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正好碰上秦始皇從鹹陽出發的巡幸隊伍,真是雄偉壯觀,數萬人為一人造勢,讓劉邦感動萬分,不禁脫口而出:“大丈夫當如此也。”


    角頭亭長,腳踏黑白道


    亭是秦王朝的地方行政單位。劉宋時代裴駟的《史記集解》上說:“秦法,十裏一亭,十亭一鄉,亭長,主亭之吏……民有爭訟,由亭長調節或審判……。”


    亭長就是類似目前派出所主管兼治安法官的職位。


    秦末一個亭管十個裏,大約250戶人家,權力也不小。亭便是一個官衙,亭長也是有辦公室的,在專製社會,算是相當威風的職務。


    亭長的任務主要是接待官員,同時也須巡查遊民、緝捕盜賊,以維持治安。接待官員,對劉邦而言是件苦差事,還好亭的單位實在太小,會來的長官不多,大部分也都是些緝盜官員。這些人身分不高,性格也較豪邁,劉邦很容易便和他們稱兄道弟了。


    後麵這件工作,劉邦倒相當勝任。由於平民時代便結交不少角頭兄弟,黑社會那一套對他並不陌生,加上受到曹參治理市誣蔑廛態度的影響,劉邦也很懂得防患未然。因此在他任內,泗水亭雖難免有些小案件,但倒未出過大紕漏。


    亭裏麵,除了亭長劉邦外,還有數十名的“亭父”及“求盜”,但他們都是役夫,屬平民身分,如同現代的“義警”。隻有劉邦屬“吏”職,對一向喜歡誇張的他,自然要設法好好表現一番了。


    首先,他替自己製作了一頂“冠”。“冠”在當時是“士人”以上才能戴的帽子,平民隻能以“巾”束發,所以有“冠”的人,便代表他有身分、有地位。


    戰國時代,有不少“吏”職是由士人擔任的,所以原則上“吏”是可以戴冠做。


    於是劉邦決定以竹皮來製作類似楚國貴族戴的長冠,並特派亭內的“求盜”遠赴作冠手藝一流的薛縣去訂做。


    這頂“亭長冠”,使劉邦儼如高官般地威儀,不認識的人,很難看出他的身分隻是一名亭長而已。


    據說這頂冠,劉邦非常喜歡,一生都戴著,即使日後成了大漢王朝的創業皇帝,在平常休閑時候仍戴著這種“冠”,因而時人稱之為“劉氏冠”。


    不過是一頂冠就這樣堅持,可見劉邦的個性並不輕浮,雖然偶爾有些浪蕩,但其實是相當有主見且執著的。


    由於“官場”中的朋友本來便不少,如今當上亭長,更可借此大展人脈關係。《史記》上記載他“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可見他交友的方式,不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而是勾肩搭背、嬉笑辱罵式的“小人之交”,所以對方的身分也大多不高。


    年輕時便不用工作且到處遊蕩的劉邦,自然養成喜歡到酒樓等聲色場所的習慣。


    如今當上亭長,黑白兩道的兄弟多了,更需要交際應酬,因此他常呼朋引友地到沛城的酒樓去喝酒。他最喜歡去的是王婆婆和武大嫂的小酒鋪子,由於手頭錢不多,個性又慷慨,因此常常需要賒賬。不過,這兩個酒鋪主人卻非常歡迎他,即使酒錢永遠欠著也無所謂。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好事?據《史記》上記載,劉邦酒量不大,酒品也不錯,很容易醉,醉了便睡在酒鋪裏。兩位老板常在此時看到他身上附有龍的影子,深奇之,因而給予優待。這當然是後人製造的神話了。


    由於劉邦魁力強、人緣好,喜歡接近他、和他結交的朋友,往往會跑到酒樓來喝酒,而好熱鬧的劉邦,自然也會盡力和這些人親切的招呼一番。如此一來,喜歡到這兩個酒鋪的人愈來愈多,劉邦儼然成為酒鋪的“義務交際男”,難怪兩位主人特別歡迎他了。


