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從妙姝美麗無暇的臉龐,看見了她處心積慮的算計,還有怨毒。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一直真心相待的妹妹,會恨她?


    妙姝自責地垂下頭,“姐姐......”


    妙姝永遠都是單純無辜的模樣,讓人舍不得怨責她。


    楚沛匆匆趕來,他立即扶起跪在地上的妙姝,眼神裏是掩飾不住的關心,以及情愛。


    即使是近距離看著這樣的畫麵,王琅亦是寸步不亂,她冷靜得有些不合常理。


    楚沛原以為王琅知道此事,要麽會傷心難過,要麽會憤怒怨恨,可出乎他的意外,王琅的臉上沒有波瀾,一如往日,大氣沉穩。


    “你都知道了......”


    他不知該怎麽開口,麵對著這樣一個完美的妻子。


    王琅卻道:“殿下,娶了妹妹吧。”


    他們說不出來的話,王琅自己主動說了。


    無論發生什麽,王琅都會很體麵。


    楚沛是開心的,原本他想了一大堆的說辭,要勸服王琅,可現在他什麽都不必說,王琅已經同意了。


    他為自己娶到了這樣好的妻子,而感到萬幸。


    誰知萬事難料,楚胥先行一步,向皇帝表明的自己的心意,他要娶妙姝為妻。


    皇帝不能眼睜睜看著楚沛楚胥兩兄弟,為了一個女人互相殘殺,所以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將妙姝送去西周。


    於是,皇帝給妙姝安排了一個楚國美人的身份,隨同其他的幾個美人,一同送去西周。


    楚沛馬上就要即位了,他不敢直接去違抗父皇的意思,隻能眼睜睜看著妙姝被送走,自己選擇借酒澆愁。


    王琅則看著楚沛一日日的醉酒,她知道這個男人,心裏最重要的永遠是自己的皇位,他不會為了妙姝,使自己的大業受到影響。


    所謂情愛,愛的時候讓人欲仙欲死,可以讓人短暫性的失去理智,可一旦清醒過來,愛情終究是大不過權力和欲望。


    王琅拿走楚沛手裏的酒杯,道:“殿下還記得,你當初娶我的時候,說過一句什麽話嗎?”


    楚沛喝得醉醺醺的,他茫然看著王琅。


    王琅道:“殿下曾說,我將會是楚國的皇後。”


    “我記得......”


    “既然記得,請殿下履行這個承諾,得到這楚國天下,許我並肩看萬人跪拜。”


    王琅這一番話,似一盆冰水澆在楚沛的頭上。


    楚沛清醒過來了,他始終記得,麵前這個女人說這番話時的表情。


    他如今離皇位隻差一步,更是萬分凶險,斷不能有一丁點的差池,他不能浪費時間,沉溺於兒女情長之中。


    與此同時,楚胥卻隻身潛入西周,將妙姝劫了下來。


    在一個雨夜。


    妙姝一臉震驚,看著這個救下她的男人。


    不是楚沛,而是楚胥。


    大雨打在楚胥的臉上,浸濕著他的傷口。


    在黑衣之下,是汩汩湧出的血流,他感覺不到痛似的,在看見她的這一刻,露出了一個笑容。


    妙姝不敢相信,“是你?”


    楚胥緊緊地將妙姝摟在懷裏,“你隻能是我的,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他抱著她,如同抱著一件稀世之寶。


    妙姝沒想到,楚胥對她竟然有這樣的感情,如此的炙熱,不顧一切......


    她在他的懷裏,小聲地哭泣,“帶我回家好嗎?”


    她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西周,成為那些人挑選的貨物。


    她隻能牢牢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楚胥牽著妙姝的手,給了她承諾,


    “跟我回家。”


    他用一個女子,暗中替代了妙姝,沒有讓西周發現。


    楚胥的行為,本就是打算背棄一切了,妙姝,是他命中的劫,他躲不開,心甘情願為她所縛。


    但......妙姝就算回到楚國,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世人麵前,尤其是楚沛麵前。


    楚胥不可能將妙姝送到楚沛的手裏,他不允許任何人覬覦他的女人。


    所以,楚胥瞞著所有人,將妙姝藏在了自己的府裏。


    楚胥擔心妙姝在府裏會悶,他每次回來的時候,都會給妙姝帶一些新奇的小禮物,去討她的歡心。


    他會給她買市集上所有好吃的糕點,會花費一整天的時間為她挑選最好看的衣裳,會把最昂貴的珠寶都擺在她的麵前......


    楚胥不知道妙姝喜歡什麽,便想著將世間女子可能喜歡的東西都給她。


    也許是他這個人,並不擅長去討女人的歡心,妙姝總是悶悶不樂的,因為她的心裏,在想著另外一個人。


    楚胥願意去等妙姝敞開心扉,他相信有一天,她會愛上他,就像他愛上她那樣。


    這一日,楚胥像以往一樣,給妙姝帶來了禮物,他問:“喜歡這隻鸚鵡嗎?”


