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開學的日子越來越近,校園裏也慢慢熱鬧起來。李闖那學校又是個老校區,就那麽點地方,雖然新生還沒到,可老鳥們成群結隊的回巢就已經挺壯觀了。趙清譽沒見過這陣勢,他原本的學校是新建成的,占地跟不花錢似的超級壯觀,從校門口走到宿舍能把腿走軟,所謂地廣人稀,有時候走半天都碰不上一個同學,所以這兩天當趙清譽被無數著急奔赴宿舍的同學以“麻煩借過”“麻煩讓開”“借光”“我說你能快點走不要不然就別擋路”等借口推開或者超越後,越發的覺得自己喜歡這裏了。


    性格相對冷清的趙清譽同學,其實,很鍾愛熱鬧。


    艾鋼宿舍這兩天陸續回來了幾個人,艾鋼忙著跟兄弟們鬧哄敘舊,便沒怎麽去找趙清譽,他以為不管怎麽說倆人也算親密戰友了,雖然才幾天,也總該有點思念吧。結果整整三天,趙清譽愣是一點音信沒有,最鬱悶的是連進出宿舍樓都沒碰上,居然一個照麵沒打過。等第四天艾鋼懷揣滿腔哀怨去找人家的時候,趙同學正一絲不苟的擦桌子呢。見艾鋼來了,第一句話就是,哎,幫我換盆水。


    艾鋼歎口氣,心境無比淒涼。


    好在這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艾鋼都快忘記自己上一次勞動是在什麽時候了,所以此刻看見如此勤勞的身影,就有點接受不能。


    “這年頭,世界上還有打掃宿舍這種事兒?”


    趙清譽沒好氣的用把透出薄汗的額頭貼到胳膊上蹭蹭:“你一個人喜歡住垃圾堆,別把其他人也算上。”


    艾鋼翻翻白眼,自覺地拿過髒水盆轉身去了宿舍樓裏的公共盥洗室,不一會兒,又端著一盆清水進屋,才說:“那你是太不了解咱這樓男同胞了,知道我們一貫的生活方針不?”


    趙清譽想到了宿舍樓門口貼的標語:“以人為本,愛舍為家?”


    “不全麵,”艾鋼語重心長的補充道,“後麵還有,衣服不洗,地板不擦,桌椅不蹭,飯盒不刷,讓學子們盡情體味青春物語,讓小強們都有一個溫暖的家。”


    “……”


    紫霞仙子說:我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這結局。


    趙清譽把水盆從對方手裏接過來,由衷欽佩:“好追求。”然後繼續埋頭蹭著全宿舍唯一的學習桌。


    趙清譽擦得很專心,也很賣力,艾鋼看著看著,不知怎麽就想到了家附近洗浴中心專業搓澡的大爺。


    艾鋼一直陪趙清譽勞動到中午——確實幫幹活了,本來想站著觀望,結果沒堅持住。


    學校食堂還沒開放,倆人就在校門口的小飯館解決了午飯。艾鋼吃的牛肉麵,趙清譽要的揚州炒飯。吃完了往宿舍回,不想路過籃球場的時候被人叫住了。那人看著和艾鋼挺熟,上來就叫鋼子,一起耍會兒啊。艾鋼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一邊嚷嚷最近老不活動關節都鏽了一邊也不管趙清譽樂意不樂意,直接把人一並給扯進了戰場。


    趙清譽小聲的咬牙切齒,跟艾鋼說自己壓根兒不會這個。不想人家淡定鋼一點不擔心,還安撫趙同學說沒事兒,就玩一樂兒,再說姓李的總能有點身體殘留記憶吧。


    結果還真讓艾鋼說準了。趙清譽在經曆了兩次走步一次三秒違例以及一次帶球撞人之後,終於發現了李闖這個身體絕佳的運動力——成功的在對方球員要投籃的時候蹦起並最終以絕對的高度優勢穩穩的砸到了人家身上。


    火鍋蓋沒蓋成功?嗯,這不是問題的重點。


    受害者當下就怒了,趙清譽一開始就覺得這人對自己不太友善,艾鋼扯自己下場的時候他那表情就不是歡迎的樣子,現在更確定,這人是李闖的“宿怨”。


    “你他媽故意的吧!”受害人起身後對著趙清譽就是一記大力推搡,明顯怒火蹭蹭的。


    艾鋼趕緊過來擋在對方麵前,把他和趙清譽隔開後才拍拍人家肩膀打圓場:“算啦算啦。”


    “算個屁!他是啥樣人你還不清楚啊,媽的要不是故意的我把腦袋給他!”


