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紅藥剛才那一摔扭到了腳, 不良於行,正好長安目前也沒地方安置她和她老爹,於是便與那邱鶴說好讓薛紅藥爺兒倆先留在玉梨館,一切花銷費用由長安負責,待薛紅藥腳傷好了再來接她。


    邱鶴隻盼能順順利利地送走這尊瘟神,自是無所不應。


    談妥之後,長安鍾羨一行便出了戲樓子, 誰知剛踏出大門, 忽一對男女噗通一聲跪在了三人麵前, 對三人磕頭不迭, 口中道:“多謝幾位大人仗義搭救,多謝幾位大人。”


    尹衡見了,對兩人道:“別謝我們,是這位安大人救的你倆,你倆要謝就謝他。”


    於是那兩人又對著長安磕頭不迭千恩萬謝。


    長安一臉懵,問尹衡:“與我何幹?”


    “這便是方才你在青樓前想救之人,你不得空, 我替你將他們救下而已。”尹衡道。


    長安指點著他笑道:“你這個人呐, 太實誠了,自己做了好事還得把功勞歸在旁人頭上。”當下讓那一男一女走了,他們三人也往歸家的路上行。


    出了昇平街沒多遠,尹衡便與長安鍾羨不同路了。


    “安公公,鍾公子,我這便要往南行了, 不知安公公今晚入宿何處?”尹衡問。


    雖知尹衡這隻是禮節上的關心,但鍾羨心中還是覺著有些不舒服,強捺著道:“我自會為她安排的,尹公子盡可放心。”


    “如此便好。”尹衡笑了笑道。


    見尹衡欲走,長安對鍾羨道:“我與尹公子單獨說幾句話。”


    鍾羨頷首,獨自往東麵走去,尹衡也屏退隨身的小廝。


    盛京並沒有實行宵禁,但尋常百姓晚上娛樂活動少,此刻八成都已入睡,是故四周靜悄悄的,並無行人走動。出於謹慎,長安還是壓低了音量,用僅限尹衡能聽見的聲音道:“方才在玉梨館話沒能說完。我問你,你與那周光鬆有過交易往來吧?”


    尹衡一時有些遲疑,沒有立刻作答。


    長安笑道:“你別緊張,我無意過問你的私事,隻不過,我要拜托你的這件事,卻與此事有關。”


    尹衡這才道:“我與他確實有過一段往來。”


    “有過?那也就是說,現在不來往了?”長安問。


    尹衡道:“實不相瞞,當初也是因為我妹妹在選妃宴上與忠義侯府的周姑娘起了點誤會,我為著幫她轉圜,才經朋友介紹認識的此人。此人交遊廣泛背景複雜,做的買賣也雜,表麵看上去像是無腦蠢笨之輩,但實則為人陰狠得很,我唯恐與他交往深了會為他所累,所以便漸漸斷了與他的往來。”


    長安聞言,沉吟片刻,道:“原來如此,可是接下來,恐怕還得委屈尹公子繼續與他往來了,因為我需要一個人替我去與他交易消息,但又不能讓他知道那些消息是我故意透出來的,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安公公吩咐,在下自是無有不從。”尹衡拱手道。


    “不不不,這不是吩咐,你若覺著不方便,我也不強逼你,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的道理,雜家還是懂的。”長安道。


    尹衡道:“隻消將來若是有人因我與這等宵小之徒來往而抨擊我時,安公公能出麵為我周轉一二,便沒什麽不方便的。”


    長安道:“這是自然。”頓了頓,她又道:“明天你就去找他,告訴他禦史大夫王咎的案子我壓根沒打算認真辦,不過想借此案斂財而已,接下來會有一批官員被構陷下獄。你記著,出你手的消息,你都隻交換消息,不用銀錢買賣。”


    “這個不難辦,那姓周的原本就以倒賣消息為生,內衛司是新成立的,又被陛下欽點負責王大人的案子,朝上朝下定有不少人的眼睛正盯著您呢,您這邊的消息必然好出手。隻不知這回安公公想要交換什麽消息?”尹衡一點就透。


    “武定侯府的消息。”長安眯起眸子道,“瞧郭興良那欺男霸女的樣兒,平時魚肉鄉裏的壞事定然沒少幹,且一出手就是那麽一大錠銀子,顯見家底豐厚得很,這樣的肥羊不宰上一刀,我夜裏如何睡得著?”


