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格外刺耳。


    西羅感到在他已知之外, 有一張無形的網正在慢慢地收攏。他討厭這種感覺, 事情正朝著他不可預知的方向進行著。他記憶中熟悉的母親的麵容漸漸模糊,以為掌握在手中的局勢開始失控……


    卡斯達隆二世、瑞秋夫人……


    他突然覺得他們都是那樣陌生,好像自己一直徘徊在他們的世界之外。之前所遇到的所有事情似乎隻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鬧劇。在他們麵前, 他依然是個孩子,依然沒有長大, 依然無還手之力。


    他們的舞台,他從來沒有跳上去過。


    ……


    “西羅。”索索突然抱住他, “你怎麽了?臉色好難看。”


    西羅回過神。


    加侖和文森都在看著他。一個沉著, 一個戲謔,一如既往。他似乎找到了一點讓他支撐下去的力量。至少有些東西還一直在他已知之內的,並沒有改變。


    “我想要去一趟皇宮。”西羅收斂情緒, 對文森道, “不讓任何人發覺。”


    文森道:“如果不包括我的話,沒問題。”


    索索不放心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西羅低頭, 努力扯起笑容道:“我想單獨做這件事。”


    文森抱胸道:“據目前所知, 整個帝國還沒有人能夠從我的眼皮底下傷害到你的皇太子殿下。”


    索索沒有半點不好意思,順著他的話道:“那就拜托你了。”


    文森笑了笑道:“如果我趁機提出讓你拜我為師的要求,會不會太趁人之危了?”


    索索認真道:“會。”


    文森:“……”


    “沒想到你居然在皇宮裏畫了個傳送魔法陣。”西羅平靜道。


    文森道:“有陣子皇帝陛下天天召見我,為了節約路上的時間,我不得已做了這樣的布置。你能理解吧?”


    西羅道:“我能理解你的動機, 但不能理解你居然沒有和我分享。”


    文森笑道:“下次注意。”


    這是皇宮角落裏的一個倉庫,離皇帝的臥室和書房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文森打開門,左右看了看, 笑道:“整個帝都,大概這裏是唯一不受戒嚴影響的地方。”


    兩人順著走廊往書房的方向走。


    以西羅對卡斯達隆二世的了解,這個時候他通常在書房。盡管他的政績不怎麽樣,但是沒人能否認他的勤奮。即使在當年他私生活最糜爛的時期,他依然沒有放下過對帝國政事的關注。


    通往書房的路上安插著很多崗哨,不過文森的風係魔法已經到了微風拂麵不露行藏的地步,所以西羅在他的輔助下很快來到卡斯達隆二世書房的門口。


    奇怪的是,常年駐守在門邊的守衛居然不見了。


    門微微敞開這一條縫隙,能看到書櫃的一角。


    文森低聲道:“看上去像是個邀請。”


    這說明他並沒有感覺到裏麵藏著什麽高手。西羅點點頭,從角落裏走出來,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文森突然道:“書房裏有光明神法的氣息,你小心一點。如果有什麽事,記得大聲叫救命。我會第一時間趕到的,我向索索保證過。”


    西羅道:“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改名叫救命了。”


    文森笑笑道:“等哪天心情好,我會改回去的。”


    西羅走到門前,抬起手,在敲門之前猶豫了下,才屈起手指輕輕地叩下去。


    “進來。”卡斯達隆二世道。


    西羅推開門,卡斯達隆二世正坐在書桌的後麵。他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幾歲,看上去和他的叔公一樣的年紀,眼角明顯下垂,但是整個人的精神還不錯。至少看到西羅進來,他的表情很正常,既沒有特別生氣,也沒有特別驚訝,從容得好像他們原本就約好了一樣。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他合起放在麵前的書,放到一邊。城堡外麵的結界一破,他就收到了消息,所以調開門口的守衛等著他。


    西羅拉開他的麵前的椅子,坐下來道:“你欠我一個道歉。”


    卡斯達隆二世抬起眼眸,“我是你的父親,我永遠不會向你道歉。”


    西羅道:“所以你造成了眼前的局麵。”


    “眼前的局麵不是我一個人造成!”卡斯達隆二世皺了皺眉,“它有許多許多的原因。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要說的是,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當初不會與你的母親結婚。”


    西羅胸口瞬間湧起一股難以抑製的怒氣。他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情形下,他的父親,本該是帝國最有擔當的男人居然會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他冷冷道:“那是你的選擇!沒有任何人強迫過你。”


    卡斯達隆二世歎氣道:“是的。這是我的選擇,我以為愛情可以改變一切,但最後我卻發現,在改變一切之前,愛情先變了。”


    西羅道:“我以為你會有更重要的話對我說。”


    卡斯達隆二世雙手交握,半晌才道:“你了解你的母親嗎?”