    趙清譽對他的腦袋沒興趣,但自知理虧,所以繞過艾鋼重新來到受害人身邊,關切道:“你還好吧,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身體蹦起來之後就好像不大聽使喚。”


    受害人瞬間後退三尺,速度之快完全看不出曾受到重力衝擊:“你他媽幹嘛?”


    趙清譽莫名其妙:“嗯?”


    受害人一臉警惕:“你這唱的哪出?靠,還他媽說普通話……”


    趙清譽有點心虛地看向艾鋼,後者扶額,腦電波傳遞出的信息大意就是“你看著編吧”。


    趙清譽領會了精神,重新看向受害人:“呃,我這學期想考普通話證書。”


    受害人一臉黑線,忿忿道:“你他媽扯淡吧,心裏指不定盤算著怎麽找個晚上從陰暗角落蹦出來往我頭上套麻袋呢!”


    “……”趙清譽花費了好幾秒去理解對方語速極快的東北話,之後又用半秒鄙視了一下李闖同學的前科,然後才特誠懇的說,“我陪你去校醫院吧,仔細檢查檢查。”


    受害人自然體會不到趙清譽的心路曆程,隻覺得這會兒的“李闖”靜若止水,怎麽瞧著怎麽讓人發毛。


    趙清譽目不轉睛的,等待回答。


    受害人有點糾結地看向艾鋼,後者繼續扶額,身體磁場傳遞出的信號大意就是“你看著辦吧”。


    七秒鍾之後,受害人來了個幹淨利落的鯉魚打挺,然後以“我對象叫我去她家吃飯”為由,閃人了。


    本來就是三對三的鬥牛,跑一人,自然就散了。


    下午的陽光很熱。


    艾鋼一路從籃球場樂到了宿舍區。趙清譽不明所以,問這人跑什麽?艾鋼說那是你今天表現反常,那小子怕你有後手。趙清譽就有點犯愁,說“李闖”怕是要一直反常下去了。結果艾鋼卻樂得更歡實,說李闖那小子要是知道你這麽窩囊,能憋屈死,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以柔克剛吧?趙清譽覺得某人的笑容很礙眼,於是對著那笑臉就悠悠的吹了口氣。該方法那叫一悠然,那叫一曖昧,那叫一立竿見影——艾鋼同學瞬間收斂笑容,麵癱了。


    不過,當晚上趙清譽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再想起受害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時——後來才知道那人壓根就是李闖的同班同學——卻忽然也樂了。那時候趙清譽剛剛擦洗完畢,加之下午也算運動過一段,便好像身體被全部打開了,特別的舒服。而微涼的風從紗窗偷偷溜進來,拂過臉頰,更添了幾分愜意。於是趙清譽第一次沒有壓抑自己的想法……


    或許,就這麽換了,也沒什麽不好。


    意識像電波一樣從身體中發散出來,又慢慢在虛無的多維空間弱化,消失。隻有某些極其微弱的粒子,以科學無法解釋的規律運動到了它們該去的地方。


    北京時間,二十三點十七分二十五秒。


    李闖意識混沌的看著“室友”們圍著試驗台忙前忙後,恨不得弄兩根火柴棍撐住眼皮以防它們親密接觸。抽風機貌似罷工了,空氣裏彌漫著詭異的化學品味道。


    “出來了出來了,就是這個效果了!”


    宋紅慶忽然大叫一聲,手裏還拿著滴管便已經手舞足蹈起來,興奮得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


    不,或許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時是很淡定的,李闖有些漫無邊際的想。重重打了個哈欠,他摘下眼鏡,揉了揉滿是水氣的雙眼。等重新戴上時,就見不遠處的三個人已經亢奮的把試驗台團團圍住,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流經驗分享感動,並不時的在實驗報告上奮筆疾書刷刷刷。


    李闖無力的癱倒在桌子上,實在理解不了死守在酒精燈麵前七個小時隻為等待一小管液體從藍色變無色再滴點東西進去讓其出現些許沉澱物到底是為什麽啊為什麽!


    他耗盡了三百六十分鍾的青春,總算記住了這個寶貴的紅棕色沉澱的名字——亞鐵氰化銅。至於它的字母寫法什麽cu2[fe()6]的,還有一係列相關反應化學方程式什麽*&%#¥%*&%#¥%*&%#¥%的……


    這他媽不是人類的學科吧!!!


    “趙清譽,過來記錄,”王寒回頭不太甘願的招招手,“想什麽呢?”


    想用酒精燈自焚。


    李闖耷拉著腦袋蹭過去,分明聽見心房裏傳出了淒切的二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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