    加上劉邦酒品好,醉了便睡在酒鋪裏,等他醒來的朋友隻好繼續喝,消費額提高不少,兩位老板自然要嗬嗬大笑了。


    其實劉邦也是很慷慨的,酒錢簽賬時,小費常給好幾倍,虛賬一大堆。兩位老板由他身上得到不少好處,總覺得良心過不去,到了年底便自動毀掉賬單以討好劉邦,希望劉邦繼續捧場。


    當然有身為亭長的劉邦在,一般黑道分子也不敢到此鬧事,劉邦也算是客人兼保鑣了。


    不過,劉邦倒相當忠實,數年如一日,就隻在這兩家酒鋪“混”,即使其他酒館有意“挖角”,劉邦也不為所動,捧場如故。難怪王婆婆及武大嫂對他印象特別好,就算喝一輩子也不要錢。


    見王風範,大丈夫當如此也


    雖然行為放浪不羈,但劉邦和陳勝一樣,從年輕時代便有大誌。


    陳勝的誌氣,多少是為脫離生活困境的奮鬥,但劉邦則屬天生的氣量。


    以信陵君為榜樣,便可看出劉邦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當上亭長後,他經常因公幹到鹹陽,總趁機多留兩天,到處鬧晃,領受一下大政治環境下的氣氛,也增廣自己的見識。


    有一次,正好碰到秦始皇從鹹陽出發的巡幸隊伍,真是雄偉壯觀,數萬人為一人造勢,讓劉邦感動萬分,不禁脫口而出:“大丈夫當如此也!”


    或許是這次的機緣,加上這幾年當“官”的經驗,讓劉邦開始有了窺伺天下的野心。


    野心和見識,更增加了劉邦天生領袖的魁力,總讓他的朋友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更為尊敬。