    尹衡道:“我明白了。隻是既然說有一批官員會被構陷下獄,那對方必然想要知道確切的名單。”


    “你隻是聽我酒後失言說起的,如何會知道確切的名單?你放心,單是你透出去的這一消息已經足夠有價值了,周光鬆若還有什麽要求,你可來告訴我,他若敢耍橫,也來告訴我便是。”長安道。


    尹衡應了。


    兩人說妥此事,便各自作別,長安回到鍾羨身邊,兩人並排往東麵更靠近皇宮的方向去了。


    尹衡朝南邊的巷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看長安與鍾羨的背影以及他們兩側那在月光下如長蛇般綿延的樓宇建築,心中暗道:總有一天,我尹衡的家宅,也會在那邊。


    鍾羨出門時帶來的兩個小廝去恒聚祥把長安買的布匹抱回去了,後來尋他的竹喧也被他給打發了,故尹衡一走,就剩了他與長安兩人。


    “阿羨呐,你可知這城中哪家客棧最好?要幹淨安靜有早飯吃的那種。”長安背著手踢著腿,邊走邊悠閑地問道。


    “我家,幹淨安靜有早飯吃,還很安全。”鍾羨道。


    長安腳下一個踉蹌,驚嚇道:“這不好吧,若是讓鍾夫人知道你帶我回去睡,隻怕她會睡不著啊!”


    鍾羨平靜地看了長安一眼,道:“尹衡已不在了,在我麵前你又何必再裝?”


    猥瑣麵具被他揭穿,長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嚷嚷道:“哎呀,我說你這個人有時候冰雪聰明,有時候怎麽又那般不會審時度勢呢?方才你隻要晚到一步,讓那侍衛碰著了我,你看我不叫郭興良那廝賠得傾家蕩產!”


    鍾羨聞言驟然一個停步。


    長安越過他一步,轉過身看著忽然停住的他問:“怎麽了?”


    “不要再拿自己當餌。”鍾羨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字認真道,“你若需要什麽,與我說便是,隻要是我有的,無不相應。即便是我沒有的,也會盡力為你達成。你說過生活不易,那麽你就更應該懂得愛惜你自己。”


    長安半仰著頭看著月光下鍾羨那張年輕而俊美的臉,忽然感到一陣無所適從。


    但她沒有選擇逃避,而是對他笑了笑,道:“鍾羨,你對我太好了點。你明知道這樣的付出是不會有結果的。”


    鍾羨沉默。


    他不習慣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做出承諾,但他也不想就這樣以沉默去回應她,於是默了一瞬之後,他道:“若能看著你好,也未嚐不是一種結果。”


    喜歡你,若是真的不能在一起,那麽能讓你因為有我相助而過得不那麽辛苦,也不失為一種好的結果。


    長安心中因他這句話而驀然湧上了一股暖流,衝得她眼眶都有些酸澀起來。這世上終究有人什麽都不求地為她著想對她好,值得她為他保重自己,好好活下去。


    當初那一箭是陰差陽錯之下為他擋的,但長安覺著,若是此刻再來一次,也許她會心甘情願為他去擋。她心裏清楚這種感覺與愛情無關,這是兩個人之間比愛情更為赤誠純粹的一種感情,這是大多數人一輩子都可遇不可求的一種感情,也是隻有鍾羨這般擁有赤誠之心的人,才能交付得起的一種感情。


    於是她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你也要好好的,因為這也是我想要看到的結果。”


    最終長安還是跟著鍾羨去了太尉府,鍾羨讓管家鍾碩在西院收拾一間房出來讓長安入住。


    得到鍾羨回府的消息時鍾夫人都已經上床了,聽聞鍾羨帶了個人回來住,又爬起來問貼身丫鬟:“什麽人?”


    丫鬟道:“奴婢不清楚。”


    鍾夫人思慮一番,吩咐丫鬟道:“既然是少爺帶回來的客人,切不可怠慢了,將廚下給少爺做的宵夜送一份去西院,你親自去,看看到底是什麽人。”


    丫鬟應聲去了。


    鍾夫人靠在床頭憂慮地喃喃道:“可千萬別又是那個太監……”


    收拾房間需要時間,於是長安便先去找了自來了盛京之後還未見過麵的紀晴桐。


    因時辰已晚,此處又是太尉府,她也不想因自己的孟浪行為讓紀晴桐受人指點,遂不打算進門,見她屋裏還亮著燈,便去她窗下叩了叩窗戶。


    房裏紀晴桐正在燈下做針線,見大半夜的還有人敲窗戶,心道蹊蹺。轉念想想這裏是太尉府,她在此住了一段時間,知道這太尉府規矩甚嚴,應當不會有什麽宵小作怪,便放下針線起身去打開窗戶。


    看到外頭站著的那個人,她一時僵住,愣愣地看著她不說話。


    長安笑道:“傻姑娘,怎麽,不過月餘不見便不認得我了?”


    紀晴桐回過神來,雙頰飛紅明眸微潤,又是高興又是激動道:“安公子,你怎會來此?”許是當初安一隅留給她的印象太深,導致她如今縱知道了長安的太監身份,還是習慣叫她安公子。


    “今夜沒有回宮,來此借宿一宿。”長安看了看房裏,問她“這麽晚了你還不睡,在做什麽?莫不是在想我?”


