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到她,”她低聲說:“如果你看到他對她所做的……”


    “我看到了,艾米莉亞,”他冷冷地說,無情的目光中充滿了挑釁。“我看到過發生在t.j.身上的不幸,看到過屍體被塞在汽車後備廂裏一個月後變成的模樣,也看到過整整一磅c4炸藥給人的手腳和麵容造成的傷害。我到過快樂島俱樂部火災現場,八十多人在那場大火中死於非命,我們用拍立得相機一一拍下死者的臉,拍下任何能找得到的殘存肢體,好讓他們的親人指認——沒有人能走過那一排排的屍體而不發瘋,隻有我們例外。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他深吸一口氣,強忍住頸部傳來的劇痛。“你明白嗎?艾米莉亞,如果你想熬過這一行……如果你想熬過人生,你就必須學會忘記死者。”


    房間裏的其他人一個個停下手裏的工作,把目光集中到他們兩人身上。


    艾米莉亞?莎克絲現在笑不出來了,連禮貌性的微笑都裝不出。她費了好大工夫,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神泄露出內心的想法,但那雙眼睛就像玻璃一樣透明。他的一番話真的激怒了她。她拉長了臉,整個人都籠罩在憤恨的情緒中。她撥開散落在額前的一綹紅發,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耳機對講器,徑自向外走去。走到樓梯口,她又停住腳步,回頭狠狠地瞪了萊姆一眼。萊姆覺得,世界上再沒有比漂亮女人的冷笑更讓人不寒而栗的了。


    不知什麽原因,萊姆發現自己心裏想的是:歡迎歸隊,艾米莉亞。


    “你有什麽?你有好東西、好故事、好照片嗎?”


    那個背影坐在曼哈頓東區的一家酒吧裏。這裏是第三街——對城裏人而言,這裏就像是鄉下的購物集市。這是一家肮髒破敗的小酒館,一度曾是野心勃勃的雅痞與搖滾歌手的聚集中心,但是現在,隻有本地衣衫襤褸的窮鬼才會光顧,吃一頓變味的魚排和疲塌塌的沙拉當晚餐。


    斜倚在吧台上的那個男人,皮膚黑得像多結的烏木,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衫和一身鮮綠的西服。他側身湊近那個背影:“你有消息,有密碼,有信件?你他媽的到底有什麽?”


    “老兄,哈哈。”


    “你打哈哈的時候並不是真的在笑。”弗雷德?戴瑞說。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三,除了偶爾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外,很少露出笑容。他是聯邦調查局曼哈頓分局的得力幹將。


    “不,老兄,我是沒笑。”


    “那麽你到底有什麽?”戴瑞伸手捏了捏夾在左耳根上的香煙頭。


    “這需要時間,老兄。”那個個子矮小的男人說著,撓了撓他油膩膩的頭發。


    “但你沒有時間。時間寶貴,時間飛逝,時間是你沒、有、的東西。”


    戴瑞把他的大手伸到擺著兩杯咖啡的吧台下麵,一把掐住那個背影的大腿,直到他疼得叫出聲來。


    六個月前,這個小個子男人因販賣軍火而被抓獲,當時他正試圖把一批m-16自動步槍賣給兩個右翼激進分子,不巧的是,買主恰好是batf(美國煙草槍械管製局——譯者)的臥底探員。


    當然,聯邦政府對這個形象猥瑣、小眼亂轉的小角色沒興趣,他們想知道的是給他供應槍支的源頭。batf沿著這條線索向上遊追查了一段時間,但沒有什麽收獲,於是他們把他交給了戴瑞——聯邦調查局裏首屈一指的線民專家,看看他能不能讓那家夥吐出點有用的東西。可是至今為止,他除了證明自己是個可惡、下作的雜碎外,顯然沒有任何消息、密碼可以提供給聯邦政府,連個狗屁都沒有。


    “你想免於起訴的惟一出路,就是提供我們一些漂亮、精彩的東西,這不是我們談好的嗎?”


    “我隻能說,現在我真的拿不出任何線索給你,不過,隻是現在。”


    “不對,不對,你小子已經有事情可說了,我可以從你的表情上看出來。你一定知道了什麽事情。”


    一輛公共汽車帶著嘶嘶的刹車聲在酒吧外麵停下,一群巴基斯坦人從車上下來,湧進了酒吧。


    “該死的聯合國會議,”那個背影嘟囔著:“他們到這兒來幹什麽?這個城市已經夠擁擠的了。全都是這些外國人。”


    “‘該死的會議’?你這個雜碎、大糞,”戴瑞厲聲說:“你有什麽破壞世界和平的事要說?”