    不過回到沛縣後,劉邦又一副嬉笑辱罵的模樣了。在某次惡作劇中,他和夏侯嬰間便惹出了一件大麻煩。


    這時候的夏候嬰已升為試補縣吏,某日兩人拿比劍當遊戲,一不小心,劉邦居然把夏侯嬰砍傷了。此事正好被其他縣吏看到,便密告劉邦故意傷害“公務人員”。


    身為亭長,卻傷害同僚,依照秦法,不但會被革職,還要被判處重罪。


    因此,劉邦硬是不承認夏侯嬰是他砍傷的。


    主其事的縣官下令徹查,惟一的證人便是夏侯嬰自己了。


    但為了保護劉邦,夏侯嬰硬是不吐露是誰傷害了他,因而以“知情不報,匿護罪犯”之罪名,受到鞭答的苦刑數百下,並且打入大牢,判處一年餘刑獄。


    由於夏侯嬰咬緊牙關不招拱,加上蕭何及曹參從中疏通,劉邦才得以徹底脫罪,保住亭長的“頭路”。


    這件事,感觸最深的是蕭何,他真正感受到劉邦那股可讓人為他賣命犧牲卻毫無怨言的領袖魅力,因而更有肯定劉邦的價值,也成為他日後擁護劉邦起義的最主要因素了。


    巧遇貴人,獲得美嬌娘


    但對劉邦身分、地位、聲望最具提升效果的,卻是呂公事件。


    汝南地區單父縣,有位人稱為呂公的望族名士。


    呂公為人仗義疏財,地方影響力頗大,因此得罪了當地的豪族惡勢力,不得不舉家遷居於沛縣。


    由於呂公和沛縣縣令是故交,因而立刻成了貴賓,加上呂公知名度高、形象好,沛縣中的大小官吏也都想乘機結交認識他。


    貴賓能夠受歡迎,主人也有麵子,所以縣令特別幫呂公辦一場接風宴席,讓呂公能和沛縣父老及大小官吏有個較正式見麵的機會。


    想不到報名參加的人很多,宴席的座位不夠,僧多粥小,讓縣令非常頭痛,隻好請一向能幹又頗得地方敬重的蕭何主其事。


    為了避免擁擠,蕭何把座位分成數等份,其中有貴賓席,也有“經濟艙”,並宣布賀金千錢以上為貴賓,可進入內廳直接會見呂公,其餘者在外廳及前庭等待呂公出來和大家打招呼。


    大家看到蕭何鄭重其事,也不敢爭執,有能力的人進入內席,其他的委屈暫坐在外麵。


    亭長官不大,收入也不多,一般都隻坐在外麵。但劉邦可不在乎官位大小,一向喜歡開玩笑的他,竟大大方方直入內間,大聲喊道:“賀金萬錢!”


    實際上,劉邦身上一毛錢也沒有,但他仍大膽要求拜見呂公。


    負責接待的人大感為難,正不知如何處理。


    呂公聽到有人如此大手筆,大為驚訝,也將視線移向劉邦,卻不禁為這位浪蕩美男子的長相大吃一驚,立刻站起來,親自到門口迎接劉邦。


    原來呂公頗通相術——尤其麵相更是當時識人的準則,乍見儀表非凡的劉邦,竟當場為他的奇相和氣勢所感動。


    接待組長蕭何深知劉邦底細,眼見這個玩笑開大了,隻得出麵替他解圍。他不好意思地向呂公表示:“劉季這個人好誇大言,作事情不知分寸,您就不要和他計較了。”


    呂公卻笑著說:


    “不妨,不妨,他也算是夠誠意的了。”


    於是呂公親切地將劉邦引入內廳,並讓他坐在自己身旁最尊貴的位置。劉邦可一點也不客氣,在縣府的高官麵前,落落大方地和呂公談笑風生,宛如老友。


    宴席中,呂公數度以目暗示劉邦不要早走,顯然有事相告,劉邦解其意,便留到宴席結束以後。眾貴賓還以為劉邦是呂公久未謀麵的老友,故也不特別在意,隻有認識劉邦較深的蕭何,對呂公這番行為大感訝異。


    呂公在送走所有的賓客後,便將劉邦帶入後堂;並替他引見呂公夫人及女兒呂雉。


    呂雉退入後房,呂公便當著夫人的麵,對劉邦表示:“我年輕時,便喜好相術,積這麽多年的經驗,對麵相更是別有心得。但在我見過的那麽多麵相中,沒有人能和你一樣,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應努力建立自己的事業。”


    這番話,倒讓一向大方的劉邦傻眼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呂公更明白表示:


    “我的女兒,你也見過了,如不見棄,願作為你劉季的妻子,一輩子侍奉你。”


    呂雉便是日後的呂後,當時可還是清純可愛、嬌滴滴的美少女,已三十多歲猶未有姻緣的劉邦自是高興得滿口答應了。


    倒是旁邊的呂夫人,大吃一驚,對這位不甚長進的中年人實在沒有好印象,在愛女心切下,也顧不得禮貌,便直接質問呂公:“你不是平日常說我這個女兒是貴人,不可隨便許人,前些日子縣令欲納之為妾,你也當麵拒絕,不怕得罪高官,怎麽如此隨便就許給了劉季呢?”


    呂公微微生氣表示:


    “這種事不是你們婦道人家會了解的。”


    呂夫人見呂公不高興,也隻好不再反對了。


    呂雉便在父親的堅持下,嫁給了這位官職低微又表現不佳的泗水亭長劉邦。


    不過呂公的識人術,到底是高人一籌,他似乎堅信劉邦一定有飛黃騰達的一天。


    這件事,也讓冷眼旁觀的蕭何,不得不對劉邦再度重新評價。原先他隻認為劉邦或許是位亂世英雄而有意栽培他,現在他隱約地發現劉邦或許還有不為他人所了解的潛力呢!