    紀晴桐羞得側過身去,低垂著小臉道:“我在給我弟弟做鞋。”頓了頓,她又補充道:“原本……原本也想給你做的,可是我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鞋。”


    長安看著她映著月光的側臉,睫毛纖長紅唇嬌豔,頰上肌膚更是堆雪砌玉一般潔白無瑕,當真是美豔動人,心中不免暗暗感慨:不得不說,在這般封建社會做個有權有勢的男人,真的是太幸福了!


    “鞋子就不用了,今天送來的那二十匹綢緞你收到了麽?”長安穩了穩被美色迷到的心神,問。


    紀晴桐點頭道:“收到了。”


    “女子用的那十匹你看著喜歡的就用來做衣裳,不喜歡的用來做鞋麵,男人用的那十匹你挑三匹給你弟弟做衣裳,剩下的給我做。你也別累著,問府裏借針線上的丫鬟幫幫忙,算工錢給她們便是了。”長安道。


    紀晴桐遲疑了一下,回過臉來看著長安道:“我弟弟托了鍾公子,去求是學院讀書去了。”


    長安道:“我知道。”


    “這都是你的情麵。”紀晴桐抿了抿唇,繼續道“我們姐弟欠你這麽多,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才好,委實是……覺著虧欠得很。”


    “想報答我啊,太簡單了。”長安左右一顧,見夜深人靜無人走動,便腆著臉壓低了聲音道“給我親一下就算你報答我了。”


    紀晴桐:“……”


    短暫的愣怔過後,她垂下小臉,既羞且慌,道:“安公子,你、你別開玩笑了。”


    “你瞧瞧,你說無路可走,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又不敢走,以後就別再說這種話了。我已派人在尋摸宅子,你且在此忍耐一下,待我買下宅子便來接你。”長安道“就這樣吧,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走了。”


    “安公子!”紀晴桐見她轉身要走,忙喚住她。


    長安回頭,問:“何事?”


    “既要做衣裳,不知你身高尺寸,如何做呢?”紀晴桐強抑著羞澀道。


    “不妨事,明天我派人拿一件我的衣裳過來,讓她們比照著尺寸做便是了。”長安說罷,揮揮手欲走。


    “安公子。”紀晴桐又叫住她。


    長安再次回頭。


    “你稍等一下。”紀晴桐轉身去到房裏,不一會兒又來到窗前,遞出一枚荷包,小聲道“我為你做了一枚荷包,針線粗陋,你別嫌棄。”


    長安伸手接過,光線昏暗,也看不清花紋顏色,她笑道:“你怎知我正缺個荷包呢?真是個可意的人兒。你放心,隻消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紀晴桐被她低低的聲調一撩,又羞紅了臉。


    “還有什麽話說麽?”長安問。


    紀晴桐搖頭。


    “那我真走了啊。”長安道。


    紀晴桐輕點了點頭。


    長安看著她那溫柔的模樣,心道:怪不得男人都喜歡溫良賢淑的女人,這般乖順聽話,確實招人疼。


    紀晴桐目送長安離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庭院中的花樹那頭,徹底看不見了,這才收回目光關上窗。


    她坐回燈下拿起繡了一半的鞋麵,心中那因得見長安而漾起的波瀾卻久久不能平複。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發燙的臉頰,想起自己方才大著膽子厚著臉皮送他荷包的一幕,忽有些無地自容地趴在了桌上,將臉埋進臂彎裏麵。


    長安走在回自己房間的路上,剛轉過一個道口,忽見不遠處一人跌跌撞撞而來,身形鬼魅。她立即站住,喝問:“是誰?”


    那人腳步一停,頓了頓,有些驚訝道:“安公公?”


    長安聽是李展的聲音,繃起的神經鬆懈下來,問:“你怎麽走路搖搖晃晃的,喝多了?”


    李展也不言語,默默走近。


    長安敏銳地發現隨著他的靠近空氣中多了一絲血腥味,遂問:“怎麽?這是被打了?”


    李展點頭。


    “怎麽回事?”長安臉沉了下來。


    李展羞愧地低著頭道:“我遇著以前常在一起玩的一個人,他對我也甚是客氣,今日他引我去賭坊玩骰子,我去了,結果不到片刻便將身上銀子輸了個精光。我覺著那搖骰子的荷官有問題,他反帶著人嘲笑我敗落窮酸,這麽點錢都輸不起,我與他理論,賭坊的打手出來打我,我才知他們原是一夥的。我雇的那幾名漢子打不過人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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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瞧著他那狼狽樣,歎了口氣,道:“來我房裏細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嗎?求表揚(傲嬌臉)^_^


    謝謝文下給烏梅投霸王票的親們,但還是想對親們說一句,《女宦》這麽長,你們訂閱的費用原本就比看別的文多了,有留言烏梅就很高興,真的不必這般破費的。


    wuli安哥男男女女的桃花債不少,想起以後她豔(ji)福(fei)不(gou)淺(tiao)的生活,烏梅還真是有些小激動呢,o(n_n)o哈哈~


    今天大家都不用熬夜了,親們早點睡,晚安,好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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