    西羅道:“應該比你了解。”


    卡斯達隆二世道:“也許你說得對,我從來就沒有了解過她。我認識她的時候,她美麗、高貴、優雅、聰慧、從容……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詞都能用在她身上。我從小到大見過各種各樣的美女,卻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我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我開始追求她,用所有我能夠想到和我不能夠想到的浪漫方式。我動員了所有我能夠動員的人當我的顧問和說客,他們日夜不停地幫我出謀劃策,最終,我成功了,她接受了我,那時候,我真的以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頓了頓,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但是命運總是喜歡讓痛苦和快樂成雙成對。當我登基之後,當她成為我的皇後之後,事情悄悄地發生了變化。她不斷為三大家族謀求著利益,合理的、不合理的,我盡可能地滿足了她,但是她的胃口卻越來越大,直到有一天,我們爭吵了,我不能忍受三大家族不斷地出現在我和她之間,不斷地出現在我們的家庭之間!從那之後,我們的爭吵就好像爆發的火山,再也沒有停歇下來過!”


    西羅抿著唇。


    “我開始尋找報複和反擊的辦法。”卡斯達隆二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站起身來。他隨即發現西羅的目光隨著自己的動作戒備起來,又慢慢地坐了回去,“同樣的陷阱我不會布置兩次。”


    西羅冷著臉道:“我從來不對你的智商抱有美好的希望。”


    卡斯達隆二世冷哼道:“如果你真的這麽聰明,為什麽看不到三大家族對帝國的危害?!”


    “因為比起你,我的親生父親,他們對我好得簡直要上了天。”


    卡斯達隆二世麵容一僵,語氣放軟道:“你和你的哥哥從小就親近你們的母親,我無法接近你們。”


    西羅道:“不是無法接近,是沒有時間接近。有太多的夫人等待著你的臨幸,不是嗎?”


    卡斯達隆二世一掌拍在桌麵上,震怒道:“這是我作為父親的忠告!無論你信不信。就算你坐上了帝位,三大家族依舊會是你的心腹大患!”


    西羅道:“可惜你以前的所作所為讓你的話聽起來完全沒有任何可信度。從目前來看,你的話更像是一個失敗者發出最後不甘的呐喊。”


    卡斯達隆二世氣得全身直發抖,“那你為什麽還來這裏?你想要聽到什麽樣的答案?!難道你看不出來,你那個高貴的母親精心策劃了一切。她遙控著三大家族,間接遙控著帝國!就算你坐上帝位,你也隻會是一個傀儡。”


    西羅道:“我和你有很大區別。”


    卡斯達隆二世瞪著他。


    “我是她親生的,你不是。”西羅說完,慢吞吞地站起來。


    卡斯達隆二世突然冷笑道:“你覺得我輸了嗎?別忘記,她之所以能夠掌握帝都的守衛軍是因為你的失蹤,而現在你出現了,薩曼塔手裏的王牌已經沒有了。”


    西羅道:“是的。我可以直接出庭指證你對我的迫害。”


    卡斯達隆二世道:“我隻是想讓你在城堡裏好好清醒一段時間。”


    西羅道:“那之前呢?森林呢?沿路的暗殺呢?我身上的毒呢?”


    卡斯達隆二世皺眉道:“你在說什麽?什麽森林?什麽暗殺?還有什麽你身上的毒?”


    西羅俯視著他完美到無懈可擊的迷茫神情,皮笑肉不笑道:“你準備全都否認?”


    “我不需要為我沒有做過的事情負責!”


    “那麽,城堡這一件已經足夠讓你好好負責了。”西羅慢吞吞地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來人!”卡斯達隆二世突然大叫起來。


    西羅用風係魔法衝到門口,就看到文森露齒一笑,直接用風係魔法卷住兩個人,頭也不回地朝藏著傳送陣的倉庫飛去。


    寧靜的皇宮頓時像炸開的油鍋,瞬間沸騰起來。


    西羅和文森通過魔法陣回到皇家魔法學院。


    奧利維亞還沒有回來,辦公室的燈很暗,窗簾被放了下來,如果不仔細看,絕對不會看到學院長辦公室裏有人。


    索索安靜地睡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胸前,蓋著他隨身攜帶的小毛毯。加侖守在一邊,看到他們進來,他立刻站了起來。


    西羅正要說什麽,就聽文森突然噓了一聲,“有人來了。”


    他露出這個表情,說明來人絕對不是奧利維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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