    成家後的劉邦,並未依靠嶽父的財勢。或許呂公認為劉邦仍待磨練,也不刻意提拔他。呂雉雖是千金之體,但嫁夫從夫,隻得隨劉邦回老家中陽裏,過著樸實的農婦生活,不久便替劉邦生下了一男一女,也就是日後的孝惠皇帝及魯元公主了。


    謎樣的個性,謎樣的命運


    有關劉邦的命相,有不少神奇的傳說,或許這大多是後人牽強附會的杜撰。由於劉邦的出身實在太差,加上由傳統評鑒人物的觀點來看,劉邦的能力似乎也沒有值得稱述的,惟一就是長得頗為“上相”,因此大家隻好以“真命天子”來看他了。


    《史記》中記載有這麽一則故事:話說呂雉奉父命嫁給劉邦,便和丈夫返回婆家居住。外表嬌弱的妻子,個性倒相當堅強,或許是受到父親的影響,呂雉也非常相信劉邦一定會成大事。與一般妻子不同的是,呂雉很能欣賞劉邦大而化之的性格,為了他,任何犧牲也都能忍受。所以她甘心由千金小姐變成田裏農婦,這可不是一般女子可以做得到的。


    劉邦也很喜愛這位美嬌娘,見到她親自下田,心中更是不忍,過去放浪的習性收斂不少,隻要有機會,便會偷溜回家,數年如一日。尤其生了兩個孩子後,劉邦的溜班變得更勤了。


    據說有一天,呂雉帶著兩個幼兒,正在田裏鋤雜草,有位作旅人狀的老翁緩緩走過來。


    “這位大嫂,能否給我點茶水?”


    家教不錯也頗體人意的呂雉,見老人家顯得疲累不堪,不但給予茶水,並將自己的午餐分出一部分給老翁。


    吃飯中,老翁麵露驚訝地端詳著呂雉,欣然歎道:“夫人之相,可是天下奇貴之相啊!”


    由於和父親常說的相同,呂雉深感興趣,便請老翁也相相兩位幼兒未來的命運。


    老翁看到長子,更驚訝道:


    “依此兒麵相看來,夫人之奇貴,正是來自這位公子之福蔭啊!”


    呂雉再請看看女兒。


    老翁點頭道:“也是貴人之命啊!”


    說完,便拿起自己的拐杖慢慢走開了。


    正好這天午後,劉邦也蹺班回家探望妻兒,相差老翁離去僅約一個時辰。


    呂雉便將老翁之言,轉告劉邦。劉邦大為驚喜,便立刻循老人去的方向追趕過去。


    不久,便看到一個老邁的背影。


    “老人家,請留步!”


    老翁回過頭來,看到劉邦麵相,未等劉邦開口,便驚歎道:“剛剛我看到夫人和嬰兒的貴相,正大惑不解,原來都和您有關啊!閣下之相極為尊貴,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劉邦聽了非常高興地表示:


    “如果真如老先生所言,有顯達之日,絕不忘您的恩德!”


    後來,劉邦即帝位,便派人四處尋找這位老翁,但再怎麽努力也見不到他了。


    或許也正是一再出現“貴相”的說法,讓劉邦能夠堅忍不拔,愈挫愈勇,終至成其大功。


    不過經由這些事件,劉邦也的確有了改變。


    雖然浪蕩的時間少了,但因擔任亭長需要結交黑白兩道,使他不隻拓展了人脈關係,也使自己的器量更大了。


    連蕭何都感覺到劉邦的領導魁力愈來愈成熟了,他對朋友表示:“劉季看來沒有特別才能,但如同一個空虛的器物一樣,反而更能兼容並蓄各色各樣的人才,能吸引更多人支持他,正是他更容易成功的有利條件。”


    沒有立場,沒有包袱,以及豁達開朗的個性,使劉邦的可塑性極高,加上難得一見的個人魅力,更使他命定中成了亂世英雄。


    雖然命中極貴,但不久卻發生了結束他安定幸福生活,甚至差點有生命危險的災難事件。


    率役上京,亭長成了通緝犯


    秦始皇在位的晚年,因北征匈奴、建築長城而動用大批人力物力,加上原先進行的修馳道、修宮室以及驪山陵的工程,使政府原有的人力根本不足派用,隻好由民間征調大量的勞役。


    早年,雖然秦法嚴苛,但對調派人民作勞役卻非常謹慎。因為法令是用來集結國力,因此最重要的是不違農時,甚至發動戰爭也都會選在農閑的時候。然而商鞅在變法時的原則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見法令不隻用在人民身上,也在限製政府的濫權。


