嘟囔著:“但既然手套是舊的,就可能是他從街上揀來或在二手商店買的。看來,沒辦法迅速縮小823號嫌疑犯的服飾範圍了。湯瑪士,你隻要在證物表上加上手套是淡紅色皮質的就好了。我們還有什麽東西?”


    “他身上有剃須水味。”莎克絲提醒他。


    “差點忘了,很好。可能是為了掩蓋另一種氣味,嫌疑犯經常這樣做。把這個記下來,湯瑪士。艾米莉亞,你說它聞起來像什麽味道?再形容一次。”


    “幹幹的,像金酒。”


    “那根晾衣繩呢?”萊姆問。


    庫柏檢視著繩子。“我早先已經檢查過了。繩子是塑料的,由數十股細線搓合而成,裏麵包括六到十種不同的塑料類型和一條……不,兩條金屬細線。”


    “我要查出製造商和銷售來源。”


    庫柏搖搖頭。“不可能。這種繩子太普通了。”


    “媽的!”萊姆罵了一聲。“那繩結呢?”


    “繩結就不一般了。那人打結的技術非常好,看到這裏繞了兩圈嗎?聚氯乙烯很硬,最難打結,而這繩子上的結卻牢固無比。”


    “局裏有關於繩結的檔案資料嗎?”


    “沒有。”


    不可原諒,他想。


    “長官?”


    萊姆轉向班克斯。


    “我有一些航海經驗……”


    “在西港外。”萊姆說。


    “呃……沒錯,是的。你怎麽知道?”


    假如有專考地名的刑事測驗的話,傑瑞?班克斯一定會把西港填到康涅狄格州去的。“我猜的,運氣好。”


    “這不是水手結。這種結我不認識。”


    “知道這一點也不錯。把它掛在那裏。”萊姆點頭指指牆壁,要他們把繩結掛在玻璃紙偏光照片和莫奈的油畫招貼旁邊。“我們遲早會搞清楚的。”


    門鈴響了,湯瑪士出去應門。萊姆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也許是伯格醫生轉回來通知他,已不再有興趣幫助他執行那個“計劃”。


    但是那沉重雜遝的腳步聲告訴萊姆,正在走上樓的是什麽人。


    那是緊急應變小組的成員,個個人高馬大,全副武裝。他們魚貫進入房間,禮貌地向塞利托和班克斯點頭示意。他們全是生龍活虎的男子漢,萊姆敢說,在這二十雙平靜的目光背後,是十個惡劣不佳的心情,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個一輩子躺在床上起不來的殘廢。


    第34節:啃咬,啃咬……


    “先生們,你們已經知道昨晚發生的綁架案和今天下午被害人遇難的消息。”萊姆以一種堅定的口吻繼續說:“不明嫌疑犯手中還有一名人質。我們已經掌握了一條重要線索,需要你們分頭到全城各個地區收集證據。行動一定要迅速,每個人負責一個區域,同時進行。”


    “你是說,”一個留有胡子的警官半信半疑地問:“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進行?”


    “你們不需要後援。”


    “出於完全正當的理由,長官,我不願意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介入任何戰術行動。至少需要兩個人一組。”


    “我不認為會有任何槍戰發生。你們的目標是城裏的主要連鎖超市。”


    “超市?”


    “不是所有超市,每一種大型連鎖店去一家就行了。”


    “到底要我們去做什麽?”


    “買小牛腿。”


    “什麽?”


    “每家店各買一包。至於錢的問題,恐怕得需要各位先自己掏腰包墊上,不過以後政府會補還給你們的。還有,這次行動務必要以最短的時間完成。”


    她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的眼睛逐漸適應了舊坑道內昏暗的光線,也看到了那群小混蛋正一點點地向她靠近。其中一隻比較特別,她始終把目光盯在它身上。


    莫娜莉的兩腿疼得像針紮一樣,但主要的痛楚來自雙臂,來自他用刀子深深割開的皮膚。因為胳膊被反銬在身體後麵,她看不到傷口,看不到自己到底留了多少血,但她知道一定很多;她現在非常虛弱,而且能感覺到從胳膊到腰間到處都浸滿濕粘粘的液體。


    暗影裏那一團團灰棕色的東西不斷發出西西簌簌的響動,她聽出那是尖利的爪子在水泥地麵上刮撓的聲音。那群老鼠正在不緊不慢地向她圍攏過來,足足有上百隻。


    她強迫自己躺著不動,目光死死地盯在那隻個頭最大的黑老鼠身上。schwarzie(德語:小黑),她這麽稱呼它。它站在鼠群的最前麵,前前後後地不停移動著。它在觀察她的反應。


    莫娜莉?吉格十九歲時,就已經兩度環遊世界。她曾搭便車走過斯裏蘭卡、柬埔寨和巴基斯坦;在內布拉斯加,當地婦女對她的眉環和沒戴胸罩的無袖上衣怒目以視;在伊朗,那裏的男人像發情的公狗一樣盯著她裸露的雙臂;在危地馬拉,她在公園裏過夜;在尼加拉瓜,她在野生動物保護區迷路後,和那裏的反政府武裝共住了三天。


    然而,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meingott!(德語:天啊!)


    然而,最讓她毛骨悚然的事還在後麵。


    一隻老鼠溜近了,隻是很小的一隻,它棕色的身體飛快地往前一躥,又馬上退回去,就這樣每次往前移動幾英寸。鼠類的膽子都很小,她心想,因為它們更像爬行動物而非齧齒動物。它們個個生有陰險的鼻子、陰險的嘴巴,以及一雙該死的紅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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