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慕容泓真的乖乖吃完了那碗雞湯麵並且沒吐, 長安在甘露殿陪了他一夜。結果慕容泓第二天剛上朝,就聽到一個令他的好心情直接從高峰墜到低穀的消息——嶽州與襄州同時爆發了農民起義。


    嶽州今年秋季遭遇了大規模蝗災,而襄州則遭遇了洪水,這兩個地方百姓日子過不下去憤而揭竿似乎也沒什麽可值得奇怪的。但不可思議的是,這兩股勢力出現至今不過十來天,人數卻已壯大至近兩萬,且襄州這支由當地鹽商單杭之領導的起義軍正沿著橫龍江一路向西攻伐。


    襄州臨江郡大決堤, 受災最為嚴重, 但橫龍江今秋水位那麽高, 自然不可能隻在這一處決堤, 別處大大小小也有決堤,隻不過受災程度不如這邊嚴重而已。但對於百姓而言,挨餓受凍地活著,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所以單杭之這支軍隊一路行來各地災民紛紛響應,竟勢如破竹般直插嶽州起義軍的駐地而去。


    這兩支起義軍若成功匯合,又得百姓擁護,勢必成為朝廷一大麻煩。


    眼下他們就已經給慕容泓造成了一個很大的麻煩——單杭之在途徑臨江郡時, 把鍾羨給帶走了。


    長安得到的消息說是鍾羨自願跟他們走的, 但用腳指頭想也猜得到,單杭之必是用鍾羨隨行的那一千四百名士兵的性命相要挾,方能迫得鍾羨主動跟他走。


    這仗還沒開始打,太尉的獨子已經落在了起義軍的手裏,形勢十分不妙。


    長安坐在內衛司自己的辦公室裏,隻覺頭痛萬分。


    要說鍾羨這人也不知到底是什麽運氣, 去兗州推行個軍田製,被贏燁擄了,去襄州治個水,又被起義軍給擄了,難道還真應了那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眼睛盯著孔組織收集上來的消息,見這個單杭之揭竿而起的理由竟然是說慕容泓弑兄殺侄得位不正,君王無道克死丞相,皇後蒙難陰陽失和,所以才致各地災患頻發民不聊生。唯一改變現狀的途徑便是推翻慕容泓的帝位,另擇賢明之君統禦天下。


    長安冷諷地勾起一側唇角。


    若真是百姓過不下去奮起一搏,最多反苛捐雜稅,反當地搜刮民脂民膏的地方官,這般一起來就將矛頭對準慕容泓皇位得來是否正統的,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長安猜測,這很可能並不是什麽單純的農民起義,而是被前陣子在朝上提出的新稅法侵害利益的那幫士紳在對朝廷還以顏色,假借農民起義的名頭而已。


    至於單杭之為什麽往嶽州方向行進,長安大約也能夠體會他的用心。襄州青州均已分封藩王,嶽州還在朝廷治下,把起義軍根據地和主戰場放到嶽州,可以不損害藩王的利益,畢竟從根本上來說,藩王也是他們士紳大家族中的一員。


    長安現在不能確定的是,嶽州這支由縣衙捕頭張豐年領導的農民起義軍到底是真的自發組織起來的,還是與單杭之這支軍隊一樣,是由士紳推出來的。


    焦頭爛額地忙活了一天,長安於入夜時分回到甘露殿,慕容泓尚在天祿閣與臣下議事,還未回來。


    大腦極速運轉了一整天,說不疲乏是假的。長安原想坐在軟榻上等慕容泓回來,誰知不過擼了兩下愛魚,那眼皮子便直耷下來,掙紮了半晌還是沒能挺住,斜倚在軟榻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忽覺身上有什麽物事覆了上來,長安猛然睜開眼,卻見慕容泓正往她身上蓋毯子。


    “陛下,你回來了。什麽時辰了?”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還早,你困就再睡會兒。”慕容泓坐在榻沿上看著她道。


    “不睡了,眯了一會兒精神多了。今日與大臣們商議出什麽對策了麽?”長安問。


    慕容泓搖頭,情緒有些低落,道:“按照慣例,不爭吵個三五天,是不會有什麽成形的對策被提出來的。”


    長安見他悶悶不樂的,伸手過去捏了捏他的臉頰,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要哭喪個臉嘛!”