    妙姝隻是淡淡地笑,她的笑裏透著細微的哀傷。


    楚胥發現,妙姝每日每日都在練字,她寫過的宣紙,已經積累成一遝。


    窗外的風吹進來,將這一遝宣紙飛起,四處飄遠。


    楚胥看得真真切切,妙姝的字跡,像極了楚沛。


    此刻,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卻又不敢直視這個事實。


    楚胥抓著妙姝的手,“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忘記那個人?”


    這些日子,楚胥待妙姝一直是溫文爾雅的,可現在的他,暴躁狂怒,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妙姝害怕,她往後躲去。


    楚胥撿起那些宣紙,半是自嘲,半是諷刺,“你知不知道,那個人,已經當上了皇帝,他正攜著他的皇後,一同站在高高的鳳台上,並肩看萬家燈火,享萬人跪拜。那萬人之巔的位置上,是他和他的皇後,你對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妙姝聽到這話,心裏有些承受不住,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別說了,我求你別再說了,我求你了......”


    她蹲下身子,抱著自己的雙膝,像極了受傷無助的小獸。


    她的委屈和難過,刺激到了楚胥心裏的那根弦。


    他忍不了,也控製不住自己。


    他想要她,他想完完全全得到她的身心。


    妙姝根本抵抗不了楚胥,她隻能默然垂淚,承受著他的侵犯。


    楚胥溫柔地拂開妙姝散落的頭發,他看著身下不著寸縷的她,道:“忘了他,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可第二天早上,當楚胥看見床單上一片潔淨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妙姝,已非完璧之身。


    可想而知,那個男人就是楚沛了。


    沒有哪一個男人,會不在意這件事的。


    在此之前,楚胥一直潔身自好,不近女色,他在感情上麵,有著近乎執拗的堅持。


    然而楚胥卻發現,自己所愛的女人,與他的兄長,曾經做過那樣的事情。


    即使當時,楚沛什麽都許諾不了她,連名分都沒有,她就將自己給了他。


    楚胥恨極了,他心中越是深愛,就越是痛恨。


    從這一天開始,楚胥似乎變了一個人。


    對外,楚胥是賢良仁厚的王爺。


    可一旦他麵對妙姝的時候,就變得殘忍狠厲,他不再憐惜她,每次都將她弄得遍體鱗傷。


    行房對於妙姝而言,就是世上最殘忍的刑罰,絲毫沒有歡愉可言。


    他折磨她的時候,無疑也是在折磨自己。


    每一次,楚胥都會問妙姝:“他也曾這樣對你嗎?”


    妙姝表麵看起來是個柔弱可憐之人,骨子裏卻比誰都要倔強,她反問:“你以為,我就不恨你嗎?”


    他將她從西周救了回來,卻將她囚在這裏,她就是他的奴隸,一生都逃不走。


    楚胥掐著妙姝的脖子,死死地掐著,卻在她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又鬆開。


    不久後,楚胥就娶了正妻,一個出身高貴的世家嫡女。


    楚胥故意在妙姝麵前,顯露他對正妻的寵愛,他極盡一切手段,去吸引她的注意。


    妙姝對於這一切,都視若無睹、漠不關心。


    她的心,已經冷了,活不過來了。


    無論他怎樣折磨她、欺辱她,她都無所謂了。


    妙姝心想,或許這就是她的報應,她背叛了對自己最好的姐姐,上天給了她這樣的報應,她罪有應得。


    期間,妙姝偷偷寫了一封信,求得一個出宮采辦的太監,將信傳進宮裏。


    她想去求得王琅的原諒。


    王琅收到了信,她知道妙姝在楚胥府上,但她並沒有因為這封信,而原諒妙姝。


    背叛就是背叛,而且還是來自親人的雙重背叛,這是一根深深紮在王琅心中的刺,即使她每日都活得光鮮亮麗,這根刺卻使她難得安寧。


    而楚沛一直在找尋妙姝的蹤跡,他如今已經成為了皇帝,坐擁江山萬裏,唯獨缺了心上人。


    王琅將信毀得一幹二淨,不留半點痕跡,她沒有告知楚沛,關於妙姝的下落。


    當王琅和楚沛共枕而眠的時候,她聽見他在夢裏,一遍遍地喚著妙姝的名字。


    他從來,沒有這樣溫柔地叫過她。


    他每次都是稱她為“皇後”。


    看似尊貴無上的稱號,實則沒有半分感情。


    王琅認為,她隻是楚沛的皇後,這個皇後,和前朝的文武百官,沒有什麽不同。


    那她,就努力做好這個皇後罷了。


    她無數次,看著他躊躇滿誌的模樣,從少年到中年,而至暮年。


    他會和她共同探討前朝的事情,比如哪個大臣貪汙了災款,該提攜何人作為自己的心腹,如何鏟除異黨......他願意和她分享一切,除了情愛。


    她總是能給出最正確的提議,幫助他穩定朝堂、坐穩皇位,卻絕口不求寵愛。


    王琅是溫婉大氣的,同樣也是驕傲的。


    鳳冠就是一頂沉重的帽子,壓在王琅的頭上,盛譽之下,她要時刻保持自己身為皇後的儀容,一言一行皆不能出現差錯。


    可......心裏的那根刺呢?