    “沒有。”


    “聽著,告訴我點兒有用的。”


    “我不知道什麽事情有用。”


    “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戴瑞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我是變色龍。我可以開心地微笑,也可以皺起眉頭掐死你。”


    “不要,老兄,不要,”那個背影尖叫道:“媽的,你傷著我了。快住手!”


    酒吧招待朝他們望了過來,但戴瑞隻飛快地瞪了他一眼,就讓他縮回頭去,繼續擦拭已經擦得鋥亮的玻璃杯。


    “好吧,或許我知道一點事。但我需要幫助。我需要……”


    “掐肉的時間又到了。”


    “媽的,哎吆,我操你媽!”


    “喔,你應該有點更聰明的話才對,”戴瑞把他頂了回去。“你說的話就像那些破電影裏的人說的,你知道,當壞人和好人最終相遇的時候,像史泰龍那樣的人隻會朝對方說:‘我操你媽!’‘不,我操你媽!’‘不,我操死你!’現在你該對我說點有用的了。你不會有什麽意見吧?”


    說完,他死死地盯住那個男人,直到他服軟。


    “好吧,我說、我說,我相信你,老兄。我可是……”


    “行了、行了,你有什麽消息?”


    “我和傑基聊過。你知道傑基嗎?”


    “我認識他。”


    “是他告訴我的。”


    “他告訴你什麽?”


    “他告訴我,他聽說這星期不管誰有東西要進來或出去,別經過機場。”


    “什麽東西要進來或出去?更多的m-16嗎?”


    “我跟你說,老兄,這跟我的事沒什麽關係。我是在告訴你傑基說的話……”


    “說下去。”


    “好吧,老兄。就是一般的東西,明白嗎?”那家夥瞪大一對棕色的眼珠盯著戴瑞。“我幹嗎要騙你?”


    “你可別自找沒趣。”戴瑞舉起一根手指戳戳那人的胸口,鄭重警告他。“好,告訴我是哪一座機場?肯尼迪?還是勒瓜迪亞?”


    “不知道。我隻知道有人要利用機場。一個不好惹的人。”


    “告訴我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


    “傑基在哪兒?”


    “不清楚。南非吧,我想。也可能在利比裏亞。”


    “他說的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戴瑞又捏了捏耳朵上的香煙。


    “我猜可能是有什麽東西要掉下來,你知道,所以沒人敢冒險航空運貨。”


    “你猜?”戴瑞說。那家夥縮了一下,但戴瑞沒心思再折磨他。他聽見有警鈴聲在心中響起。傑基是聯邦調查局追蹤多年的軍火走私商,可能從他的客戶那裏聽到了什麽風聲,他的主顧都是非洲、中歐的軍事組織和南美洲的民兵武裝,也許他從他們那裏聽說了有恐怖分子打算攻擊機場的消息。戴瑞平常不大關心這種事,尤其像昨晚發生在肯尼迪機場的綁架案,這種小事他理也不理——那是紐約市警察局的案子。但是現在,他聯想到不久前發生在倫敦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會議被炸彈攻擊的事件。


    “那小子還和你說什麽了?”


    “沒了,老兄,沒別的了。嘿,我餓了,我們吃點什麽好嗎?”


    “記得我告訴你的話嗎?別自找沒趣。你閉上嘴吧。”戴瑞站了起來。“我要去打個電話。”


    第38節:扣動扳機


    rrv一個急刹車,在六十大街路口戛然停下。


    莎克絲提起犯罪現場工具箱,拿好珀利燈和十二伏強力手電筒。


    “你們把她及時救出來了嗎?”她問一位特警:“她沒事吧?”


    一開始沒人回答她。然後,她聽到了尖叫聲。


    “怎麽回事?”她嘀咕著,氣喘籲籲地跑向那扇已經被緊急應變小組砸壞的大門。門裏是一條寬寬的車道,一直通到一棟廢棄的紅磚建築的地下。“她還在裏麵?”


    “是的。”


    “為什麽?”艾米莉亞?莎克絲大吃一驚。


    “他們命令我們不要進去。”


    “不要進去?她在尖叫,難道你們沒聽見嗎?”


    一個特警說:“他們要我們等你來。”


    他們。不,根本沒有什麽他們。是林肯?萊姆那個狗娘養的。


    “我們的任務是找到她,”那個特警說:“進去處理的人是你。”


    她打開對講機開關。“萊姆!”她吼道:“你在嗎?”


    沒有回答……這個該死的懦夫。


    忘記死者……狗屁!幾分鍾前她才滿腔怒氣地衝下萊姆家的樓梯,現在她的火氣又漲了一倍。


    莎克絲回頭看去,發現有位醫護人員站在一輛緊急行動車旁。


    “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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