    慕容泓順勢側過身躺倒在她膝上,道:“朕覺得好累,每天不是這個事便是那個事,閉上眼都能看到前朝大臣的臉在朕麵前晃個不停,他們爭論的聲音終日在朕耳邊嗡嗡嚶嚶,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陛下是把自己逼得太狠了。無法忍受的時候可以試著讓自己什麽都不要想,腦子裏一片空白地休息一會兒,哪怕隻有片刻時間。反正這片刻時間,也耽誤不著什麽國家大事。”長安抽出他發髻上的金簪散開他的長發,以指作梳在他頭皮上力道適中的梳理著。


    慕容泓愜意地閉上了雙眼。


    殿中一片溫馨的寧靜。


    慕容泓好半天不動不語,長安都以為他已經睡著了,誰知他卻又忽然開口道:“朕欲發兵討逆,他們勸朕要保存實力提防贏燁趁火打劫。要平逆,不如就地取兵。朕問,去何處取?他們說,隻要朕肯立後,自然有兵。嗬,你說這世上,還有比朕更窩囊的皇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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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爬梳他頭發的動作微微一頓,又繼續,道:“比你窩囊的啊,多得是。前陣子我讀史書,這曆朝曆代的皇帝,那死法真可謂是千奇百怪,有被部下作亂殺死的,有不幸溺水淹死的,有被內侍活活餓死的,竟然還有一位是因為皇後與他人私通而活活氣死的。其實大臣們說的也沒錯,陛下不是尋常男子,後位不宜長久空懸,立後之事陛下確實應當考慮起來。但這次……陛下若信我,平逆之事可否讓內衛司為你打個前鋒?”


    慕容泓本來見長安勸他考慮立後,心中正氣苦不悅,但聽到最後一句,卻是坐起身來,問她:“莫非你已有計議?”


    長安搖頭:“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如今我們還沒有做到知彼,如何能製定什麽計劃?陛下知道我擅長什麽,但茲事體大,萬一我估算錯誤,可能就耽誤了陛下最好的平逆之機,反讓逆賊有時間壯大聲勢,所以……”考慮到此事萬一不成的後果,長安長眉微皺。這種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事情,她委實沒有多少把握,之所以還會主動提出來,是因為不舍得慕容泓因此事被逼著立後。


    雖然她知道到最後他還是會違背自己的心意立一個於他今後的計劃最有利的女子做皇後,但至少不要在臣下麵前屈尊到如此地步。


    慕容泓知道就這件事的性質而言,真的容不得自己任性妄為。同時他也明白,長安曾經莽撞過,但經曆了這麽多事之後,她已經不是一個因為一時莽撞就會提出如此建議的人。她會有此一提,完全是為了他,不忍見他為臣下所迫而已。


    這是她的一片心意,他不能辜負。


    他低眸,牽過她的手握在手心,道:“就目前來說,朕給不了你什麽,但幸好朕還有為你的一切行為負責的權力。你放手去做吧,無論什麽後果,朕擔著。”


    長安有些受不了此刻壓抑的氣氛,笑著問:“反正也就是水淹到鼻孔還是頭頂的區別,是吧?”


    慕容泓也笑著點頭:“嗯!全淹了一了百了,皇帝什麽的,不當了。”


    長安笑倒。


    兩人如此溝通了一番,心情都好了不少。慕容泓去批奏折,長安繼續看她的情報。


    次日,紀晴桐讓圓圓帶了幾件簇新厚實的冬衣到內衛司來給長安,長安中午便回了趟安府。


    兩人一同用午飯時,紀晴桐問她:“安哥哥,你可考慮好了?”


    長安看她:“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弟弟那邊也說通了?”


    紀晴桐搖頭:“我還沒跟他說,說也無用,他怕是寧願我一輩子不嫁人,也絕不會同意我去做妾的。所以我此舉其實也是有私心的,若我能為安哥哥你去做事,我便能心安理得地將弟弟托付給你看顧了。”


    “傻丫頭,隻要你們不嫌被我連累,我何時又說不看顧你們了?”長安道。


    “那不一樣,人說滴水之恩尚需湧泉相報,我們姐弟受你湧泉之恩卻連滴水相報都做不到,這種感覺實是讓人慚愧得很。安哥哥,你知道嗎?那天我聽了你的話,當時心中震驚訝異不敢置信,可過後卻有釋然之感。也許是不用再為終身之事傷春悲秋,也許是因為可以為你做事而感到高興。總之,自家裏遭難至今,唯有近幾日我的心境格外開闊和清明。安哥哥,我不能向你保證此去結果會如何,但我能向你保證,不管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後悔。”紀晴桐一字一句說得平靜而又認真。


    長安看得出來,紀晴桐這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她沉默了片刻,放下筷子正視紀晴桐,道:“若你真的決定了,你還需答應我一個條件,我方能如你所願。”


    “什麽條件?”紀晴桐問。


    “不管何時何地,不管遇到何事,你都不能放棄自己的性命。你活著去的,你就得活著回來,若是你回不來,隻要你堅持住,我會去接你回來。”長安道。


    紀晴桐鼻子一酸,垂下小臉輕輕點了點頭。


    這時袁冬來報,說是張君柏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的思維好跳脫啊,居然想到長安回甘露殿是為了跳舞給泓妹看^_^為啥要跳舞?和前麵那些美女鬥舞嗎?o(n_n)o哈哈~


    親們晚安,好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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