    王琅終究不是聖人,她也有人的七情六欲、愛恨嗔癡。


    不久後,妙姝有了身孕。


    妙姝原以為這個孩子的到來,可以緩解一下她和楚胥的關係。


    其實,妙姝早已經試著遺忘楚沛、去接受楚胥。


    可惜事與願違。


    楚胥得知妙姝有孕之後,反而越發暴怒。


    他掐著她纖細的脖子,咬牙切齒地問:“你肚子裏究竟是誰的種?”


    她的解釋,在他的怒火之下,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他不信她。


    是啊,她這具不幹淨的身子,拿什麽去讓他相信她?


    這一刻,楚胥擊碎了妙姝心中所有對美好未來的幻想,她突然......不想活下去了。


    楚胥不讓妙姝死,他要留著她,將她囚在這一方天地裏。


    而腹中這個孩子似乎格外堅強,平安地來到了這個世界。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妙姝的身子已經很病弱了,她的眼神空洞,再無悲喜。


    外界的一切,無論是楚胥的憤恨,還是後宅女人的爭寵,妙姝什麽都不關心、不在意了。


    王琅感知到了什麽,她瞞著所有人,半夜出宮,去了楚胥的府邸。


    楚胥始終欠王琅一個人情,當初,他隻身遠赴西周、劫走妙姝一事,就是王琅提供了信息,是她事先告知他,妙姝被送去西周。


    王琅是風塵仆仆而來,她對著楚胥道:“妙姝呢?我要見她。”


    這時,妙姝剛生下孩子。


    王琅看見了,躺在床上瘦弱不堪的妙姝。


    僅僅一年時間,妙姝的身上看不出半點靈動之氣,宛若枯朽的樹木。


    妙姝這樣喚著王琅,“姐姐......”


    王琅心情複雜,“你怎麽病成這樣了?”


    妙姝強撐著力氣,跪在王琅麵前,“姐姐肯原諒我了嗎?”


    王琅覺得,這一刻,原諒與否似乎沒那麽重要了。


    妙姝抽泣不已:“在我此前十八年的歲月裏,姐姐是唯一真心待我之人,是我錯了......”


    王琅看見了妙姝身邊的嬰兒,她抱起嬰兒。


    這個嬰兒,長得粉雕玉琢的,可偏偏就是不愛笑,也不哭,隻是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張望著這個世界。


    王琅問:“取名了嗎?”


    妙姝答:“單名一個‘玦’字,玉中之王的意思。”


    王琅笑了笑,苗疆王室正統嫡出,名字才能從王,妙姝這一生的執念,也是於此吧。


    妙姝:“姐姐,我知自己這一生大錯特錯,但我還是想求姐姐庇佑一下這個孩子,別告訴他,他的父親......厭憎他。”


    王琅來時想過,她以為楚胥會待妙姝視若珍寶,可事實並非如此,短短一年時間,摧毀了妙姝身上所有的生氣。


    王琅應允,“好。”


    “那麽......我想再求一個恩典,請姐姐給我一個解脫。”妙姝的臉上浮現無力的笑容,“殺了我。”


    王琅給了妙姝一瓶毒藥。


    妙姝服毒自盡的時候,楚胥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王琅看見,那個高大的男人,跪在地上,死死抱著妙姝的屍體,哭得像一個孩子。


    楚胥瘋了一般,對妙姝道:“你究竟是有多厭憎我,寧願死也要離開?”


    因為妙姝的死,楚胥無心其他事情。


    王琅偷偷將楚玦送去了西周,一來,她擔心這孩子留在楚胥身邊活不下去;二來,她更擔心楚沛會發現這個孩子。


    ......


    後來,楚沛不知何時得知了妙姝的蹤跡,知道她在楚胥的府裏,但他不知妙姝的死訊。


    而楚胥或許是瘋了,他自欺欺人地認為妙姝沒有死,隻是病了,他一直認為她活著。


    再後來,王琅已經習慣了自己皇後的身份,前朝後宮都誇讚她是舉世無雙的賢後。


    直到麗貴妃入宮。


    楚沛已經不年輕了,可他給了麗貴妃所有癡狂的愛戀,他給了她寵冠六宮的榮耀。


    這一切,王琅不曾擁有過。


    王琅曾問起楚沛為什麽如此偏愛麗貴妃,他說在麗貴妃身上看見了幾分熟悉的影子。


    積累二十年的嫉恨,時刻啃噬著王琅的心脈。


    王琅似乎忘記了,那一年的她,正是白衣縱馬,笑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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