    韓非子在詮釋法家時,也非常推崇老子“無為而治”的精神,他認為政令清簡而執法嚴厲,才能建立一個公平的法治社會。


    但統一以後,要進行改革及建設的工作太多,光是推動經濟。文化的統一,就要動用不少人力,加上效果不佳,於是耗費更大。工作太多了,超過了正常的運作,使國人已產生不合理的壓力,若執法又嚴厲而無彈性,人民便有受虐待的強烈感覺了。


    尤其是勞役這件事,原本是大家利用農閑時間奉獻勞力,來增強國家建設、促進社會繁榮,現在征召太多,超過了農閑所能負擔的,也影響農民正常作業及生活,自然要變成苦役了。


    征調勞役的命令,終於也到達了泗水亭。


    逐漸有“領袖”意識——“大丈夫當如此”的劉邦,自然最反對這個影響人民生計的任務。


    “全部去作勞役,那麽家裏誰耕種?況且還要繳稅賦,老百姓怎麽生活得下去!”


    “任俠”自居的劉邦,打從心底反對這種過度欺負善良農民的命令。


    但秦王朝利用早年的什伍製度,將全國各地的戶口資料掌握得非常好,一裏二十五戶有多少男丁,隨時都有統計,並建立戶口簿籍,以為征稅及征調勞役的憑證。由於全國的統計資料依地區保留在政府辦公室中,地方官又采輪調製,根本不知道以前報上去的數字,所以誰也不敢對現有戶口報假資料,否則可能有抄家滅身之禍。


    所以沛縣縣令立刻編造名冊,並派遣屬下的各亭亭長負責領隊的工作。


    由於這次的勞役是建築驪山陵,是件非常困難的工作,加上大家對過多的勞役反感頗深,因此負責領隊是件危險差事,萬一有人結隊逃亡,領隊也要連坐論罪。


    考量所有亭長的能力後,縣令認為隻有劉邦壓得住陣腳。劉邦雖萬分不願意,但公家任務推辭不得,隻好硬著頭皮帶領征調的五百多人出發了。


    從沛縣到鹹陽有數千裏之遠,翻山越領,全靠兩隻腳,又攜帶笨重的炊具及野宿設備,日夜兼行,是件非常苦的差事。


    劉邦一向寬厚,故管理工作鬆散,有些吃不了苦或想念家鄉的人便趁機逃走。


    雖然發現有人逃亡,但監管的人員太少,山路又崎嶇複雜,實在也難以搜捕。所以劉邦雖頭痛異常,卻是束手無策,隻好裝作不知,繼續領著前進。


    但團體心理立刻有樣看樣,逃亡的人於是愈來愈多。劉邦無力掌握,心想再這樣下去,到鹹陽恐怕隻剩下他一個人了,到時候交不了差,看情形隻有死路一條,與其坐以待斃,幹脆錯就錯到底了。


    下定了決心,反而輕鬆多了。


    到達豐西澤中,劉邦下令將剩餘路費全部換成了酒和酒菜,並召請剩餘的勞役與他痛痛快快大喝一場。


    大家正莫名其妙時,劉邦在半醉狀態下宣布,勞役隊伍在今晚全部解散,要回去的可以暗地回去,責任完全由他一個人扛。他慷慨激昂地表示:“此去凶多吉少,你們趕快逃亡吧!到了這個地步,我也隻好開溜了。”


    勞役和監管人員中,有些較膽大而講義氣的便表示:“我們願跟隨亭長逃亡!”


    雖然有了一群人,可以相互照顧,但天涯茫茫,又毫無準備,該到哪裏去呢?幸好劉邦一向樂觀,心理上雖也擔心著,但仍談笑風生,帶著酒意,牽領著大家往深山裏走。這一方麵是為了避免消息走漏後會被官方逮捕,一方麵進入山區也比較容易找到吃的東西,存活機會較大,或許可以暫時成為據寨而守的“山大王”呢!


    劍斬白蛇,神話傳說訴因由


    逃亡數天後的某夜,劉邦等人仍借著酒意及月光在山中的沼澤區裏趕路。由於道路不熟,劉邦派一名較機警的勞役在前麵探尋,以免人數太多,容易被發現。


    不久,這名先行者,慌慌張張地趕回來報告:“不好了,前麵有一條巨蛇,盤據小路中,看情形,我們很難過得去,還是回頭找其他出路吧!”


    劉邦微醉中,膽量更大,他大聲表示:“壯士出行,還怕什麽東西!”


    接著又猛喝了幾口酒,便拔出佩劍,奮勇向前。大蛇遭到奇襲,立刻反抗。劉邦力大,又劈又砍,大蛇不敵,終被劈為數段。


    這時劉邦酒意上升,迷迷糊糊中,獨自穿越小徑而去,走了幾裏路後,終因醉酒又疲勞過度而臥倒路旁,睡得不醒人事。


    跟隨在後頭的人,見沒有動靜,便向前追尋。


    說也奇怪,就在劉邦斬蛇的位置,有位老嫗在黑暗中哭泣。大家感到奇怪,便趨前問道:“老婆婆,你為什麽在此哭泣呢?”


    “我的兒子被人殺了,所以我在此為他痛哭!”


    “你的孩子是怎麽被人殺的呢?”


    “我的兒子是白帝之子,今天他化為蛇的原形,橫在此路上,想不到卻被赤帝之子給殺了,所以我才在這裏痛哭呀!”


    問話的人認為老太婆胡說八道,正想羞辱她,老太婆卻突然不見了。


    大家感到非常驚訝,乃立刻尋找劉邦,並且叫醒他,告訴他這件奇遇,劉邦聽到了非常高興,便認為自己是赤帝之子了。


    有些史學家認為這是逃亡期間劉邦徒眾故意創造出的神話,用以顯示劉邦是天生的領袖。


    甚至也有人認為這是蕭何為了掩護被通緝的劉邦,建立他在沛縣父老心中的重要性,故意製造出來的神話。


    但依邏輯推論,這種可能性均不大。以劉邦當時的身分和境遇,劉邦的徒眾及蕭何即使再大膽,也不敢將“帝”這個名詞和劉邦連在一起。


    這種斬白蛇起義的傳說,應是劉邦成功以後,為突顯他是真命天子所製造出來的神話。由於劉邦出身的確太低,為穩定漢王朝政權,負責的官員不得不大下苦心來為他“形象包裝”一番。


    劉宋的裴駰在《史記集解》中則認為白帝代表秦王朝,劉邦平滅秦朝,故有此赤帝之子斬白帝之子的傳奇。


    圖騰意義,象征解神奇


    但以人類學的眼光來看,此處的蛇應屬圖騰的意義。因為秦王朝為鳥圖騰(可由秦皇室國璽的百鳥圖證之),而且五行中排水德,色“尚黑”,說什麽也和白蛇扯不上關係。


    劉邦出身沛縣,雖介乎各部族交雜之處,但主圖騰仍屬“蛇”。日後和劉邦爭霸天下的項羽起於江東,是楚國貴族後代,屬蛇圖騰族之嫡係。江東地方盛產白蛇,或許白帝之子的象征指的是項羽。此一段傳奇神話,指的可能是蛇圖騰庶係的赤帝劉邦,在命中會擊敗蛇圖騰嫡係的白帝項羽而登上皇帝寶座的天命象征吧!


    這段意外的逃亡,在劉邦的生涯中,應屬最落魄的時段,沒什麽可稱述的,對天命所歸的“劉皇帝”,也成了最空白的一段。為補足此缺陷,漢朝官員乃強化劉邦的“天生偉大”,才會創造出這個“官製神話”吧!


    《史記》中還有一段讓人更難以置信的傳說記載:秦始皇在位時,便有不少懂得看天象的方士跟他建言:“東南方有天子氣。”始皇甚擔心,便常到東方巡幸欲鎮服之。


    劉邦對此傳說,深為自疑,便藏匿於芒縣和碭縣間的深山沼澤和岩石間,怕因為自己有“天子氣”而被發現。


    但妻子呂雉和地方父老有事到山區尋找劉邦時,卻仍很快就找到他,劉邦感到非常奇怪,便問道:“你怎麽每次一來便找到我呢?”


    呂雉答道:“你所在的地方,上空常有雲氣,隻要順著雲氣找,便可以很快找到你了。


    劉邦至此,更相信自己有祥瑞之異征,非常高興。沛縣子弟,聽到這種傳言,更相信劉邦之貴相,也紛紛往山中投奔之,儼然成為一股力量。


    這段故事,更明顯是後人加上去了。方土再大膽,也不敢向專權又好猜疑的秦始皇報告有“天子氣”之事。即使有這件事,亦屬宮廷中秘言,又怎會流傳到劉邦耳中?


    逃亡山區的劉邦,想必依靠盧綰、夏侯嬰、樊啥、周勃等“兄弟兵”的協助,勉強可維持生存,哪敢自比為“天子”。況且沛縣不少子弟為了逃避接踵而至的勞役,得知劉邦結眾藏匿於山中,前往投奔者或許有之,但人數最多也數百人而已,成不了氣候的。


    但不久,一件意外事件,又使劉邦的運氣由穀底,再次往上直衝了。


    【陳文德說評】


    老子《道德經·第十一章》:“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在這個世上,“無”常比“有”更有用處。以車輪為例,車輪上“有”三十根輻,都集中在車轂上,因為車轂本身是“空虛”的,所以能夠承受這三十根車輻,車輪才能轉動。因為車轂的“無”,接受了車輻的“有”,車輪才能發揮作用。


    揉和陶土作成各種器具,器具以陶土為外殼,本身是“有”,但器具中間的空虛是“無”,器具之所以發揮作用,是其間的“無”,而非周邊的“有”。


    建築房子,開鑿門窗,真正能住人的是房屋內麵的“無”,而非窗戶的“有”。


    由這些例子可見,看得到的是“有”,但發揮作用的卻是“無。


    這種哲理看似深奧,其實很淺顯。


    自己沒有太多主見的,才能接受各方麵意見,揉和成共識,以發揮群策群力的作用。我們常以器量不足評估某人的能力,那些急於表現自己、以自已利益為中心的人,常不是很好的領袖人才。


    真正的領袖是懂得吸收別人意見的,他的器量表現於其心胸之寬厚,所謂“有容乃大”、“宰相肚內可撐船”,都是在表現空虛的力量。沒有立場,以大家的立場為立場的,包容得愈多的,發揮的力量便也愈大。


    劉邦看似沒有什麽才能,其實他是“文武通吃”的。講義氣,論豪爽,他對低階層的市井人物吸引力頗大。他那副毫不在乎的形象,卻又不讓人覺得太粗野,像呂公、蕭何等文治派的也頗欣賞他的魁力,使他得以腳踏黑白兩道,能屈能伸,可以當治安官,也可以當通緝犯。


    但更重要的在於他的“無私”。他是個無可救藥的“樂觀派”,雖然尚不至於魯莽,但的確也從不怕事。或許是天生高貴異相,使他對自己信心十足,對意外的挫折和打擊並不太放在心上。必要時,他大多能配合著大家“頂著鋼盔往前衝”,反正死了也是命,擔心也無太大“路用”。


    不太會計較,不太注意自己可能會有的傷害,大大方方往前邁進;劉邦最可愛之處,便在於他不在乎自己的立場,也沒有什麽私欲,隻要大家肯接受他的領導,他是那種可以把“生命”交給眾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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